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区的出租屋内，聚集着包括“一号”在内的共十四个人，参与一系列行动的成员都在。这两室一厅是其中一个成员刚租来的，屋里没有多少家具，所以人多也不觉拥挤。就算挤一点现在也未必有人在意，因为眼下正在进行整个计划最后的收尾工作，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分钱。

几个小时前，两辆货车安全驶离销赃窝点。车辆打扫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了回去，人员则迅速潜回小油子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住所，大家算准时间在附近居民早起出行的时候出来倒垃圾、扔烟头、打扫卫生，把戏做全套。确认销赃窝点顺利，顺利起火后，一处暗哨随即撤离，三连长则继续在附近隐蔽，并在适当时机“赶到”现场，参与进来跟已经开始在这里忙碌的警察和消防员一起勘察现场。由于这个案子最终没归三连长负责，所以他在忙了差不多一上午以后，按计划来到这里集合。一进小区，就被放哨的战友告知他是最后一个，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既然人已到齐，再次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一号”下令撤回了所有岗哨，开始进入最后的步骤。

屋里准备了十几个箱包，大量现金将被清点清楚后分别装入各人所属的箱包，完事后拿上就走干净利落非常方便。现金来源是交易所得的一千二百万，但行动中的相关花费也要从中扣除，例如跟金枪鱼买枪的五万元就是从这里面出。分法很简单：“一号”一个人独得一百万元，剩下的钱大家平分，每个人能分到八十多万。另有一项不同就是箱包数量，别人都是一个，“一号”是三个。这倒不是一百万现金的体积比八十万要多出那么多，而是“一号”的钱要分别放在三个不同的箱包里，再装上衣物行李——他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在本地作了这么一宗大案，当然要慎重考虑一下是否继续在这座城市里待下去。但是，案子一发就离开，这样的人肯定会被怀疑。虽然人海茫茫，但这么大的案子肯定会全城排查，如果不能及时侦破又没有明显的线索，迟早会查到自己头上，那时很可能会被认为有重大嫌疑。除非有足够的理由或特殊原因，否则凡是在这个城市有“痕迹”的人都不能这时离开，而“一号”却是个例外。不管是暂住，还是打工，都会有“痕迹”，可偏偏“一号”没有。他住的是三连长家的房子，没在旅店登记，这段时间也没出去找工作，平时也不怎么招摇。三连长也试着按程序查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任何线索显示“一号”来过这座城市。所以，“一号”今天就会离开。至于其他人，三连长这样的本地人兼警察当然是稳如泰山，有心在这座城市继续发展的也会留下来，而想回老家或去别的城市的人也无需忍耐太久。现在已经是冬天，临近年底，春运将至，大量人员都回家过年时再走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这也是“一号”决定这几天动手的原因之一。

扣除行动的花销之后，一千一百多万的现金折算成百元大钞也是十一万多张。在场众人没一个在金融行业工作，自然谁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也没有点验钞的机器，点算分发起来自然有点费劲。但这件事上数目又不能马虎，所以几个人同时动手反复清点。此外，“一号”有言在先：亲兄弟，明算账。当面点清，过后不补。所以，每个人还要当场把自己那份钱再数一遍——那也是八千多张啊。这么一来，所有钱款全部点算分发清楚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但“一号”在此期间并不闲着。

“怎么样，现在觉得好点了吧？”“一号”首先询问小油子的情况。

“没、没事，好、好点了，请首长、首长放心。”可怜的小油子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但还是坚持着迷迷糊糊回答问题。

其实现在屋里这些人中也有感觉吸烟难戒的，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抽了。因为再详实的资料也没有亲眼所见的变化生动，前后不过两天时间就变成这副模样，何况还是熟人。此时再看小油子：小脸蜡黄蜡黄的，目光呆滞，反应迟钝，黑眼圈赛熊猫，大眼袋如悬胆，眼球上的血丝跟蜘蛛网一样，鼻涕流嘴里都感觉不到，哈喇子顺嘴角往外淌也不知道擦……实在是太可怕了，非常生动真实，谁看着都发怵，教育意义非常大。

