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有盗》第一百零二章 大风起兮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腊月三十,第十日,阴。\本章节贞操手打 shouda8.coM\

数日飞雪,江南大地一片素裹银装,放眼望去,白茫地界自远处延展开去,同着阴沉天际,接成一线。

冬日的色彩在四季之中总是最为单调,远山玉树,仿佛宣纸之上淡淡墨笔勾勒出的景色一般,浮辽大地,再不见了柳绿花红,碧空之上,也独剩下铅色的厚重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低空,仿佛随时随地即会有暴雪再度隔空袭来。

大风起,呼啸刮过地面,卷起一众飘扬白粉,仿佛要直旋着飞上头顶不高的天幕去。烈风吹动着衣角翻飞,赵拓矗立的身影,仿佛苍白画卷中的孤笔丹青,独立苍茫。

一头乌发被迎面劲风吹起,高高飘扬,散在风里。凝视着对面人影,赵拓面容上一片平淡。很难说短短十日到底在赵拓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如今少年身上,成熟的历练之气昭然若揭,衬得修长身形,举手投足间,愈发让人瞧不出深浅,捉摸不透。

十日之前,赵拓虽是心智沉稳,远胜常人,然而一言一行落在行家老手眼中,总还带着几分稚嫩青涩,就如同玉树枝头,俏立的深青果实,你知道当果实成熟后,一定甘美无比,然而在此时此刻,它的滋味却还处在酸涩之中。

仅仅十日之后,赵拓身形尚未有所动作,然而稳若山岳的大将之风却溢于言表,隐隐已经透出几分足以睥睨天下的气魄实力。高山仰止,万仞峰下,人莫能道及山高几许。波涛汹涌,白湍急水,无有丈量水之深浅。十天时间,赵拓这方璞玉,被精细雕琢得愈发完美,洗尽尘泥,山中玉石也终于到了应光彩夺目之机。

十天的时间并不算长,莫说同亘古隽永做比,就算是以常人的生命线来计算,也是稍纵即逝的。但世间很多事情,时间的长短却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辈子很长,然而对于某些人而言,终其一生,也唯有固步自封,徘徊原地难得寸许之进。十天很短,然而对于赵拓而言,业已足够令他结果开花,破茧成蝶。

清秀面容上,平淡之下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这股气劲并非凭空飞来的妄自尊大,这股自信是建立在昼夜不停苦修之上的水到渠成。大风起兮,比冬日劲风更加飞扬的是磨砺之后,赵拓身上绽放的夺目锋芒。

凝立风雪之中,曲天涯细细打量着身前赵拓,且不说他武功进展如何,单就这份气势,便已说明,十天时光,赵拓受益菲浅,比之初见之时,真可算是云泥之别。

十天之前,曲天涯一眼就望透了赵拓身上的缺陷所在:要突破瓶颈,想在武学之上再蹬高峰,少年缺的不是历练,不是经验,不是技巧,而是抛开一切杂念,静下心来的一段沉思自省的机会。

离开巴陵城所,当时的赵拓虽然心智远较同辈之人沉稳,然而说到底,他终究是个未经风雨的江湖稚鸟。有些东西,不论为人师表再如何言传身教,都无法轻易给予嫁接到学生身上,比如经历,还有更多。

关于这一点,鹰鼻老者比谁都清楚:没有真正经历过风雨洗礼的幼鹰,不论其自身条件有多么出众,是永远都不可能展翅翱翔在九霄层云之上的。既然自己已经交给了赵拓一切他所能教授的东西,那么先下就应当让他离开自己的庇护,去迎接外围真实风雨的洗礼。

是以,当初让赵拓离开自己身旁,独自去江湖闯荡,石钟铭做出的是最利于赵拓成长的选择。

而自打离开老者后,赵拓一路几经生死,轮番大战,他已拥有了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经验历练。在固有的层面上,赵拓所拥有的一切武技身法被一遍遍打磨夯实,可以如此说,同一层面上,赵拓已然没有多少空间可以供他再进。

这时的赵拓,就仿佛已经撑满了琼浆玉液的高脚金杯,任凭之后再怎样宝贵的经历流入,其结果也只能是杯满而溢,并不是经历不够宝贵,而是他这尊杯盏已然难以再乘下分毫。这时的赵拓需要的是突破,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好好沉淀,好好品味思量过去的经历。只有在登上另一境界之后,他这尊金杯才得以扩充容量,吸纳更多更多的宝贵。

我们常说,经历使人成长,实际上,客观经历的本身并不足以催人成长,正确的说法,应当是经历后引发的思想变革,催人成长。假若一个人徒有经历,而并未引发他内心丝毫的感触波动。少了思想的风暴,别说一辈子,他就是踏踏实实地落上十辈子,恐怕也只能是逆来顺受,浑浑噩噩地被动承接着,而难会有寸尺之进。

曲天涯的十日之赌,正如天赐良机一般:在气势汹汹,看似高不能敌的红尘拐法压迫下,赵拓一遍遍绞尽脑汁,榨干了记忆中所有的存货来思索破敌之法,一遍遍检视着自己武学路数的缺陷与可进之处,因而,之前宝贵的经验教训被翻箱倒柜地自脑中全盘托出,再加上曲天涯若有若无地自身旁加以点拨,赵拓在武学之上,实然已经突破了瓶颈。

