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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演义》第八节五军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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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江北两座大营被破之后,清廷迅速调整人事,筹划重建事宜。原钦差大臣、江北大营统帅托明阿被褫职罢官,以正白旗汉军副都统德兴阿为钦差大臣,加都统衔,重建江北大营。前钦差大臣、江南大营统帅向容已殁于军中,依例赐恤,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谥忠武。乃以江南提督和春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前江苏巡抚吉尔杭阿殉国死节,追赠总督,予一等轻车都尉世职,谥勇烈。江苏巡抚一职,由赵德辙继任此外,苏松太道伍汉峰因筹措粮饷、总办江南制造局有功,擢授江宁布政使(从二品衔),仍兼署江海关道、总办江南制造局。松江知府薛焕任苏松太道,嘉定知县吴煦署理松江知府,原赏从三品衔周中华帮办江南军务。

加官进爵的官员们还没来得及弹冠相庆,咸丰皇帝已经连连谕示,命迅速重建两座大营,务必“乘发匪内乱之际,次第消平”。

然而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重建两座大营又谈何容易,没有足够的兵力,“次第消平”只能是痴人说梦。

以江北而言,新任钦差德兴阿原是御前侍卫,颇善骑射,曾手擒奔马。此前太平军横扫江北之时,其它各部都被击溃、烟消云散,独德兴阿一军完好,硕果仅存,因此被咸丰视为将才,委以重任。然而德兴阿此人,勇则勇矣,少于谋略,领一军作战还能将就,独当一面则明显不足。此时江北诸军涣散,仅余德兴阿一部四千余人,粮饷匮乏、兵员不足,德兴阿孤掌难鸣,只急得直跳脚。

江南的情形也相差无几,钦差大臣和春虽以军功累迁至此,颇知军事,但数次大败于太平军,以致兵力锐减,只剩下两千人苦守丹阳,别说进剿,便是自保也嫌不足。眼下的丹阳城几乎四面受敌,朝不保夕,若非太平军内乱,和春只怕早就“成仁成鬼”了。

环视江南江北,此时最有实力,同时也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劲旅,便是周中华的沪军。

虽然沪军为保存实力,数次避战,但也正是如此,沪军才得以保存建制,水陆各营完好无损。周中华从天京逃出后,无遐返回上海,直接便到了苏州,会合李显章等人,重掌沪军。

和春接任钦差大臣关防后,顾不得清算沪军,大敌当前,任务艰巨,唯有“精诚团结”,当务之急乃是重建江南大营。

接到命周中华“帮办江南军务、戴罪立功”的上谕之后,和春立刻与其会商重建江南大营事宜。周中华心中早有计较,遂提出在沪军基础之上,以沪军中的将领为骨干,抽调江南的钱粮赋税和上海的关税为军饷,迅速扩军建制。和春虽感有些不妥,但一者还要倚重于周中华,二者除此之外暂时也别无他策,只得全盘接受这一方案。

※※※

由于兵荒马乱,加上天灾连连,镇江、句容一带,江宁、苏州之间,难民如潮,饿殍遍野,灾民食不果腹,甚而易子为食。不少灾民为求活命,也不管长毛还是官军,只要管饭便“吃粮当兵”。只是官军往往打败仗,又克扣粮饷,所以投奔太平军的反而还多些。

沪军虽然也是官军,但一向纪律严明、粮饷丰厚,而且常打胜仗,升官发财的指望自然也多些,江南大营打出沪军的旗号招募新军,竟然是闻风而来、应者云集。

忽忽数月之间,沪军便膨胀到一万多人,除了原先的中、华、显、荣四个陆营之外,又增了四个陆营,每营的编制仍是一千人。沪军火炮营在镇江一役中损失惨重,幸而折损的只是火炮,炮手基本无恙,因此得以重建了两个火炮营。

至于沪军水师,也增加了一营,添置了数艘包甲战船——江南制造局的船厂此时尚未能建造铁甲蒸汽战船。

周中华还特别扩建了特种兵,人数增至五百,兼作自己的亲兵卫队,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确保不会再被别人生擒活捉。

