很久不见父亲，心里挺想念的，想念父亲在家的时候，与我常常为了一个问题而讨论，给予我的珍珍言语。上次在大哥家看见父亲，已经是半年以前了。一头的华发，如天上的云朵，给我以心灵的震撼，也许，父亲真的就那么老了。父亲也不去染发了，也不要母亲帮着在家染发了。清晰的记得，母亲在阳光的露台上为父亲染发，一幅美好而和谐的画面，叫人想起“温馨”这个美妙的词语。

年轻的父亲，可谓是“十八般武艺”在身。这样说一点儿也不过分。

父亲早年毕业于安徽工学院，一边在工厂上班，一边跟着外公学会木匠的手艺。我家的五斗橱，衣柜，大桌子，木板凳子无一不是父亲的手艺。橱柜都是老虎脚的，美观而牢靠。一直到现在都稳固如初。

在山里的时候，父亲闲暇无事，总会做几件颇有意思的事情。父亲喜欢写大字，他总可以在思索里有所创新。衣柜镜子的部分，被镶上篆体的书法作品：大江东去浪淘尽……一笔一画，圆润而有力。每个来的客人都是赞不绝口，父亲因此也很得意。

父亲还拉二胡，他说：二胡要有意境。上学的时候，他的一曲《二泉映月》，凄美悠扬苍凉的调子，引得多愁的少女泪水涟涟。父亲有把老二胡，蟒蛇皮的音箱，羊毛的拉弦。定好了音调，闭目晃头。进入了他自己的境界，二胡之声翩然而至，把思绪带入远古的苍茫，静谧的深夜里，二胡独奏声在微凉的空气里传播，一瞬间，回归苍生的真谛。

父亲在杜鹃花开的季节，总是往山上跑。我家的楼后就是山林，一年四季，父亲挖杜鹃，培植兰草，创作根雕，乐此不已。时有精湛的作品问世，父亲端详着，就泛起微笑。因此，我家的阳台上，繁花似锦；我家的看橱里，满是根雕艺术品。父亲只是欣赏，绝对不卖，因为艺术无价，自己的心血，怎可轻易让人啊？

记得八十年代的一个圣诞之夜，父亲兴致所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株小松树，宝塔形的，上面缠上微型彩灯，固定在风扇的底座上。于是我们有了圣诞树，父亲是浪漫的。在那个封闭的年代，能够如此庆贺圣诞节，还是少有的。

父亲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父亲喜欢旅游，出差做完必要的工作，他就四处转转。留个影，买些稀罕的纪念品。如今，父亲相册里满是年轻的故事。在相片里，父亲或在沉思，或在微笑，或在凝视，或在沉浸。风度翩翩，气质高雅。如今，父亲满头华发，也是*的，爱好上交谊舞，我的舞蹈基础就是父亲一手培养的。锻炼身体，陶冶情操。

父亲用一生的时间，怀着无言的信念，以唯美的心态，艺术的眼光，敏触的心灵来对待人生的纷繁。曾经受到伤害，曾经不被理解，曾经孤独无望，曾经热血沸腾。岁月凝结在父亲的华发里，往事浓缩在眼角的皱纹里。父亲总是保持缄默，父亲坚持用艺术的心灵，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像一个孤独的行者，正在浪漫自由的道路上，一路前行！

父亲的大课

岁月就是这样，来回逡巡，?展往复。人生苦短，一次没有终点的旅程。记得有句话说得好：生命的可悲在于，一万天，有的人却重复一万次。其实，对于这个人来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只活了一天。看到这句话，使我猛然警醒。回观我的人生历程，日复一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好在这句话使我开始清醒，生命应该多彩，人生应该丰富。

从懵懂幼儿到莽撞青年，从三十而立，接近四十不惑，岁月的年轮渐渐印刻在我的额头。有时看见父亲满头的华发，一股悲凉的情绪笼上心头。父亲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又喜欢独处。最大的爱好就是跳交谊舞。母亲常说：你父亲的心还如年轻小伙子一样。但是，我的一次“关心”差点儿让父亲备受打击。

先，我并不理解父亲年轻的心，看到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热衷于舞蹈，每天还要接送孩子上学，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我故作聪明嘱咐父亲，外出走路要小心，路上车子多，当心不要跌倒了。不然就不要接送孩子了。父亲的脸上顿时失去神采，对母亲喃喃的：我该干什么呢？我该干什么呢？

我断然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窃以为父亲认为我爱护老人呢！于是，我不再拦阻父亲的活动。父亲每日里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了。这才使我懂得一个简单的道理，人的心态不老，永远不会老。有时候，忘记自己的年龄，才不会有年老的悲凉与无聊。我觉得父亲的生活过得比我还要潇洒和充实。

我的生活宛如父辈的翻版，有时候，父亲唠叨几句就感到不耐烦，嫌老人家多管闲事。但是，现在回想起当年年轻气盛的往事，开始觉得父亲的智慧与厚重。还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有一定的心态与感受，这本身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想想有人在你的成长过程中给予你无私的扶助与金玉良言，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回想起，少年不更事的时候，对父亲的顶撞与不屑，心里不免愧疚万分，但是，谁又能保证在以后的道路上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呢？毕竟，父亲不可伴我一生，当我开始理解父亲的时候，心情却无端的沉重起来。面对我的孩子，我又该给予他什么样的教诲呢？

父亲信念执着，坚定，坚毅，果断。许多的事情，喜欢压抑在心底。给予我们的都是阳光的色彩，而阴翳与黯然都深深的压在心底，丝毫不示人。终于有一天我开始懂得父亲缄默里的内容。有种感动在心里激荡。

记得奶奶在世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一老一小，人老了，就变成小孩子了。所以，我见到我的所谓关心使得父亲像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在母亲面前喃喃的时候。我就知道怎们对待父亲的心情了。老人需要什么？老人需要的是精神的安慰，心情的充裕。面对父亲的年轻的心，我开始学着事事与父亲分享，像好友一样交流，像哄孩子一样劝慰，像照顾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循循善诱。我看见，父亲的脸上又升起少有的阳光了。

