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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无颜》离沐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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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阁才开不过两个月,就赶上玦月城绣坊的一件大事。

玦月城每年有一次绣品的比赛,谁家的绣工最好,谁就可以入了宫,做女官,那可是天大的荣誉,一进宫出人头地的日子可就不远了。

锦绣坊虽然是新开,可早早就有人把战书送来了。络青坊的老板和绣工憋了一口气,就想着在比赛里让锦绣坊颜面扫地,再不能在玦月城里横行。

锦绣坊声势做的大,可连老板加上绣工也不过三个人,老板离沐瑶,小丫头弄儿,还有一个盲绣师安研。

“瑶小姐,这次的比赛我们还要参加?”弄儿摆弄着那封战书。

离沐瑶着了一身鹅黄,高坐在椅子上,“怎么不参加,人家都把战书下到家门口了。”

“瑶小姐,用哪个参赛?”软软的吴语,开口的是安研。

“就那件百鸟朝凤吧。”沐瑶随手指了放在一边架子上的一幅绣品。

“那件的绣工不够好,制作的也过于急躁了些。”安研笑着说,“不如那件夏荷初露,反而多了一分别致。”

沐瑶笑了笑,安研虽然盲了双目,耳力和手感却是好得很。安研是刺绣的世家出身,这家里的女子,要想继承家业,必先刺瞎了双目,仅靠着手感刺绣。眼睛看不见,心就愈发的细起来,绣一分活计就要比人家多花几倍的心思。因此安研家流传下来的绣品没有一件不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自己五岁寄居在安研家,拜了安研的母亲为师。也不算是愚笨的女子,却怎么也赶不上安研的手巧,修习中总有那一道坎,自己怎么也过不去。或许只有眼盲的女子才能拥有安家绣娘特有的天分。安研更是如此,无论是什么样的绣活,只要轻轻一摸,便能分辨好坏,哪里不足,哪里出彩,都可以一一点说来,就仿佛亲见的一般。

到了比赛的那日,各家绣坊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活,各色的绣品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离沐瑶并没亲自出赛,只不过派了弄儿带了绣品去。刚送上台去,各家绣坊的老板绣娘就直了眼睛,但是那刺绣用的面料,便是这玦月城里没有的。雪白的缎子,比平常用的软了不止十倍,偏又薄的直透过影去,那样薄的面料上,正反面都是一样的景致。仿佛有了水影在上面流动,风轻轻带起荷花,未干的露水滚在叶子上,别样的风景,就在眼前活过来一般。

当时就有人叫了起来,“这是双面绣?”

“面料怎么这么奇特?”

“简直是活生生的荷花啊!”

弄儿得意的笑着,这可是罕见的鲛帩纱,只有及南的海边才有织娘织得出,一年也不过的个一匹,每一匹都价值千金。而那绣工,更是这城里的人没见过的,安家独创的折月绣,也只有瑶小姐和研小姐能绣的出来。

各家绣坊为这惊奇的同时,也不敢再有什么挑衅,大家公认了锦绣坊胜了今年的比赛。

弄儿把络青坊老板铁青着脸的样子学给沐瑶看,“小姐的绣工果然厉害。”

安研神色里带了一丝忧虑,“这次可是没少得罪人,若是想要在这里立足,以后再不能这样行事。”

沐瑶满脸的不在意,“怕什么,总不成让人家小看了去?”

“沐瑶,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安研脸上的忧虑更浓,看不到沐瑶的表情,却仿佛读出了沐瑶的心思。

“没什么。”沐瑶忽然笑起来,拍着安研的肩膀,“安研姐姐,不要想这么多啦,沐瑶知道该做什么。”

按照玦月城的规矩,优胜的绣娘是要入宫的,可是前来锦绣坊宣旨的公公却连碰了几个钉子。前几次来宣旨的话没说完就给打了出去。若按着律法,抗旨不尊那可是杀头的事情。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一次离沐瑶的抗旨,皇上不但没生气,还依着她的意思,不要她入宫居住,只是每月请安即可。

一时间各种谣言传播开来,离沐瑶既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每日听着不同的说法微笑,锦绣坊还是照常做着生意。

“锦绣坊那边怎么样了?”归尘停下琴,看着进来的小汐。

“皇上下旨,准了离沐瑶在宫外居住。每月只要请安即可。”

“那便好。”

“小姐,你干嘛要为了她费心?她可是要杀你的?”小汐不解的问。

归尘只是沉默,纤细的手指拨动了琴弦,一曲《别离》勾起无数离别愁。

白梅香从鎏金的香炉里升起,幽幽绕着整个屋子,归尘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一个很长很悲伤的故事。”仿佛是在问小汐也是在问自己。

