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一堂课的内容基本上都没能跟蓬睿芊的大脑构成交集。她从头至尾都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个故事：

――他被迫和妹妹分开的那一年，只有三岁。年幼的妹妹被妈妈抱在怀里，在襁褓里*着指头，美丽的大眼睛凝望着他，好像在说，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可是命运是无情的，他被远方的亲戚带走，最后被卖给了人贩子，一直过着坎坷悲惨的流浪生活。

他一直都在想念他的亲人，他唯一的妹妹，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长大他想啊想啊，最后想的发了疯。

大人们不喜欢这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于是他被关进了流浪儿童收容所里，可是因为脸长的很好看，又被一个有钱的家庭所收养，穿着华丽的衣服，过着幸福的日子。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表面上微笑，心里却一直想着和他的亲人团聚，想找到他的妹妹，只有这一个执着的念头支撑着他活下去。

终于有一天他得知了妹妹的消息，于是从宴会上逃了出来，甚至还来不及脱下那身贵重的礼服。

远远地，他看见了正在街角发呆的妹妹，立刻带着无比的喜悦冲过去拥抱她，终于找到你了，妹妹！

――哥哥！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吗？不要过来，就让我飞奔过去吧！

从此以后，哥哥和妹妹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打住。

蓬睿芊觉得如果再继续编下去，会被自己恶心到吐血。

于是她换了个姿势，有些倦懒地望向窗外，8月的尾巴刚刚过去，阳光就多了些温和含蓄的意味，天空也籍此变得明朗但又不至于太刺目。教学楼下的操场旁，一排柳荫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格外整齐。那里三两成群地站着一些学生，似乎是在上体育课。

随后她就看见了萧哲。

阳光带着柔亮的色泽，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穿了一套浅绿色的运动衫，是去年七夕时和她的礼物一起买的，脊背上很明显地被汗水打湿了一片，脖子上搭了一条白毛巾，被那只熟悉的手轻轻捏住一角，微微地弯下腰去，为面前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娇小女生擦拭额头上的汗。末了，又轻轻碰了碰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脸上露出不太清晰生涩的笑容。

蓬睿芊知道，萧哲是个不太爱笑的人，但是这一次，他笑了，只不过他那双仿佛常年蒙着雾气的眼睛里，所看着的人并不是她。

那一瞬间她似乎有短暂的失明。很快扭过头，眼底仿佛有酸酸的东西想要往上涌。

她似乎见过那个女孩，跟萧哲同在一班，校园网上的红人。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对不起，睿芊，我们分手吧。”昨天早上他打来电话时候，她甚至根本没有仔细想过，那个分手的真正理由。

真是傻得无药可救。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紧接着一只白手套递过来一片纸巾。

她怔怔地接过纸巾，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才发觉已是湿乎乎的一片。

连忙仓促地拭干，避开她询问的目光，使劲摇头：“没什么。”随后又说，“不用你管。”

不知为什么，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心口火烧火燎地疼。

他这次像是真的听懂了，果然什么也没再问，只是端详了她很久，才微微一笑，把目光移开。

接下来的两节课，蓬睿芊一直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旁坐的那个家伙竟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转学第一天就逃课，真是个怪人。不过学校管理的这么严格，他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算了，何必关心他。

终于熬到中午放学，她独自拖着慵懒的步子慢慢走回家，顺便在路边的小卖店买了一盒速食面，因为实在没心情做饭，以往自己在家的时候，她经常用罐头鱼和速食面随随便便地打发午餐。

路上手机响了，原来是妈妈在机场打电话来，在临走前交待她一些细节，她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们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跟我们联系，老师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新学期你要在学习上多上心，以后才能考上好大学，懂了吗？”妈妈念叨着。

“嗯，知道了。”

“对了，我们家对门的张婶早上搬走了，好像是突然发迹，要去别处买新房了，早上特地上门来还了以前借我们的钱。”妈妈又说，“她说新邻居很快就搬进来，所以我才特地交待你一声――你要记牢，不管人家是谁你要跟邻居保持好融洽的关系听到了没有不要整天跟谁欠你几百万似的绷着一张脸让人看了就觉得你这孩子不懂事BLABLABL”

“嗯，知道了。”蓬睿芊冷淡地回应了一声。不过联想到以后电梯里再也不用碰到那个狂烫电话粥的胖阿婶了，她的欣慰感还是超过了依依不舍。

随后是电话里良久的沉默。

“对了，妈。“她神使鬼差地脱口而出。

“嗯？”

“我是不是有个哥哥？”

“哎？“电话那头一阵寂静，似乎懵了好久才接着说，“当然有啊，傻孩子，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唔？真的？“蓬睿芊一惊，感到冷汗正从冰凉的皮肤里渗出来。

“你伯父家的表哥小胖就是啊，怎么，你想他了？”那边继续说。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蓬睿芊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穿着肥大的衣裤、头发脏兮兮、又胖又矮根本看不出年龄的表哥，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带着坚决的语气否定了她的猜测。末了又补上一句：“那个，没什么事了，你们一路顺风，byebye。我先挂了。”然后以飞快地速度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