如果一生的时间是一万天，只是重复了一万次，其结果，就是只活了一天。这是个无奈的悲哀。让这每一天都要有不同的内容，才是我们值得思考的问题。面对开始苍老的父亲每天忙碌的身影，我释然顿悟了。父亲给浅薄的我上了一次人生的大课了！

我爹，我娘

我总是认为，我爹和我娘是旧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其实，我爹年轻的时候是个英俊的后生，不仅人长得憨厚洒脱，而且还吹的一手好笛子。在那个时光，也是个多才的*人物。我爹的相好的就是被他悠扬动听的笛声从西山头吸引到我爹放牛的东山头。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爷爷还不知道我爹已经有了意中人。但是，当他知道内情的时候，决然不同意这门婚事。爷爷说：那个女娃枯瘦干瘪，以后不能生娃。我爹坚持要和她好，我爷爷就脱了鞋，用鞋底子打我爹的脑袋，还骂他是个不识时务的败家子。我爹眼看拗不过我更加执拗的爷爷，于是便忍气吞声，接受了我爷爷的意思。

我爷爷说：你看小凤人家闺女，又勤快。又长着一对丰臀，以后生孩子就像母鸡下蛋，屁股一撅就是一个。小凤就是我娘。我娘进门那天，我爹旧相好哭了一夜。我爹脸色也是阴沉的，没有丝毫喜庆。我爷爷看见一对新人入洞房，喜得眯眯笑。

但是，我娘的丰臀在婚后的三年里并没有生下一个娃儿。我爷爷急，家里可是三世的单传啊！要是不生个男娃，不就要“断子绝孙”啦？！乡下人最忌讳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古人都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爹终于找到借口，处处找我娘的岔子，喝了酒以后就红了脸，打我娘。我娘被打得嗷嗷叫，但是没有眼泪，只是干嚎。尽管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一觉睡后，第二天就像没事的人，照样下地干得风风火火。

说来奇怪，就在那年，我娘忽然就有了身孕，连我爹都感到意外。后来，我娘生了一个胖男娃，就是我。但是，我娘的境遇并没有得到改观。小时候，亲眼目睹，我爹喝醉酒以后打我娘。打得理直气壮，得心应手。还打出了技巧，我娘从不躲避，没有眼泪，只是嗷嗷的叫。我幼小的心里恨极了我爹，我的心里燃起复仇的火焰。我娘还是没事人一样，照样喂鸡喂猪扫地烧饭。我暗自惊叹我娘的忍受能力，我决定长大以后一定为我娘报仇。

岁月穿梭，我已经十*的大小伙了。我爹彻底颓废了，整天喝酒睡觉，不顺心就打我娘。一次，我爹又借酒发疯。我感到为娘复仇的机会来了，我一拳打在我爹的胸膛，我爹一愣，踉跄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我会出手打他。我们怒视对方，我娘急急的迈着碎步跑上前来，我娘扬起手，啪的给我一个耳光，泪眼婆娑的说：你小子反了，他是你爹啊！我顿时像秋风扫过的黄花――萎缩了。我不可理喻母亲的行动，感到十分惊讶，一个一辈子受到男人拳脚的女人，竟然这样维护男人的尊严。我不知道这样两个人也会产生爱情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爹在一次醉酒以后失足摔死了，我娘伏在我爹的尸首上，哭得呼天抢地，异常悲哀。难道，这就是我爹我娘的所谓爱情吗？

我娘也老了，一直独居，嘴里说的最多的还是我爹，娘说我爹心里屈着呢，因为，我爹的心里压抑了一段美好的没有结果的爱情。

父亲的性格

在山里的时候，父亲还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经常被好客的工友请去喝酒，因此也就走惯了山路。夜色阑珊，爽朗的月亮。脚底下枯叶沙沙作响，父亲的情致高涨，一路唱着歌就回来了。

父亲年长的时候就很少喝酒了。但是家里却总是备上几瓶好酒，父亲喜欢收藏酒，在柜子里捂上三五年，就成为陈酿的酒，味道确实不一般了。有好酒的工友来家作客，鼻子一嗅：好香的酒啊！父亲于是就笑着取出酒瓶，说：这是五年陈酿。客人喝酒时大赞好酒，一股意犹未尽的样子。父亲陪着客人一边叙话，一边劝酒。气氛很是浓烈。满屋子的酒香，满屋子的欢乐。

父亲不抽烟，但是家里总是备上几包好烟。下班回来，有工友端着饭盒来家里找父亲下棋，父亲就用烟来款待。一边下棋，一边调侃。父亲总是很热情的敬烟，客人就不好意思了，父亲说：跟自己家里一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父亲回头向着母亲：是吧？母亲附和说是呀是呀，经常来玩儿。因为这样的缘故，家里的客人总是很多，下棋、聊天、谈工作或者就是散漫的闲聊。

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出身，又下过乡。所以，对待农民以及比自己低下的工人有特殊的感情。这让他亲近下属，与下属关系非常融洽。虽然这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直接的好处，但是心里舒坦，感情真挚。

夏天的时候，人们都在屋外架起凉床消夏。父亲一声呼唤，三五个喜好二胡的朋友就聚在一起，调音，对调子。然后开始露天音乐会，一边交流体会得失，一边一曲曲的演奏。那种完全沉浸的痴迷，很是令人感动，尊敬油然而生。淅淅落落人的话语，夏虫的鸣叫，远处山的剪影，近处二胡凄迷的声音。总会把人带进沉寂和思考中。思绪悠长而绵久，夜露缤纷。好一个盛夏的夜晚啊！

父亲对每个人都是热情而真挚的。不论身份地位，不论年长还是年少。这为他赢得好的人缘。父亲喜欢养花，就有人特地山上寻来杜鹃、兰花专程送来。父亲清闲时喜欢泡上一杯茶，每年谷雨前后，就有工友送来自家产的野茶。东西虽然不贵重，好歹就是一片情谊吧。那种浓郁的情谊总是绵长悠久的。

