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冬天，夕阳西斜，整个云川卫城笼罩在白茫茫的炊烟中。 飞速更新

城内四大营驻地内的伙房，白气缭绕宛如仙境，只可惜一群火头军乱糟糟的喧杂声破坏了这般意境。伙房门口的台阶上，李文波双手抄在袖子中，嘴里叼着一根烟卷，正蹲着的身子还在不停的晃啊晃的。跟忙碌的场景极为不协调，甚至所有的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有人去使唤他，好像他就跟蒸锅里散发出来的白气一般。

“起锅了！赶紧拿筐捡馍！”

随着老不死的一句话，二十多个灶台，每个灶台上，十张磨盘大，落得跟小塔一般的笼屉被一个个揭起。海碗大小的白馒头丢进了铺放着棉被的大筐里，装满一个就被人抬出一个，抬出的大筐被送到一墙之隔的校场。

“今儿个是白馍炖羊杂碎！每人羊杂碎半斤，汤管够····”还不等分饭的说完话，早已在校场等候多时的官兵也不跟他废话，先是上前拿几个白馍，然后就去盛汤。

“还他妈汤管够！你咋不说羊杂碎管够？！”李文波很嘬一口已经烫手的烟屁，然后狠狠的弹出，拿起摆放在脚边的空瓷碗和搭载瓷碗上的筷子，起身骂道：“老不死的，你个老东西真他妈不要脸。”骂完，拿着碗筷晃晃悠悠的朝校场走去。而刚刚忙活完几千人饭菜的老不死的，解下油渍麻花的围裙，拿出烟袋，装上一锅烟抽了起来，好像没听到有人骂他一样。

不一会儿，就见这个人举着两个用筷子串在一起的馒头，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一个士兵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盛满杂碎汤的瓷碗，跟在这人身后。

回到老不死的身边，李文波坐在台阶上，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捧在手里的饭碗。跟以往饿死鬼一般的吃相不同，今天李文波吃饭就像咽药一样。用了很长时间，才吃光了杂碎，喝净了汤，用剩下的一小块慢头，蘸着碗壁上粘着的羊油，丢进了嘴里，接着用袖头子抹了抹嘴。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烟盒，拿出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然后继续望天发愣。

“大将军，俺一个老丘八，大字不识一个，可俺知道当家做主不易。不说小门小户得平常人家，就是豪门大宅也有短银子的时候。都是该缓的缓，该省就得省，要不然家里几十上百口子人活？！”老不死的看了李文波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叹了口气，吧嗒了一口烟袋说道：“俺从开原卫开始跟着你，也算是你手下老兵了，俺知道你是打心眼里向着俺们这群丘八。不光俺知道，就连外面那帮吃饭的犊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跟着你，俺们知道仗是为谁打的，死了是为谁死的。死了的兄弟能明目，俺们这些活着的也知足。再说，一座庙又不是不修了，只不过是手头紧，停个一年半载的没啥事。”

“一群丘八明白个屁！”李文波用手揉了揉脸，语气显得很不屑。

“唉···别的俺不知道，俺就知道放在以往，敢一天三顿羊杂碎糊弄外面那帮犊子，早他娘从俺三辈祖宗开始骂了。这些日子听说你因为没钱修护国寺闹心，这帮大爷一个个都消停不少，还不是怕你上火。”说完，老不死的收拾着手里的烟袋锅，站起身指挥手下的火头兵开始准备明天早饭的东西。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金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是李文波人生信条之一，而且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现在，李文波都有着深刻的体会。先期投资，而且是自掏腰包的先期投资建设三边，被一场地震证明为是一项绝对失误的决策。震后的三边所有建设项目全部停工，整个三边在天启七年只做了两件事，生产粮食和慢慢恢复经济。

开源节流是在困难时期，亘古不变的指导思想。但这四个字并没有字面上那般简单，以往李文波看穿越题材的小说，主人公就算是不学无术的初中毕业文凭，也能在经济上呼风唤雨，随便计划一番，大门都不用出，剩下的就是坐家数钱玩，几乎个个都是中华版的招财猫。可李文波在亲身经历和体验后做出了总结，那完全是坐在家里数钱玩的作家在做梦！

事实证明，从古至今，除了赌博，股票这两样。一切的正规商业交易，都是有进有出，细水长流的平稳性投资和回报。如果真要是想一步登天，那除了抄家就剩下当土匪了。

也不能说大规模的商业投资，收回的利润很小。只不过正经的商业利润对于李文波投资建设三边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李文波也有很多开辟财源的点子，但是他已经没有资金去进行投入，而且那种利润也不值得李文波在目前，勒紧裤腰带的情况下去做，更加主要的是，利润的回收时间实在是太慢了。

既然开源有难度，那么也只剩下了截留李文波心里很清楚，眼前虽说困难很严峻，但那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能坐稳三边总督的位置，那么就可以把自己的理想和计划坚持下去。而李文波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在保证三边几百万人口不挨饿，不挨饿就不会发生造反，不造反就是政绩。

虽说穿越前的李文波对后世官员的稳定为政绩的做法很反感，但事情把自己逼到也以安稳为政绩，嘴上不说，心里也很难受。虽然李文波对震后的救灾建设，同比在目前环境下的大明朝已经好上许多，没有发生饿死人，流民逃荒的事件，但李文波心里总是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在停止了一切模棱两可的投资，想尽一切节约的手段后，三边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就在李文波要松一口气得时候，远在京城猫冬停建的褒忠护国寺传来一个消息，修建护国寺的建材停止了供应。别看李文波因为资金短缺的问题，可以很平静的停止许多投资，虽然这种举动就跟抽自己大嘴巴子一样，但褒忠护国寺的情况却让李文波再也坐不住了。