虽然整个计划中小油子出力最少，他本人的实力也是最弱，但跟其他人分一样的钱无人反对，毕竟做出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在工作方面，周五周六连续两晚制造不在场证明，自然没去打工的血汗工厂里加班，周六白天当然也无法去工作，以他目前的状态周日也必须休息。等到周一去的时候，肯定会告知他已经被炒鱿鱼了。不过，这样也不错，正好多休息几天恢复一下。反正现在也有钱了，歇几天不用担心没饭吃。

从此以后，小油子当然是彻底戒烟，连二手烟都深恶痛绝。过去别人劝他戒烟，他总爱说“抽烟抽不死人”之类的话搪塞，还喜欢劝别人吸烟或喷二手烟开玩笑。但是，以后如果有谁对他说“抽烟抽不死人”，或者往他脸上喷二手烟，交情浅的他说不定会拿刀捅对方。在小油子今后的人生里，他养成了吸氧的习惯，并把吸入纯氧当成一种享受。由于他后来发了大财，行为被许多人模仿，令吸氧也在一些地方成为时尚。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一号”继续对小油子进行指导：“我知道你对残酷压榨的血汗工厂深恶痛绝，现在也肯定被打工的企业开除了，但你歇几天以后，还得赶紧再找另一家血汗工厂去上班。为了避免嫌疑消除后患，必须将事发之前的状态再保持一段时间。反正时间也不长，等回家过完年之后，你愿意去哪里、愿意干什么就都没问题了。虽然以后我们各奔东西，彼此间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谁也管不着谁，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我们进行这个计划的初衷和自己的身份。欠别人的钱一定要到期再还，不拖延但也不提前；突然要使用较多钱的时候，不能付得那么痛快，无论真假都要让人家知道你会好好思考一番；若是需要用的钱多到一定程度，即使手里有足够的钱，也要向亲戚朋友借一些，可以过后再还，但当时不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让别人知道你手里有大量现金；可以为家人改善生活，但一定要仔细计算，限制在不会遭到怀疑的水平……太多的细节我就不一一提醒了，自己心里清楚才能平安无事，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秘诀。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过日子比树叶子还稠，细水长流才能平稳安乐。如果改善家人和自己生活条件的愿望极其强烈，那就去努力学习、考证升级、勤奋工作，取得相应的成就自然就会提升生活质量而不受怀疑。那些钱只是为了非常时期应急和平时锦上添花，使用时还要灵活一些，真想改变生活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不管将来如何都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挥霍享乐而不择手段的亡命徒，我们只是走投无路而又不想像狗一样活下去的可怜人。”

看上去神情萎靡、精力不济的小油子对这番话好像完全听懂了，他双眼一亮，很认真地点头。不仅是小油子，房间各处不管是数钱的，还是小声交谈的，无论是不是在看着“一号”对小油子说话，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认为那番话是说给别人听没自己的事，他们把每一个字都记得很清楚。

“一号”接下来转为问三连长：“案子怎么样，有破没有？”

三连长真是哭笑不得：“怎么破呀？现场被烧成废墟，什么都毁了。虽然还没彻底勘察完毕，但就算有夹层暗格，里面的东西也都完了。我来时顺便了解了一下，金枪鱼四人昨晚就打票回家了，现在应该正在车上设法打发时间。”

“一号”继续询问这个问题：“那就是什么线索或证据都没有了？”

三连长自己都能想到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精彩：“计划进行得如何都清楚，那东西燃烧的威力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一系列的行动都顺利结束，失窃的十七栋别墅至今无一人报案，销赃窝点里也不会留下有价值的东西。现场倒是找到了部分我们出手的赃……物品，但都被烧得很惨。可就算没被烧毁，也顶多追查出失主，因为我们没在上面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根据我的经验，除非自己人往外说，否则真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又是一桩破不了的悬案。”

“一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虽然真正的交易只有一次，但理论上前后两次的交易间隔不长，要在一次交易完成后做好善后工作，还要准备第二次交易，时间可是很紧的。**上的人也不是铁打的，再扣除正常的休息时间，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了。那些江湖**的组织内部也有倾轧，还非常残酷，自己逮着肥羊岂容别人分享？谁遇到冤大头都不会声张，都是自己偷着放血，还能向上边更好地邀功。而且，宰人其实也是骗人。哪怕虚荣心再强，任何一个骗子眼看第二场骗局还没成功，绝不会把类似的第一场骗局抖搂出去，要是还能骗第三次那就更好了。所以，就算未雨绸缪有准备，一切线索和证据也暂时出不了那个销赃窝点，况且还未必有。不管有没有，一把火全烧了，干干净净，天下太平。其实，就算那批货全都在销赃窝点里过一遍火也不稀奇，可居然还能忙里偷闲运出一部分去，这么能干也算是个人物了。别的不说，至少能为反过来找到失主留下点线索，也算没白忙活。”