父亲离开山里的时候，多有不舍。山外缤纷世界的繁华，有时候是一种虚幻，人与人之间也多有虚伪和功利。山里的善良与淳朴，热情与敦厚总是让人难忘的。记得搬家的时候，很多山里的花草，很多山里的野茶都被带上车。父亲也许是想把山里的情愫带在身边，带进自己怅惘的记忆里。

一直到老了，退休了。父亲喜欢的事情只有两个：侍弄花草，泡壶好茶。他把花草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喝茶的时候，面色严肃，一丝的惆怅。于是，记忆就回到山里的时刻。

父亲就是这样一种人：城市的外衣下，淳朴农民的性格。一辈子都是这样。

茶的记忆

我喜欢茶，也喜欢品饮。也许是源自我的父亲。我小的时候随父亲住在大山里，每年谷雨前后，就是新茶上市的时期。整个桥头的马路边，熙熙攘攘满是卖茶叶的山民，父亲爱茶，所以每到这时他总是手捧一只紫砂壶，穿梭于茶市，一边泡茶，一边品饮。如果茶的色质味具佳，那么一笔买卖就此敲定。

儿时的我兴趣却不在茶叶，而是在产茶的茶树。漫山遍野的都是碧绿的山茶树。茶花开的时候，一片洁白或粉紫，蜜蜂在花间嗡嗡的飞翔，时时抱住花心，把长长的吸管插入其中，吸出甜甜的花粉和蜜。我们采摘花朵儿，在花的底部吮吸，一股香甜浓郁的花蜜就吸入口中，醉人的甜蜜。花谢了，茶树上便结果儿，果饵皮薄，香脆多汁，吃到口中也是甘甜爽口。茶果儿外形就像王母娘娘果园中的蟠桃。我们叫它茶桃。

每年的谷雨前后，就是山民采茶的好时机。上等茶叶生于谷雨稍前的一段时间。那是茶树上才冒出细小的嫩绿的尖牙，浑身裹着长长的银白色的细绒毛，那称为茶锋。是评定茶叶质量的指标之一。山民们很早就起床了，踏着清晨的露水，头戴斗笠，脚穿草鞋，身后背起一个簸箕状的小背篓。他们的手在茶树上上下翻飞，速度极快，不时地扬起胳膊，把采摘的嫩茶投入背后的背篓里，那动作娴熟而优美，就像在跳着不知名字的舞蹈。常常一个上午，采得的茶叶也不过几两。

炒茶、烘茶是极具功夫的两道程序。山里的老人才有炒茶的资格。用文火把大铁锅焐热，嫩叶在锅里上下翻飞，用手翻动茶叶，用力要均，炒动的频率要匀。太快了，茶就炒生了，太慢了，茶就会焦糊。一般炒到嫩叶卷曲成小虫状，颜色呈灰褐色为度。为了长期保存茶叶，还要给它进一步脱水处理，那就是要烘茶，烘茶有专门的工具。用竹藤编织的篮子状的物件，上下有两个圆口，小的一端在下，底下就是放置炭火的地方，上边是大口，中间是象斗笠一样的，尖顶在上边，待烘烤的茶叶就均匀的放置在里面。红红的炭火烤得茶香四溢，满屋子的芬芳，要时时端起篮子，把碎茶抖落下，通常，半个小时的功夫，茶就烘好了，然后过秤、装袋。成品才做成。如此的做工，繁琐的程序，这些就是茶叶之所以价格昂贵的原因吧！

泡一杯新茶在壶中，水是山泉水煮的滚沸，壶是紫砂壶，虫子似的卷曲的茶叶在水中翻滚，然后冒着气泡慢慢绽开。这第一口，味道是极淡的，眼观茶水却是醉人心扉的碧绿的烟色，第二口则渐入佳境，茶香的味道浓郁起来，腾腾的热气中，散发着的都是茶香，令斗室里凭空生出古朴典雅的韵味来，这第三口茶，细细品来味道愈加甘甜，这一点颇似生活的哲理，先苦后甜，苦尽甘来。而平淡的茶味就像一天天的日子，平淡而隽永，平淡宁静而致远。

父亲的朋友曾经带来山里的*茶，那是山里一个叫东石笋的地方，山崖峭壁上凭空生长着一株老茶树。山民冒险爬上悬崖，一株树采得几两生茶，那茶叶宽大而黝黑，泡来味道浓郁，口感俱佳，一簇茶叶可以泡几壶茶水，味道竟然不变，据说，此茶可以清肝明目，健脾调胃。常饮可以延年益寿，鹤发童颜。源自茶中有一种称为硒的矿物质。

以后，我曾经品饮过当地的碧螺春、西湖龙井、福建铁观音、祁门红茶和六安瓜片等。不管味道怎么样千其百变。我还是怀念山里的茶叶，那茶树、山茶华、茶桃还有那悬崖绝壁上的*山茶，那曾经就是我现在时时追随的儿时的一个梦，可是永远也追随不到，成为我永恒的记忆，我的童年，我早年的记忆。现在父亲老了，山里的老朋友相继故去，再也没有人给我们送上一壶新茶了，那袅袅的茶香永远存在我的记忆中。还有父亲的那把紫砂壶……

父亲的搀扶

自幼体弱多病，每次都是父亲带我去看医生。那时候，我们全家随父亲住在山里。要看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父亲曾推着自行车，走十几里山路带我去求医。父亲一路走一路讲如何留心学习的事情。他说：要注意观察自然，以及自然的细节。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才生动。基于父亲的影响，我小时候作文一直很好。

在我病将初愈时，父亲就给我说如何保健强身的道理。每天我都随父亲长跑锻炼。以增强体质。山里的空气很清新，每次锻炼回来总是精神振奋。平时，父亲不多言语，更不提对我们要求的事情。但他总是关注我们的学习成绩。弟弟把书弄折了。父亲说：一个不爱惜书本的人，怎会搞好学习呢！