由此,沪军共有八个陆营,两个火炮营,两个水师营,加上特种兵,共计一万二千五百人。其中李显章、李荣章等将领早已是四品道台衔,便是当年的学子、孩童,如王家琪、夏茂才、刘简督、范鼎臣、黄东如等,虽然年方二十左右,却也是从四品衔的一营统领。至于原先沪军的士兵,扩军后多数都成了哨官、把总等中下级军官。

扩军之初,和春便在周中华的建议之下,以编练军官为由,奏请朝廷恩准开设讲武堂。非常时期,军情为重,不久便获准允。周中华随即在上海开设沪军讲武堂,自兼总办,聘亨利为顾问,由留洋学子编写教案,一面从军中挑选中下级军官轮训,一面招收学员,封闭式管理教学,挂着教授武经韬略的名义,办起了新式军校。

江南制造局也在建设完工后迎来了第一个大订单。火枪厂和弹子厂开足机床,仿造出克虏伯的新式后膛连发枪和子弹,火炮厂则日夜赶工,浇铸新式大炮。当然,周中华只是武装了自己的沪军,事实上制造局的产量暂时也只能达到这个水平。

沪军扩军同时,和春得到数路八旗兵补充,也有了近万人;张国梁的绿营则收编各处团练乡勇万余人,至咸丰六年的秋末,江南大营的总兵力又达到近四万人。

此间伍汉骏终于从广西返回,并带回了一个令周中华大为沮丧的消息,那位法国的马神甫已然回归天国,侍奉上帝去了。

※※※

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虽迫于《江宁条约》之约定,准许西方传教士来华传教,但严格限制传教士的活动范围,只允许在五个通商口岸传教,一概不准进入内地。然而这项禁令往往被一些传教士无视,暗自潜入内地者屡见不鲜。

来自于法国的马奥斯多神甫便是其中之一,此人于咸丰二年(1852年)即已来华,对清廷的地域禁令置若罔闻,擅自潜入湖南、贵州等省份传教。咸丰四年(1854年),马奥斯多闯入广西西部的西林县非法传教。他在西林县传教期间,无视当地习俗,肆意干涉教徒的婚姻,甚至强迫教徒拆除家中祖先神位,不准上坟祭祖。西林县被他搞得鸡飞狗跳,纲常大乱,宗法权威荡然无存,恨之者皆呼其为马赖神甫,亦即无赖之意。(其实是不同的译法)

马赖神甫(以下还是按照约定俗成的称法简称其为马赖)还曾多次前往贵州活动,并与黔桂边境的土匪狼狈为奸,借助他们来扩大自己的势力,横行不法,肆无忌惮,几乎成为当地一霸。

尤有令人发指之处,这个该死的神棍根本无视天主教基本伦理准则,在传教活动中大肆勾引、奸淫妇女,“十戒”的第六条“毋行邪淫”在他的教义中早已变成了“务行邪淫”。

马赖长久以来作奸犯科,恶名昭彰,其所作所为招致当地百姓的极大愤慨。伍汉骏到了西林县后得知此人的斑斑劣迹,甚为不齿,若非周中华嘱托在前,委实不愿与这等奸邪之徒交往。伍汉骏找到马赖后即表示请他去上海传教,谁知这个马赖“此间乐、不思蜀”,居然一口回绝,伍汉骏本就勉强之至,对于马赖的拒绝正是求之不得。

咸丰六年初,就在伍汉骏准备离开西林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神棍马赖荒唐无耻至极,竟利用主持婚礼弥撒的机会奸污了新娘,苦主一怒之下将这个恶徒告到西林县衙。

此时西林县新任知县张鸣凤刚刚到任不久,张知县自诩饱读圣贤之书,闻知这等神棍恶行自然是怒不可抑,又逢新官上任,正好以此立威。张知县于是立刻派兵捉拿,旋即将闻风躲藏的马赖及其党羽二十余人逮捕入狱,并在未曾禀明上官的情况下便开堂审讯。