感到周围的战友都松了一口气，气氛变得轻松许多，三连长真是跳河的心都有，更要命的是自己内心深处也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身为一名警察，如今置身这一境地真是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不过，他也明白“一号”所言非虚，这个案子还真不好破。

一切是以从别墅区的十七栋领导名下别墅往外搬东西开始，受害面广，涉案金额巨大，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活口，可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日两夜，却没人报警。受害者不报警，甚至好像还有意封锁消息，除了三连长自己，整座城市没有一个警察知道发生了那起重大盗窃案。没人知道，自然就不会立案，侦破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最大的可能是就此永远湮没。究其原因，只能让人摇头苦笑。

金枪鱼等人虽然吃了亏，但没受损伤。枪虽然没了，但钱到手了。而且，从始至终他们也没看到任何己方人员的脸，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不知道谁是谁。金枪鱼还非常小心谨慎，当天晚上就买票逃回老家，等到听说这里出事就更不敢回来了，也不会惹祸上身说跟自己有关系。就算因为别的事情被抓，罪行当然是越少越好，谁也不愿意跟大案要案扯上关系，从他们身上绝对得不到任何线索。

销赃窝点就更不用说了，人死了，屋烧了，两套监控系统的硬盘都拆回来了。况且做这种生意的人免不了恩怨，**组织的互相火并肯定也结下不少仇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主要从黑帮间的恩怨开始查起，且得折腾一阵子。就算还要全市排查，可这一点已经在算计之中：“一号”来去自如，其他人没特殊情况的话，要走也会等到年底跟着春运人流走，正好回家过年，神仙都查不出来。

那个曾在中间牵线搭桥的惯犯只见过“一号”，别人他谁都不知道。但是，出事以后他绝对会保持沉默。一旦发现跟他有关系，警方当然要好好跟他“交流交流”，那些**帮会更不会放过他——受点威胁就把不知底细的人介绍进来，结果酿成惨祸，不是吃里扒外，也是引狼入室。那名惯犯什么都懂，与其被**上的兄弟执行家法，还不如被警察抓去劳动改造。可三连长没想到的是，那名惯犯很快就故意作案被抓，明显是为了撇清关系，随后高高兴兴入狱改造去了。

半个多月前，参加行动的其中一名战友通过正规渠道和手续办下了执照、租好了摊位，开始经营箱包生意。这当然是“一号”授意的。今天使用的箱包全部都是从那名战友的摊位上拿货，并且走正常销售手续，该交的税一分不少。钱当然是归为行动经费，从那一千二百万现金里出，有百分之五的利润，而今后谁都不可能从这方面追查出任何线索。

还有一名战友的摊位出售服装鞋袜，这当然也是“一号”的意思。“一号”虽然尽量让自己的计划不会出现破绽，但他从不会过度放心自信，总认为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所以，不管是从别墅往外搬东西，还是销赃交易，还有暴力买枪，直到最后“杀人放火”，参加行动的人员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而是换上“行动时所穿的衣帽鞋袜”，当然也都是从那名战友的摊位上拿货。如今行动结束，这些衣物全部回收，清洗干净后包装好重新挂出去销售。虽然也从那一千二百万现金里出钱，但跟箱包不同，没有利润只给成本，出售的价格高低和买卖手续自己掌握。在这个时候进行“年底清仓”、“降价大甩卖”之类的促销活动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说非常普遍，也许三天之后就会全部售完。一经出售，人海茫茫，再想从这方面找线索比登天还难。就算还没出售，这些东西尚摆在货架上，无论警察黑帮都是肉眼凡胎，谁也没那么大能耐看出这件衣服是搬东西时穿的、那条裤子是“杀人放火”时穿的。