我感受最深刻的事情，就是我那次的生病。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感染了重感冒。自已意识到已经开始独立了，对家庭，对父母有了叛逆。我和父亲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们处于冷战状态。

晚上，我卧在床上。全身虚弱而阴冷，头痛欲裂。辗转反侧，不得安身。我几乎不能站起来了，天旋地转。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病的那么重。是父亲首先发现了我微弱的呻吟，他走到我床前，摸摸我的额头，轻轻的问我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我说不去。父亲劝说：还是去吧！我陪你去。其实，我就是抹不开那个面子让父亲陪我去。

我默默起身，父亲把他的大衣披在我身上，说外面凉。父亲在前，我跟在父亲后面。我感觉就像一根稻草，风一吹，就要飘起来。忽然，我头晕的厉害。顺势蹲下来。父亲走过来，说：病的厉害吧。来，我搀着你。父亲那双有力的大手把我轻轻搀起，顿时，我感觉到有了力量，在萧瑟的风中，一股暖流在胸腔涌动。忽然，我鼻子一酸，想哭。

就这样，我打了吊水。父亲陪护在病床边，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那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时分。父亲说：你是家里最小的，从小我们就对你特别关心。我又是一阵感动。和父亲的瓜葛如冰雪消融。我很安全，很温暖，很有力量。在父亲有力的搀扶中。

现在，父亲已经古稀之年。记得，他有次问我：等我走不动时，你会烧饭给我吃吗？我说：那还用说。于是父亲无语。后来。父亲才说出真话：我说的烧饭，不是山珍海味。我一生都喜欢清淡一点。萝卜青菜就可以了。我记得父亲一直都是这样，偶尔一次鱼头炖豆腐就是奢侈的了。

我深切的记得那次父亲的搀扶，让我明白什么的父辈的爱。那是人间最崇高的爱，如高山，似大海。不求任何回报。我记得父亲的话：粗茶淡饭就足够了。我时时问自己，父亲这个小小的要求我可以满足吗？

父亲的花草

父亲历来喜爱花草，山里花草丰硕，正合了父亲的心意。家里无论案头，墙角，阳台都是花的海洋。一年四季花开此起彼伏，花容悦目，花香宜人。父亲对待花草，有自己执著一面，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让人心生嫉妒。有空，父亲喜欢和一帮花友交流谈天，就着一壶香茶，神思飞扬，侃侃而谈，飘逸洒脱。若是看见中意的珍奇异益草，总要想方设法得手。以花交换，以物索取，或者干脆花钱买来。父亲侍弄花草自有一套方法和理论。各种花草性格趣味均洞知于心，浇水施肥，剪枝修叶，不亦乐乎。养花也养出了奇迹。

记得有一年冬季，天气特别的寒冷。父亲在春季得一盆月季，分了品种，栽了五六盆。清晨让花得到雨露的滋润，中午，搬了花回家阴凉，黄昏时分就浇水施肥，修剪枝叶。一般月季栽培第一年是不会开花的。而父亲的月季第一年就开了花。这倒不足为奇，奇就奇在隆冬竟然施展娇艳。记得那时正是春节，月季千朵万朵压枝低，花朵硕大而娇艳，粉的、紫的，千娇百媚，尽显姿态。闻讯而来参观赏阅的人踏破门槛，不禁啧啧称奇。这也成为父亲的骄傲。

每年的夏天是花草异常繁茂的时候。夜风微凉，夜露缤纷。我们一家在阳台上乘凉，父亲躺在折叠躺椅上，手里拿了一只蒲草扇子，悠闲自得。仿佛陶醉在花之荫下，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在默念“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海棠花团簇红颜，茉莉花星星点点，夜来香暗香浮动，万年青苍翠欲滴，文竹纤巧细致，罗汉松枝干遒劲…….花草之间，充满异趣。每晚的夜里，都是在茉莉的雅香里沉沉睡去。

父亲退休了，依然珍爱*花草，兴趣丝毫不减。偶然去老家探亲，交代我侍弄好他的爱物。但是，总是事与愿违。丰茂的花草在我的手里死伤大半，父亲心痛不已。后来，干脆一起把众多花草搬到老家哥哥那里，说哥哥楼上有大露台，更适合养花。父亲只给我留下一盆吊兰，一盆文竹。这都是好养护的花草，只要浇浇水就可以了。但是，仿佛有魔力在施展。花儿到我手里，不是瘦削就是枯萎了。天生就不是养花的料。其实，花草是不会说话的精灵。同样需要呵护和善待，只有与花儿长期的接触摸索，才会熟知花的秉性，听懂花的语言。

家里没有花草，总感觉有些落寞。一直没有时间去寻觅中意的花卉，单位看门的老头也喜欢养花，清闲的找些乐趣罢。我一下子就看中一盆铁树了，老人说：看中就拿去吧。说铁树生长周期长，七十年开花呢！民间说：铁树开花，哑巴说话。就是这个比喻。我还是给了老人若干钱款，高兴地把铁树搬回家，放在我的书屋里。斗室顿生光彩，还有清新的气息。看书累了看上一眼，养目舒心。最近，我的铁树又从中间发出若干毛茸茸的嫩叶，天天观察嫩叶的长势，像农民看自己种的庄稼一样，心里满是期待愉悦。还学了父亲的样子，把老的枯萎的叶片修剪一番，查阅询问许多有关铁树养育的知识。想来，铁树开花时候，我已经垂暮之年，我要把这颗铁树传给我的孩子，告诉她爷爷喜欢花草，爸爸也喜欢。

父亲的鼠年

父亲属鼠，今年就是父亲的本命年了。奶奶说父亲的生日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所以父亲命硬。这一点，我是相信的。父亲幼时丧父，又赶上日本鬼子侵华战争，经历诸多病痛，还有三年饥荒，*的*。但是，父亲却从容走过，腰杆越来越坚硬。