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长长地睫毛颤动,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满室只听到归尘软软的说话声。

“十年前,那一年夏天特别热,江南那一年遭了旱情,又赶上瘟疫,疾病袭击了整个镇子,不断有人倒下,发热,高烧,虚脱而死,疾病肆虐开来,到处都是嚎哭声和发白的尸体。”

“也许你想不到,那场瘟疫有多么可怕。”归尘忽然抬首问小汐,“本来衣食无忧的一家人,转眼间就只剩下两个小姑娘,一个八岁,一个五岁,这家人姓洛,姐姐叫洛川,妹妹叫洛瑶。为了治病,家里的银子早就花光了,只能和那些还剩下的人一起每日寻觅吃的。”

小汐也沉默着,十年前那场灾难她是知道的,就是因了那个,自己才会被卖到这里。小姐却从没提过自己的身世,自己唯一知道的就是小姐是自愿到这楼里来的。

“你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怕?他们吃遍了镇子上一切能吃的东西,实在找不到吃的,就开始吃人。那天他们分食了一个婴儿,刚刚出生才一个月的婴儿,只会咿呀的乱叫,婴儿是活活被扔进锅里的,煮沸的水,烫的孩子不停地叫喊,却又不能用言语来表达,最后只剩下哭,低声的呜咽,然后悄无声息。洛川紧紧的捂住妹妹的耳朵,又嘱咐她不可以张开眼睛,直到锅里发出肉的香气,洛瑶才拉着姐姐的衣袖,说自己饿了。饥饿的人群如恶狼一般扑上去,洛川嘱咐妹妹好好躲在一边,自己冲出去,在人群里抢了一小块肉。乖巧懂事的妹妹要把肉分给姐姐吃,洛川只好装成自己已经吃过的样子。洛瑶吃到了她几个月以来的第一块肉,兴奋得连手指上的肉香气也贪恋的舔着,整个人满足得不得了。洛川却是一个人跑到外边,呕空了胃,压不住的恐惧。”归尘说着着,仿佛看到了那可怕的画面,整个人蜷成一团,眼里都是恐惧。

“半夜里,洛川就带了洛瑶偷偷逃离那个镇子,两个孩子在微冷的夜里,展开一场逃亡。二个孩子从来没离开过那个小镇子,这一次姐姐带着妹妹,穿过漆黑的树林,幽暗的坟地,去争夺一分能活下来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逃亡,没有任何多余的食物,或者说她们再留下就成为了那些人的食物。一路上姐妹两个人以乞讨为生,一路上都是饥民,两个孩子越来越瘦小,洛川把自己能要到的食物大部分都留给洛瑶,自己只是吃很少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有一天,洛川昏倒在路上。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床前。洛瑶并不在身边。

洛川望着女子,犹豫着问洛瑶在哪里。那女子笑起来,眼里带了无数的惊艳,她就在旁边的房间,睡着了。

洛川这才放下心。那女子又说,我叫做莫若言,你是被饿晕的。你家里没有别人了?眼睛里含着些期待。

洛川摇了摇头,身子蜷成一团,记忆中的恐惧再一次涌上来,抹不掉,是不是下一秒自己也要成为食物了?

若言只是笑着,小妹妹别怕,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家里只剩下你和你妹妹了,对吧?

洛川的声音微不可闻,不过莫若言还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问你,你想不想拜我为师?若言的话让洛川一愣,若言却没等洛川答案,自顾自己的说下去,不过我只能教你媚术和杀人的伎俩,然后把你的一生交给我们。

有没有饱饭吃?洛川想了一下,歪着头问。

有的,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进来,就永远不能离开。若言的声音很轻,洛川看得出她的眼里有着一点悲伤。

那我可以让妹妹不再挨饿吗?洛川小心翼翼的问。

可是,不过。。。若言忽然沉默下去。

洛川想了半晌,轻轻的问:我用我自己的一生,换她的衣食无忧,可以吗?聪明如洛川,怎么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一场交易,总归是要有筹码的。

若言沉默着,许久方点了点头。声音愈发的轻柔,这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若言徐徐道来,一字一句,很简单,却又是最难。

整个长夜,洛川无眠,瘦小的身躯裹在被子里,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桌子上的烛火昏黄落寞。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被子上。

最艰难的决定,也是最好的选择。洛川咬着下唇,用力洇出血迹。”

讲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香炉里的归尘香萦绕在屋子里,小汐的眼圈已经红了,归尘却是面无表情,伤心都凝在了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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