只余下身前的红尘,是赵拓此番武学进阶上,最后一道障碍。唯有跨过红尘,他方才算真正触碰到了武技巅峰的门槛,由此登堂入室。

风雪中,赵拓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对面黝黑的红尘铁上,望着陪伴他走过这十日深刻的单拐,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份亲切感。目光沿着铁拐一路上抬,最终,同着对面曲天涯的目光,对接到了一处。

这就是对我十日以来苦功的最终检验,一面在心里喃喃念道,赵拓一面承接着曲天涯身上愈发凌厉起来的逼人气劲。

两道身影再一次在白雪地中,隔空相望,大战前夕,盖顶乌云仿佛又自向下沉了几分,给这本就剑拔弩张的对持局势,更添上了几分肃穆。

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赵拓清冷深邃的眼神,曲天涯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回响在遒劲的冬风里,久久不散:“今日,便是十日赌约的最后一天,赵拓,你可准备好了?”

对面曲天涯逼人气劲袭来,赵拓却微微露齿一笑,顷刻打破了此方沉闷的气氛:“我若说我没准备好,曲师叔难道会给我再宽限出几日?”

“你少在这耍嘴皮子,今日老夫再不会留手,撑不过六十招,你就乖乖留在此地帮我收拾柴火,什么时候拾够了,什么时候再去你那金陵。”曲天涯双目一瞪,沉下脸来,厉声说道。

“曲师叔,明面上我们虽是在打赌,然而您老这十日里对我的**之恩,赵拓没齿难忘。”缓缓收敛起脸上嬉笑,赵拓拉开了架势,沉声说道:“正因如此,我会拼尽全力,赢下赌约,让您知道,您老倾注在小子身上的心血,没有白费!”

望着置身自己威压之下依旧神态自若,收放自如的赵拓,刀疤老脸浮上了一丝欣慰,身下红尘长挑而起,曲天涯腾空稳稳飞落在泥潭雪堆冰面,面上神色一紧,扬手单拐直指赵拓:“闲话,就等你撑过了红尘拐后,再说不迟!”

望着单拐迎风伫立在潭冰之上,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老者,赵拓脸上闪过一丝敬意。明面上,泥潭结冰,落雪填补得黄浆泥水看似与平地无异,然而赵拓深知,此时结冰潭面,比着数日之前的潭水却还要凶险得许多。

雪落在结冰潭面,粗厚不一,然而放眼望去却不知地上积雪究竟深达几许,此等条件下,为免踩踏破冰,陷进泥浆之中,大战之余还要分神顾及下方雪层厚度变化,双脚每次着地,都需要调整力度,只要稍一大意,落脚冰层破裂,身形不稳的当口就必定给对方可乘之机,看似结成冰面的泥潭,底下实则凶险万分,比着之前的泥沼还要棘手数倍。

眼望着曲天涯单拐擎起身躯,在冰面上临风不动,如驻平地,赵拓不禁再生感慨,曲师叔拐上的功力,倒真非寻常人可比。

然而,临阵退缩可不符他赵拓得脾气,这十日里,他没少领会到曲天涯的通天手段,可每一次的受挫,只会更加激起他求胜之心,却不曾动摇他念中执着分毫。十日苦修,成败就在此间一战,赵拓又怎会容许自己在这个当口畏而退步。

深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赵拓足下微动,身形化作一道黑影,划过苍茫雪地,稳稳地停在曲天涯对面数步之外。

“蹼”双脚应声陷进积雪,稳稳地贴在冰层之上,下落之势立减,微眯起眼打量着对面脸上已是迫不及待的老者,赵拓足下凝力,感受了下方潭面冰层厚度,而后徐徐站直了身形。

朔北寒风呼啸在耳畔,赵拓直立身形正向着曲天涯,双臂垂放在身侧凝成一个微妙的弧度,袖间贴肉处,是方熟悉的冰冷感觉。

锐利如鹰的双目紧紧锁在赵拓右手臂处,曲天涯脸上的刀疤斜斜拉起:“怎么?刚出师的片刀,就想在自己师傅身上一露锋芒?赵拓你别忘了,现在老夫可不同昨晚,寸长寸强,而今红尘在手,你恐怕连对老夫出刀的机会都不会有吧。”

曲天涯一脸傲慢地笑言,他的确有这个资本。红尘拐相伴左右多年,说是老者的第二双腿也不为过。重拐施展下,双方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拉得如同昨晚端坐着对刀之时那般挨近。进不了身,寸余的薄弱片刀,根本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怎么?曲师叔是担心自己输不了,还是担心我胜不来?”一语被老者道破心机,赵拓脸上却未曾浮现丝毫慌乱,和煦笑容下,似乎成竹在胸。

被对方言语激得脸色一寒,曲天涯慢慢俯下身形,高耸的背脊就如同草丛深处蓄势待出的捕食猎豹一般。

“好,我就来看看,你昨晚到底保留了几分实力。”口中尖啸了一声,双拐重点之下,曲天涯如同平扁蝙蝠一般向着赵拓扑出。

“砰”反脚狠狠踩在冰面之上,伴随着足下一声细不可闻的破裂之音,赵拓身形暴涨,竟是不避不让迎面冲着曲天涯撞去。

雪沼泥潭上空,两道身形各自带着匹练气劲,自大风起处,狠狠撞到了一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