父亲喜欢松树，坚韧的气质，挺且直的伟岸。父亲更像是一株老松的化身。父亲很少提及往年的不幸，但是，对*岁月里所受到的非人待遇记忆犹新。父亲怎么也不明白，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臭老九了，也不明白，早已亡失的父亲怎么又会成了国民党的逃兵，远走台湾。他更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淳朴却会暗藏杀人的刀剑。但是，无论如何，父亲走过来了，越发的坚毅挺拔了。

父亲表面上的新潮，骨子里却是非常守旧的。小时候，父亲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每当就餐时分，必须是家里人大团圆，就算有一个人没有回来，饿着肚子也要耐心等待。父亲说：看你妈干活那么辛苦，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呢？每当有同学来家里玩，我也是小心翼翼的，同学就问：你家里有规矩啊？我点头，于是都有点惶然。

父亲平日里对我们学习从来不多过问，他只看期末考试成绩。每年只有在这时，父亲才是严厉而无情的。所以，我们平时就养成自觉学习的习惯，不敢丝毫懈怠。父亲发现书本破损了，也要愠怒的，他说：一个不爱惜书的人怎会搞好学习呢！所以，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学习都很好。这是父亲的威严养成我们的习惯。

父亲孝顺奶奶，每一顿饭都要做得软和而富有营养。因为奶奶满口无牙。父亲要求我们轮流拉着奶奶去外边走走，因为奶奶早年因为白内障而失明了。可能父亲是奶奶最小的儿子，从小给予过多关爱吧，所以，奶奶年纪很大的时候，父亲还是对奶奶敬畏有加。教导我们孝顺之道，令我印象十分深刻。

记得我参加工作时，父亲已经退休了，赋闲在家里。干起从来没有干过的家务，买菜烧饭，一身是劲，生龙活虎的，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过年时候，大家都从异地回家了。父亲母亲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一边忙乎，一边和母亲唧唧喳喳的唠叨，他们就是这样，一辈子了，总是在磕磕碰碰中。有人问：你们吵什么啊？父亲立马换上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脸上有孩子撒谎时候的惶愧。如果过年时候，有人因故没有聚会，父亲脸色就十分不好了，吃了几筷子，就借故离席。所以我们大家都知道，父亲对团圆是十分看重的。

如今父亲已到古稀之年，原先是染发的，突然的头发也不染了，还留得很长，须发皆白，长发飘飘，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意味。父亲在电话里说：过年你们都来。我说：尽量吧。其实，我和妻子工作很繁忙，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还是个问题，但是又不忍父亲的要求。父亲其实要求并不高，只要一家人团圆了，吃青菜豆腐都是幸福啊！我忆起父亲由此和我谈天时随意说的一句话：到我老了，你要烧饭给我吃哦。我说那当然。父亲就淡然的笑，什么菜呢？我一时语塞。父亲说：非膏粱厚味，萝卜白菜保平安啊！我立刻释然了，父亲一辈子都是追求清淡啊！在清单无味中，在冷俊严厉里面，都是似火的温情，以及满腹的儿女情长的柔情。虽然不善于表达，却被我们就此读懂了。我依稀看见父亲倚靠在午后的阳光里，静静思索，端坐无声，更像是一座雕塑一般。所以，在将近的鼠年的年关里。我心里的祝福已经随着思绪飞扬起来，我想在新年祥和气息里，父亲一定是收到我的祝福了。

高洁图

父亲的小卧室里的东墙上，高高悬挂着一幅翠竹的国画。和众多鲜艳大幅画作比较，它是那么的不起眼，甚至还有点寒酸的意味。但仔细观来，却发现不一般的神韵和超脱的氛围。

此画作长四尺八，宽二尺二。但见苍莽翠竹迎风挺立，旁边二三个小竹或斜行或伸展，茂密的竹叶和枝干一蓬蓬如绽开的鲜花。整个画作小而精致，粗竹竹干遒劲苍莽，细竹简洁，每片竹叶都恰到好处、一气呵成，没有多余的，也没有遗漏的。但见浓墨飘逸，淡墨隐约。衬托出竹子不凡的性格和意味。画卷右下是行楷的两个小字“高洁”，点化出整幅图的意境。就是竹子的虚心、高节，谦谦君子的孤傲气质。

闲时，偶然问起父亲画作的来历。却还有一段不凡的故事。父亲年轻时候就钟情诗书画作，闲暇时刻，自己喜欢写写画画。苦于无高人指点，始终不入流。八十年代初期，父亲有次到省城出差。在路上偶遇孙彪先生，两人一见如故，聊谈甚欢。父亲向先生求画，孙先生当场泼墨，一气呵成。为父亲留下这幅高洁图。后来才知道，孙先生时任安徽博物馆馆长，书画颇有造诣。

父亲把画装裱了，小心翼翼地带回家。配上镜框，悬挂在自己的卧室内。有事没事的时候，观赏一番，踱着方步，嘴里念念有词。从父亲的嘴里，我知道了何谓岁寒三友：松、竹、梅。以及他们的高馨的秉性和超然的气质。一如父亲一生的修养和追求。

好久没有孙先生的消息，只见他的这幅“高洁”的画作。其实，对于父亲来说。一次偶然的知遇缘分，虽然后来没有再和孙先生联系。但是，先生的精神境界却穿过时空隧道，影响父亲一辈子。父亲时时观画欣赏，何不就是和先生在千里距离的神游相交呢！

根雕艺术

根雕艺术，渊源流长。与玉石、珍珠和钻石一样，都是从化自然、鬼斧神工的产物。不过根雕没有他们名贵，属于艺术中“布衣”一类的角色。和玉石、珍珠一样，根雕更加讲究人为的雕刻。或摹其形，或拟其神。讲究的是一种意境，让人展开思维的翅膀，形似三分，神似七分。千奇百怪，造化深刻。