包括无线耳麦在内的一些行动所需物品也有摊位负责，具体操作跟前面所介绍大同小异。就这样把物品的来源都控制在自己人的合法渠道，用完后洗干净、擦干净尽快出售，最后一丝线索也随之消失。

动用的几辆货车都是“借”来的，车主根本不知道。用的时候还在车牌上做了点手脚，开出来用的时间也有限。警察也好，黑帮也罢，不仅不太可能找到车，找到车也无法继续查出有用的线索。

总之一句话，除了“人”以外，行动过程中所有穿戴使用过的物品都更换剥离，还会很快流入社会。就算被警察知道了内情，也没有任何证据了。

就拿现在集合分钱的两室一厅来说，也是刚租没几天。上午大家在这里把要办的事都了结，中午稍微打扫一下，在外面找好的施工人员下午就会按约定来装修。虽然不是什么精装修，可只要施工人员来刮刮腻子、粉刷粉刷，就休想能从这里再找到蛛丝马迹，况且就算简装也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事。

虽然自己也默许甚至参与其中，可一想到又是一桩石沉大海的悬案，身为警察的三连长还真有点别扭难受。他试着问道：“那个……一号，咱们、咱们这么干真的没关系吗？”

别看这话问得挺模糊，但“一号”好像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也清楚他要问的是什么，当场拍案喝道：“稳定！稳定！！稳定！！！！稳定压倒一切！！！！我们从一帮贪官污吏身上取点浮财，让我们十几个人从此都心有忌惮，个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活，免除了社会上的一大不安定因素，正是缓和矛盾、促进和谐的绝佳方法，就算有点小问题也是应该提倡的——稳定压倒一切！！！！”

三连长吓了一跳，也不光是他，在场众人谁都没见过“一号”这么慷慨激昂。捅了马蜂窝的三连长似懂非懂，但这时他还不死心，想再确认一下：“真、真的？您确定别墅区那些失主真的都是**贪官？”

“一号”胸有成竹地答道：“当然！参考我国干部的薪酬标准和别墅区的房价，能在那里拥有房产的肯定都是用不义之财购买，甚至是人家直接送的！另外，有这么好的房子却不怎么常来住，这不值得思考吗？别说怕招摇，那些二代衙内们可在那里宴会狂欢！因此，他们的房产还不止一处，**程度不浅啊！”

三连长摇头苦笑道：“那可是价值六千多万的东西啊，居然不过是浮财！”

“一号”笑道：“拥有不止一处豪宅房产，那些你眼里的贵重物品人家也没特意藏，都是摆在其中一处房产里的明面上给人看的，不是浮财是什么？在你眼里是巨大财富，在人家眼里就是一点点浮财而已。另外，六千多万是总价值，平均下来每家也就是几百万而已，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若不是那些东西全都来路不正见不得光，又岂会到现在还没人报警？”

三连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他此时是因为失主不是好人而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是感叹官员**问题，或是两者兼而有之，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看三连长不说了，“一号”把刚拆来的两块硬盘拿出来了。既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防护，两块硬盘都分别包得好好的，不用担心静电什么的。

“一号”把硬盘递给三连长道：“里面的内容没来得及看，虽然是匆忙拆回来的，但应该没坏。这两块硬盘容量都很大，记录的有用信息应该不少。你不是一直念叨有些案子不好查、有些人不好抓吗？别的不好说，最近一段时间去那里销赃的情况应该都能查到。”

三连长捧着硬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三连长知道“一号”肯定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考验他，而硬盘里的信息虽然很可能对一些案件有帮助，但这毕竟是不能公开拿出来的东西。既然左右为难，那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号”顿了顿后说道：“你玩过迷宫游戏没有？假如是从入口走到出口，那确实得费一番心思。可要是反过来从出口走到入口，往往会简单很多。”

三连长是个聪明人，一经点醒马上恍然大悟。就算不能把两块硬盘当证据拿出来，但已经得知真相胸有成竹，并且掌握相关的时间，整个脉络已经大致清晰，再想办法找到证据将犯人绳之以法就容易多了。另外，将硬盘交到自己手里，虽然不是考验，但却是一种信任，毕竟只有“一号”在里面“露脸”。想通了这些，三连长为一些案件终于有希望突破而欣喜的同时，也感到又承受了很重的东西。