得知知县老爷审问洋和尚,百姓蜂拥云集,一时观者如云。开堂之后,张知县历数马赖种种罪行,命其从实招供。马赖以语言不通为借口,一味装聋作哑。伍汉骏本在堂下观看,一时义愤填膺,自告奋勇,充当了张知县的翻译通事,张鸣凤遂严厉审问,伍汉骏从中翻译,面对诸多人证、事实,马赖也无法抵赖,罪行被一一核实,顿时西林县内民怨沸腾,一致要求杀了马赖以谢百姓。众怒难犯,张鸣凤在定案之后立刻将这马神甫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见张知县如此雷厉风行、先斩后奏,伍汉骏不禁瞠目结舌,猛想起周中华的叮咛嘱托,不由得浑身冷汗。

须知当时中法《黄埔条约》(1844年)约定,法国人只准在通商五口传教,并规定“法兰西无论何人,如有犯此例禁,或越界,或远入内地,听凭中国官查拿,但应解送近口法兰西领事官收管;中国官民均不得殴打、伤害、虐待所获法兰西人,以伤两国和好。”

马赖擅自到西林传教,的确违反了《黄埔条约》的约定,此后强奸民女,自然也触犯了大清律例。但未经知会法国公使、领事,更未曾请示上司,仓促将马赖处死,显然欠妥,更罔论马赖是否罪当处死。

伍汉骏也曾游历欧洲,对欧洲宗教和教廷的影响力略知一二,如此处死一个传教士,只怕会引发轩然大波。伍汉骏心中暗悔,早知如此,当时便是绑架,也该把这个神棍绑到上海。

听完伍汉骏的叙述,周中华良久无语。他命伍汉骏前去寻找马赖,本来希翼可以避免此事,谁知冥冥中似有天意,历史的车轮如此沉重,竟仍按照辙印碾过。

看着伍汉骏歉疚的表情,周中华只得安慰自己,还好亚罗号已被销毁,只希望马神甫一事不足以引发第二次鸦片战争。

由马神甫和亚罗号之事,周中华不禁联想到另一历史事件。周中华暗自心惊,天京事变后的“石达开出走”竟然没有出现!

※※※

“天京事变”中东王杨秀清被诛,太平天国的军师负责制随之也走到了尽头,再加上扫除了杨秀清、韦昌辉这些心头之患,天王洪秀全终于如愿以偿的确立了自己“万世独一真主”的地位。

事变平定之后,翼王石达开回京提理政务。对于杨秀清、韦昌辉的被诛,石达开早已看出是洪秀全的权谋,一句话,功高震主!首义七王只剩下自己,石达开不得不小心翼翼,一面继承了杨秀清死后的军政大权,一面还要防范洪秀全,君臣二人互有猜忌,貌合神离!

然而形势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

石达开素有仁厚之名,重义轻财,礼贤下士,广得人心。此次“天京事变”,他非但没有牵涉其中,反而无辜遭受灭门之祸,最后兴师靖难,为平定内乱立下大功。内乱过后,首义诸王中只剩下他和洪秀全,无论资历人望,还是功劳德能,都无人可比。天国之中,石达开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孚众望。

翼王仁义,众望所归,天国上下群相拥戴,为翼王共上尊号为“义王”,并请天王委以军师之责,统领天**政!

天王洪秀全迫于人心所向,不得不先加封石达开为“圣神电”,这一封号与“已经平反”的杨秀清封号“圣神风”并称。然而作为天国最高执政的“军师”,却被洪秀全视为禁鬻,再也不愿旁落他人之手,他费尽心机,就是要将此权力抓在手中,岂肯再轻易与人?

洪秀全在某次众臣推举石达开为军师之时,甚至勃然大怒,斥道:“主是朕做,军师亦是朕做!”

由此,天王与翼王的矛盾遽然升温,大有风云再起之势。按照历史原来的轨迹,在洪秀全封自己两个兄长洪仁发、洪仁达为安王、福王之后,石达开最终负气出走。

周中华所期待的这一历史事件,由于他自己的出现而发生了改变,他自香港救出了洪仁玕,容闳又将洪仁玕带到了天京,蝴蝶效应的结果,便是历史车轮的偏转。

洪仁玕抵达天京后,洪秀全本就有重用之意。此次平定韦昌辉之乱中,洪仁玕中沉稳机智,表现可圈可点,加上他此前在香港的经历,眼界开阔,见识不凡,实为洪秀全族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在“天京事变”后迅速获得洪秀全之信任!