父亲一生清贫，对于艺术却有执著的追求。尤其喜好丹青字画和根雕。他的卧室里就悬挂一副竹子的老字画，命名曰：高洁。一如父亲的脾性、修为和理想。

记得小时在山里的时候，空暇时刻，父亲就带我上山挖树根。山就在我们屋子后窗外。山上的树被山民砍去，留下一节节木桩，经历风雨，有的已经腐朽。挖树根是力气活，因为要尽量保留根须的完整，所以刨的坑既大又深。回家的时候，用水和刷子把泥土洗净后晒干备用。一件树根，父亲通常端详良久，仔细揣摩、思量。并不轻易动手制作。这一点有点象文人作诗时打腹稿的样子。一旦灵感出来，父亲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闭门谢客，专注的制作起来。虽说是雕刻，但是上品总是尽量利用天然之形状，雕刻只是起到修饰的作用。只间刀起须落，每个关节或修饰圆滑或保留原状。修修看看，端详思量。好似走马观花，对于父亲，那景致就在里面。不一会儿，一个长袖古代仕女的形象脱然而出，身姿悠然，长袖飞飘，粉项含羞。好似飘然飞天的嫦娥模样。父亲流露出满意的微笑，用木砂纸把通体打磨光滑，再刷上桐油，几干以后，再刷上紫暗的油漆，悠悠的发出凝脂一般光华。这就是我家这个根雕的由来。

后来搬家的时候，好多的根雕都失落了或被人寻去。唯独留下这个嫦娥飞天的根雕。这是父亲得意之作，摆在厨子里，时时让我想起小时候有关父亲和根雕艺术的故事。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故事。“重在观赏愉悦，不谈价格。”这也和玩玉赏玉的风格不谋而合了。体现是艺术的追求和做人高风亮节的姿态。

盆景艺术

植物花卉大多是为观赏花朵、品尝花蕾的香气，比如：月季、海棠、夜来香。鲜花好看，花香入味，沁人心脾。而象文竹、万年青之类，大多枝叶繁茂，各具韵味。给人以清新的美感。

盆景艺术则相对复杂，需要人为的造作和呵护。但凡盆景，有山有石，有蔓有枝。起初，选择适宜造盆景的小植物，大多为各种小树，也有花卉。根据个人的喜好和艺术造诣，或缚或弯曲造型，或修或剪以控制长势。拔尖的要适当剪去茂盛的顶端，以去处植物生长的顶端优势。让植物按照人的意愿生长。各具形态，有的枝干遒劲迂曲，颇有古风遗愿；有的外形呈现虫鸟之态，栩栩如生。

在山里的时候，制作盆景就地取材，山上多松，犹以罗汉松最为精妙。连着根须采摘完整的罗汉松的全枝，埋在自己的大且深的广口花盆内。罗汉松不惧干旱和烈日，但是对生长环境有较高的需求。所以要深埋根茎，初时多给予水和合适的温度。一旦植株成活，就可以着手改造它了。

先得修剪不需要的枝叶，用短木条固定主干，用铁丝弯曲成合适需求的形状，绑缚在旁支叶茎之间，加以固定。天长日久，在修修剪剪，松松缚缚之间，失去顶端优势的小松，主干长得极为粗壮，且盘曲伸展，犹如苍龙缚壁。旁枝或伸展或小巧，且枝叶繁茂，自成一种风格。再加上盆内碧绿厚实的新鲜苔藓，显得优雅古朴，从容大方。好似受到良好教育的文人雅士。

花卉盆景形态优美，极具观赏价值，使人无限遐思。遗憾的是人为的造作，破坏了天然之美。盆景对于人来说是美丽，对于植物本身其实就是一个病态的发展结果。以病态为美，让人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的纤柔娇喘，或是西施胃痛时的颦眉曲腰的病态美。美丽来自于破坏、造作以及畸形的成长过程。这不得不是植物盆景艺术的一大遗憾。

盆景艺术

植物花卉大多是为观赏花朵、品尝花蕾的香气，比如：月季、海棠、夜来香。鲜花好看，花香入味，沁人心脾。而象文竹、万年青之类，大多枝叶繁茂，各具韵味。给人以清新的美感。

盆景艺术则相对复杂，需要人为的造作和呵护。但凡盆景，有山有石，有蔓有枝。起初，选择适宜造盆景的小植物，大多为各种小树，也有花卉。根据个人的喜好和艺术造诣，或缚或弯曲造型，或修或剪以控制长势。拔尖的要适当剪去茂盛的顶端，以去处植物生长的顶端优势。让植物按照人的意愿生长。各具形态，有的枝干遒劲迂曲，颇有古风遗愿；有的外形呈现虫鸟之态，栩栩如生。

在山里的时候，制作盆景就地取材，山上多松，犹以罗汉松最为精妙。连着根须采摘完整的罗汉松的全枝，埋在自己的大且深的广口花盆内。罗汉松不惧干旱和烈日，但是对生长环境有较高的需求。所以要深埋根茎，初时多给予水和合适的温度。一旦植株成活，就可以着手改造它了。

先得修剪不需要的枝叶，用短木条固定主干，用铁丝弯曲成合适需求的形状，绑缚在旁支叶茎之间，加以固定。天长日久，在修修剪剪，松松缚缚之间，失去顶端优势的小松，主干长得极为粗壮，且盘曲伸展，犹如苍龙缚壁。旁枝或伸展或小巧，且枝叶繁茂，自成一种风格。再加上盆内碧绿厚实的新鲜苔藓，显得优雅古朴，从容大方。好似受到良好教育的文人雅士。

花卉盆景形态优美，极具观赏价值，使人无限遐思。遗憾的是人为的造作，破坏了天然之美。盆景对于人来说是美丽，对于植物本身其实就是一个病态的发展结果。以病态为美，让人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的纤柔娇喘，或是西施胃痛时的颦眉曲腰的病态美。美丽来自于破坏、造作以及畸形的成长过程。这不得不是植物盆景艺术的一大遗憾。