褒忠护国寺对于李文波来说很重要，那并不单单是一个摆放自己死去兄弟牌位的寺庙，更是一个祭祀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而逝去的英雄的精神图腾。许多话，李文波没办法说出来与人分享，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因此李文波停止一切投资，但惟独褒忠护国寺的建设，是一直在投入。

原本李文波的设想很好，冬季正是建筑工程歇工的时间，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李文波把裤腰带勒在自己脖子上，只要是挺到来年开春，旅顺卫恢复走私买卖，那么一切都是毛毛雨。

可事情总没有预料的那般美好。材料商发出了结算一部分货款银子的要求。讨要结算先期货款很正常，但全体供货商，在同一时间一起讨要就很不正常了。最后李文波通过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原因有两点，第一江南的商团对三边的边贸从来就没断过念头，虽说李文波也公开邀请过江南商人来大同，但因要缴税以及诸多要求而未能谈拢。

第二点李文波心里多少有些清楚，那就是文官并不同意修建一个为武人祭祀的国家性质的庙宇。虽说朝廷没有在面子上反对朱由校的旨意，但私下里的小动作就一直没有停歇过。现如今正好赶上大同资金紧张，文官集团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也不会放过拉下李文波，停止建设褒忠护国寺建设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此李文波心情很糟糕，有一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助感觉。很长一段时间，无助的李文波每日里都是在四大营的伙房里度过。“扯他妈淡！老子从来就没愁过，别以为自己岁数大就跟我装先生！老子是没你吃过的盐多，可老子拉的屎比你个老棺材瓤子吃的饭要多！”李文波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子，两只手塞在袖子里，横在胸前，缩脖弓腰朝伙房运菜的后门走去。

李文波并没有发现，在他身后的院墙上，趴满了四大营官兵。望着李文波有些鞠偻的背影，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他们当兵的尊严和荣耀，官兵的眼睛都湿润了，有些人甚至小声的抽涕起来。终于在李文波即将跨出小院的时候，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失声喊道：“大人，跟着你俺们知足了！”

慢慢转过身，李文波一双眼睛对望着许多眼睛，场面很安静，对望许久后，一个趴在墙头，马地沟出身的老兵开口打破了平静：“大将军咋地了？！又让萱娘妹子给削了啊？！跑俺这混饭来了是不？！”

“滚他妈蛋！”一瞬间，李文波身上的颓废不见了，又恢复了往日里无赖加无耻的模样，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官兵的方向骂道：“老子在家一天削她八遍！”

“大人，那您咋还来咱们这吃饭来了？！”

“就是！大人要是没让夫人打了，为啥来四大营吃饭！”

“你们这帮瘪犊子就是没媳妇嫉妒老子······”

“大将军你就跟咱们吹吧！”

看着李文波跳着脚在那里骂街，正在厨房里的老不死的笑了，点了一锅烟，又抽了起来。

···········

夜已深，但总督府李文波房里却是灯火辉煌，宛如白昼。

房内的桌子上摆放着几道精美的小菜，一壶黄酒正在水里温着。房里只有李文波和萱娘二人，连伺候的丫鬟也没有。这般场景让刚刚从四大营恢复精神回来的李文波有些不适，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萱娘，李文波突然有种胆突的感觉。

“相公！”见到李文波有些疑惑的眼神，萱娘马上扇呼一双大眼睛，用含糖量加八的声音喊起李文波。不等萱娘说话，李文波过电一般，侧过身子用手横在自己和萱娘之间说道：“娘子，你干啥？！有啥话咱直说。”

从李文波与萱娘二人相识以来，二人都是直呼其名，虽然后来李文波官职越来越高，但与萱娘也定下，在公开场合二人互相称呼对方相公，老爷，娘子，夫人。私下里二人依旧是叫名字的。今日萱娘叫自己相公，李文波的第一反应就是，无事献殷勤·····这不由得李文波不害怕。

“妾身知道这些日子相公心情不好，今晚特意让人备了一桌酒菜，你我夫妻二人好好聊聊，也好解解相公的烦忧！”萱娘的话打消了李文波的疑虑，在他想来，萱娘今晚这顿饭无非是要牵扯到自己娶小老婆的事。既然萱娘不提，自己也落得自在，二人开始了浪漫的晚宴。

清酒红人面，女色动人心。酒宴刚进行一半，李文波就忍不住要抱起媚眼如丝的萱娘进里屋折腾一番。刚把萱娘搂入怀中，就听萱娘小声说道：“相公稍等。”说着，萱娘起身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取来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急不可耐的李文波接过纸包，也没打开，便开口问了起来。

“这是好东西！”萱娘的话几乎让李文波准备在客厅里就把萱娘正法了。

“为夫用不着这个，一样让你欲仙欲死···”说着便向萱娘伸出了安禄山之爪。

“相公你先把这个吃了吧！”萱娘不依不饶，非要李文波把纸包里的东西吃了，而李文波说啥也不吃。最后在萱娘不吃就别想上床的威胁下，李文波只好打开了纸包。用鼻子闻了闻，味道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李文波很自然的就顺口问了一句：“娘子，这东西哪买的？！”

“呸呸呸！这是你娘子我在慈恩寺求来的灵药！”萱娘象征性的打了李文波一下。一听萱娘的话，李文波马上就想起那让他熟悉的味道，也多少猜到了这纸包里装得是什么了。把纸包放在桌子上，李文波问道：“娘子，请这灵药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吧！”

“别提了，就这么一包药面，那个老道就要了我五十两！”说起这药的价钱，萱娘也是一脸肉痛的表情。

“姑奶奶！你去的是诈骗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