对于天国的这场内乱,洪仁玕痛心疾首,此时又看出洪秀全和石达开之间的隔阂日益加深,另一场危机随时有可能发生。洪仁玕实不愿再出现兄弟阋墙的惨剧,为天国大业计,他连夜觐见洪秀全,提出了一个权力分配的折中方案。

洪秀全斟酌利弊,考量再三,最终接受了洪仁玕的权力分配方案。

在天京事变结束后的第四个月,天王洪秀全终于颁布圣旨,以石达开为“右弼又正军师”,总领军政;以洪仁玕为“精忠正军师”,协理政务;至于昔日杨秀清“左辅正军师”的封号,则被天王洪秀全收入囊中。

除此外,太平天国还恢复了五军主将制度。

早在太平天国初创之时,便建立了五军主将制度,以杨秀清为中军主将,萧朝贵为前军主将,冯云山为后军主将,石达开为左军主将,韦昌辉为右军主将。

此时五军主将已经只剩下石达开一人,名存实亡。洪仁玕便是以此作文章,重建五军主将制度,分散石达开的兵权。

新的五军主将分别是:“通军主将”(即中军主将,又名全军主将,为避洪秀全之讳,称之为通军主将)石达开,前军主将陈玉成,后军主将李秀成,右军主将韦俊(韦昌辉之弟),左军主将李世贤。再以蒙得恩为正掌率,以陈玉成为“又正掌率”、李秀成、杨辅清为“左右掌率”,形成军师、主将、掌率共同统率全军、执掌政务的局面。

鉴于此前首义诸王对自己权力造成的威胁,洪秀全宣布除“义王”外,天朝永远不再封王,并在原侯爵之上,增设豫、燕、福、安、义,共六等爵位,论功行赏,封洪仁玕为干天福,封陈玉成为成天豫,封李秀成为合天侯,其他不一而论。未几,洪仁玕又被封为干天义,在太平天国中的实际排名仅次于洪秀全、石达开。

如此一来,石达开虽贵为“真天命太平天国圣神电右弼又正军师通军主将顶天扶朝纲义王”,但上有洪秀全自领军师,旁有洪仁玕制衡约束,军政大权又被“主将”、“掌率”分割、架空,远不能对天王的权威造成威胁,更不及当日杨秀清的风光跋扈!

这种权力分配,石达开虽然有所不满,但尚能接受;加上洪仁玕的刻意委曲求全,相让为国,时时为洪秀全和石达开居中调停,周中华所期望的石达开“负气出走”最终没有出现。

※※※

太平天国经历天京事变后元气大伤,江南、江北两大营尚在重建,江南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东线无战事,西线正相反。

曾国藩原本被石达开率领的太平天国西征军围困在南昌城中,岌岌可危。后石达开千里回师,扫荡天京外围,大破江南大营,这才使得曾国藩死里逃生。

此时曾国藩收拾残兵败将,陆营总计不过四千多人,想要守住江西、南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曾国藩只得派出三弟曾国华向正在猛攻武昌的胡林翼、罗泽南求援。罗泽南得信后,急于攻破武昌再回援江西,于是大举攻城,反而被流矢击中,一命呜呼。

胡林翼无奈,只得将罗泽南部一分为二,一部四千人由曾国华带回江西,其余主力则由李续宾统领,继续猛攻武昌。

此后曾国藩的四弟,人称老九的曾国荃也率领招募的新军“吉字营”约五千人赶到江西,加上其他援军,数路人马会合,湘军总兵力再次达到一万五千余人,曾国藩终于度过了“危险期”。

不久“天京事变”突然爆发,胡林翼、李续宾乃乘太平军内讧之机,协同湖广总督官文、水师杨载福等部,于咸丰六年六月展开对武昌的新一轮水陆合击。

蛰伏了近一年的曾国藩,也在瑞州、临江、吉安等处分兵进剿,肃清太平军残余力量。面对清军咄咄逼人的攻势,西线太平军只得坚守待援。

和着湘军炮火的轰鸣,沉寂了半年多的江南战场,终也将硝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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