山中兰花草

“我从山中来，采得兰花草，花期还未来，兰花不盛开。”

兰花是山中特有的花卉珍品。每年的初秋季节，父亲带上一把小锄头上山寻觅兰花的踪迹，我就像影子一样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那是万物与草木开始凋零的季节，远观山上是一团黄一团绿，夏日里的郁郁葱葱变做枯萎焦黄。山涧的小路显露出来，有时根本没有路，但是父亲总可以用锄头横辟出一条小径来。世事原本就是这样，这世间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变成路了。

兰花就像一位款款而来的少妇，披头散发的座落在山坡上。枝叶宽大而茂盛，一蓬蓬绿油油的生机盎然。兰花的幽香在山涧里飘散开来，“暗香浮动月黄昏”叫人无端生出许多遐思来。

不是每一蓬兰花草都有花苞，有的兰花是隔年开花的，用手轻轻佛动叶子露出根茎，便可以看见饱满的花骨朵挺立在草中，父亲抡起锄头袍开沙石泥土，便露出粗大的根茎，根茎越多越好，移栽的成活率越高。我则在满山遍野里踏着花香寻觅已经开放的花儿，常常是跟着随风飘来的幽香去寻找，兰花的花瓣是黄色的，蕊是粉红夹杂有黄黑色的小斑点，一串串的宛如黄色的小灯笼在草叶里偷偷的探出头。那香气是这样的，凑近了闻，却没有丝毫香味，远远的却有浓郁的芬芳。就像开春的处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古人说：入兰枝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兰花总在不经意之间给人以美的享受，如果刻意去寻觅香气，却又找不到丝毫半点的踪迹。

记得我们就要远离大山，去往喧嚣的城市里时，父亲思量再三说：到山上挖几株兰花带去吧！于是我们上山，选取枝叶茂盛的兰花挖取几株移栽在花盆里，同时连同几株造型别致的杜鹃花一起随着轰隆隆的卡车翻山越岭，把山里的*带进一个新的、喧闹的城市。

从此与大山远离，时光淡忘了许多的恩怨情愁。可是大山却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和我的久远的记忆里。还有那蓝天、云海，碧波荡漾的小河溪。

兰花草和杜鹃花静静的伫立在狭小的阳台上，给斗室凭添了几分雅趣和生机，那一年初春，杜鹃花开的红艳艳，花朵又红又硕大，枝叶出奇的繁茂。初秋季节，兰花的幽香飘到隔壁的奶奶家里，奶奶循香而来，说：花香竟然治好了她的失眠症。父亲忍痛送了一盆盛开的兰花给老奶奶，老奶奶象宝贝的一样收藏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一直到第二年，第三年，兰花越开越小，香气也不如以前了，枝叶也瘦弱了许多，父亲说：花草离开山的灵气，是不会开花的。就像我们离开了大山，从此就呼吸不到清新的空气，听不见山涧流水一般。父亲总是默默的每天给兰花浇水，施肥，耐性的呵护有加，企盼来年再发几只花骨朵儿，可是每年都是失望，我想到父亲说的：花离开大山、离开她的土地就没有灵气了。父亲是对的。

我们许多人离开故乡、离开生养的土地。可是心里梦里的却都是故乡的古老场景画面，即使物是人非，那场景还是那么的真切，成为鼓舞我们在生活中拼搏、奋进的源动力。一首《故乡的云》，说的都是有关游子离开故乡的故事。就像兰花离开生养了她的大山一样。每到这时，乡愁就像兰花的清香一般幽幽的飘散在空气里，无处寻觅。

一天，偶然路过花市，却看见久违了的兰花，竟然有兰花买，我顿时来了精神。那枝叶碧绿而宽大，花苞饱满青脆欲滴。想买一盆置于客厅，美化环境。可是我忽然又想起家里，父亲亲手从山上采来的兰花，如今就像一位清瘦的老头，落魄的在风中招摇。我顿时断了移栽兰花的兴趣，家里的瘦兰花曾经是山里的上品，现在，我们谁也不会抛弃他，不论他是多么落魄和瘦弱。因为我们每一年都在企盼兰花儿开放，重新吐露芬芳。她静悄悄的立在那里，让我时时想起在山里的日子，想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上山，影子一般跟在父亲身后*的往事……

一张老相片

父亲偶然来我家小住，每天清茶一杯，看看电视，侍弄花花草草。日子倒也自由而滋润。妻子给父亲买了新衣服，父亲说太浪费了。我们携老父去吃肯德基，父亲也乐呵呵的。但是我看出，父亲大多上是在分享我们的快乐。

一天午后，我和父亲在看电视的时候。父亲淡淡的说：家里没有你***相片啊。我知道，父亲是在说那种乡下人挂在堂屋的老相片。话语虽然平淡，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深深的内疚和遗憾。

这件事我很快就忘记了。父亲临走时，也没再说什么。父亲总是默默的，一个人静静的。让人觉得很自在很安详的样子。

那天，在翻箱倒柜的找资料的时候。偶然的发现了一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用麻线扎得整整齐齐。我好奇的打开信封，里面的相片撒了一床。我忆起父亲说的事，象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起来。原来这些老照片是在我们搬家的时候父亲小心翼翼收拾好的，他定是忘记了。我一张张的寻觅着，好似在慢慢梳理岁月的痕迹。但是，无论我怎样专心和努力，还是没有找到***单人照。有的已经如岁月飘逝一般斑驳了。此刻，我的兴致慢慢变淡。为父亲了却一桩心事的愿望也在慢慢消退。手里拿着家里小时候，奶奶还健在时的唯一一张全家福，内心无限怅惘。知道的，我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我跟奶奶睡到小学毕业。

如烟的往事在脑海里翻腾，记忆慢慢的异常清晰起来。记得奶奶冬天为我掖好被窝，夏天一整夜的用蒲扇为我驱赶蚊虫，我肚子疼了，奶奶用吐沫沾在手心，为我一次次的按摩肚脐。奶奶常说的一句话是：伢嘞！伸直腿睡觉，诶，对了。长大长成大个汉子。奶奶认为伸直腿睡觉会长个子。我不知道是否有科学依据，即使是一种愿望，也令我今天万分的感慨和激动。

手里拿着全家福，我忽然有了主意。单位对面有家数码冲洗店，何不去试试。我忐忑又兴冲冲的去咨询，可否把老人的图像单独刻出然后放大。店员微笑说：可以。我激动极了，感激的说了我的要求。店员问我：是否要加上背景图画。我说就保持原色吧－黑色的。奶奶在世就是一个瞎子，图画再美，她老人家也看不到啊！

相片做得很及时也很漂亮。片中，奶奶端坐在椅子上。微微的驼背，穿着旧式蓝布大褂，头戴黑色针织绒线帽。没有牙齿的嘴巴瘪瘪的，肤色微微的褐黑，也许是多时不见阳光缘故。***眼睛微微的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镜头的方向。嘴角微微的笑，绽开满脸的*瓣。恍惚中，我以为奶奶就在不远处看我。奶奶失明的眼睛似乎已经看见了光明。

父亲对相片很满意，珍宝似的把它收到自己的卧室。我说：因为匆忙，再做个相框就可以挂起来了。我终于帮助父亲了却了一桩心愿，也为我自己了却了一桩心愿。

读《朱子家训》时看到：人年老时，还要时时想念自己的母亲。不忘父母的恩情。我不知道，父亲念想奶奶是出于一种偶然还是一时的记挂。我也知道了，父母、以及兄弟手足之情，是人间的至情。这种情感不会随时光流逝而变淡，而是如佳酒琼浆一样历久弥浓，历久弥香。他会伴随我的一生，影响我的一生。

与父亲共进晚餐

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以后，父亲与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勤于家务，而且，暴躁的脾气也收敛起来。对待我们的态度与以前判若俩人。他常说：我们的历史使命就此结束啦，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时代。

父亲喜欢早锻炼，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然后直奔早场的舞会。和老朋友搭档双双舞翩跹，一边聊天。精神状态很好，很饱满。然后就急奔菜市购买家里一天的伙食。

这些事情，从我们记忆起就是母亲干的活儿。那时的父亲，对我们很严厉。平时不拘言笑，脾气有点暴躁。我们弟兄姐妹三个没少挨父亲的严厉批评和体罚。因此我们对他都敬而远之。现在父亲对生活的态度彻底转变了，我们可以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他内心里对我们的丝丝温情和关爱、挂念。父亲乐于和我们做朋友，渐渐的我们在生活工作中遇到什么难题，就喜欢向父亲请教。父亲总是温和的口吻和我们侃侃而谈，丝丝话语，从浅入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我们如沐春风，茅塞顿开。有时候不免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虽然，我工作一直紧张，但我都是习惯回家里陪父亲吃上一顿饭。一来怕父亲孤单寂寞，二来是父亲每天都掐时间煮饭。一人独自在灶间默默的等待我们下班回家。他不时地看时间，不时地从二楼窗户上伸出脑袋看看下面的动静是否是我们回家了。如果，我们有事耽搁了。父亲会焦躁的在心里琢磨是否我们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深深的感知父亲那深藏心底的对我们的爱。那是一种本原里的感动之情。

现在，父亲明显的衰老了，头发胡子开始花白，连牙齿都掉光了。这是自然的定律。但是，这并不防碍他拥有一颗年轻的心态。这就是父亲之所以乐意和我们做朋友的原因。想想以前父亲的严厉和冷漠，和现在则是鲜明的对比。俗话说：严师出高徒。现在我们三个子女在外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收入稳定。这和父亲严厉的教导是不无关系的。父亲也常说：小孩就是一株小树，得不时修剪，育直才能成大器。

一天晚上下班时，我的上司对我说：小刘，今晚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同事们聚聚！我忙答应下来。这时，我忽然想到父亲一定还在厨房里等待我回去吃饭呢！他现在一定不时地把头伸出窗外张望一番。可是，我又怕扫了上司的兴。犹豫之际，我打算回家向父亲解说一番。我想老人是会理解的。于是我打的回家，打开大门，家里一片黑暗和寂寥。厨房里蒸蒸热气，父亲斜坐在沙发的一角，看我回来了，忙站起来。颤颤微微的就到厨房端饭菜。我无法向父亲再解释。我只得端起饭碗陪父亲吃起来。那天我们没有说话。一碗饭刚吃完，领导就打来电话，我拿起手机对父亲说：我吃饱了。还有急事，得出去一趟。父亲说：这么忙啊！吃饭都不安身。我无法向他解释我的饭局，急急得打的到了饭店。到了包厢，看到满座的人都喝得红光满面，纷纷说道：迟到了，罚酒三杯。领导关切地问我是否吃过了。我一不留神就撒了一个谎，说：还没呢！后来，我已经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忘记酒店酒菜的滋味。那天的事情有点恍惚又朦胧，恍如隔世的感觉。只是清晰地记得父亲焦急的在屋里独自徘徊，不时地伸出窗外的花白脑袋，还有父亲在黑暗中斜坐在沙发里等我的样子，以及父亲象招待远客那样招待下班回家的我。以后我再也不忍舍弃父亲的这份关爱和对我们的期待。

俗话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选择回家陪父亲吃晚饭，一边吃一边谈论工作和一天的见闻。因为，我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试想一个对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无法做到孝敬的人，怎会对这个社会有所贡献，怎会对别人关爱有加、献出爱心，又怎会干出一番大事业呢！父亲的晚餐因有我陪伴而其乐融融，丝丝温情都在父亲精心准备的饭菜里。我们都吃得很香，家里因此有了欢声笑语。在老人有生的日子里不留遗憾，也是我深藏心底的一个最大的愿望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