就算不是专业人士，这些战士认真起来的效率也是很高的，况且数钱可不是平时一点都不沾的生僻技术。经过数人的齐心努力，小山一样的现金点算清楚分别装入各个箱包，每个人自己也确认过数目无误，终于到了最后阶段。

一名战士将一把手枪捧到“一号”面前，“一号”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侧头看了看笑道：“不愧是背后有大组织撑腰的角色，配枪比金枪鱼的还好。大家把武器都集中起来，埋了吧。”

“什、什么？！”男人大多喜欢武器，从部队下来的人更是难免对枪有较深的感情。三连长由于在警察队伍中职务不低，倒是还能经常接触武器，可其他人就不行了，离开部队后就再没摸过枪。这次到手的武器虽然在质量上天差地别，可好歹也是真家伙，多少也能解馋止渴。最好的枪给了“一号”谁都没话说，但要全都埋了，大家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一号”正色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如果身上总携有强力武器，难免信心膨胀、有恃无恐。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忍耐力会大幅下降，自然容易招灾惹祸。若是一时冲动酿成严重后果，冷静下来后往往追悔莫及，但已经无法挽回。而且，我们现在都是不能招摇的人，那些武器更件件都是会翻出旧案的祸患，即使是一粒子弹都可能掀起轩然大波。所以，还不如现在就埋了，还得是分成好几个地方埋，就算偶然被人挖出来，也不会一下子把所有事件都串联起来，自然更安全。”

有的战士小声嗫嚅道：“可、可现在这世道不好，如果没有武器傍身，要是被人欺负怎么办？”

“一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奇特神情，好似在悠闲中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人在世上走，刀在石上磨。我从来不信人类与生俱来会有什么活见鬼的原罪，但我也知道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享乐享福的。除了死人，无论高低贵贱、贫富智愚，古往今来各国各族没有一个人能一直活得开心舒畅没有任何烦恼困扰。就算是疯人院里的患者，也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起伏波动，只是思维跟正常人不一样且过于剧烈，但他们也是有烦恼的。遇上不顺心的事也好，被人排挤欺负也罢，受点委屈也不新鲜，这些都是人活世上要经历的，谁也不能例外。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你们开动脑筋、付出努力去缓和、解决，必要时只能忍耐，也可以选择离开。不管遭遇什么，不管如何选择，这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不算**帮会，普通人的生活中，就算有武器傍身，你是能提前拿出来威慑吓唬，还是能一怒之下把谁一枪打死？相比之下，你们个个都有在部队锻炼出的好身手和坚强意志，暗中还有一大笔钱垫底，能让你们对未来更加有信心、有底气。想想那些没有任何‘底牌’的普通人，难道他们还不活了？”

屋里鸦雀无声，众人脸上的表情逐渐起着微妙的变化，而最高兴的莫过于三连长。

当警察时间不短了，三连长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例如，许多罪犯开始只是小打小闹，甚至只是为了开玩笑、寻求刺激。可由于能以非常手段轻松获取金钱，尝到甜头后就收不住手了，惰性和侥幸心理推动着他们逐渐越做越大，也越陷越深，最终成为走上不归路的罪大恶极者。此外，他也知道有些军人后来入了黑帮，甚至有人杀出国门到国外去“扬名立万”。虽然其中有很多原因，有些事情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但三连长发自内心不希望自己的战友走上那样的道路。

此次参与行动的人都是三连长召集的，成员可不是仅仅局限在自己的连里，而是有同一个团的人，还有的是同一个师的人——最大范围没出所属的师。他并不是刻意扩大范围找人，而是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厉害。除了要有足够的实力，还得是那些遇到困难解决不了的人。面子问题单说，有些事情真不是一句“没关系，我们大家帮你”就能解决的。假如无法突破困境，即使不参与“一号”的计划，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也可能会铤而走险。也许正是因为明白某些死结靠正常方式无法解开，三连长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号”身上豪赌一把。以这个标准来衡量，那个小油子还算比较幸运的，也有困难但不是很大，完全是偶然才加入的，虽然够惨但现在也跟大家一起圆满结束了。

所有行动结束以后，三连长也暗中捏了一把汗。多起大案、暴力买枪、杀人染血、纵火焚烧、堆积如山的贵重物品和现金……这些令三连长胆战心惊。虽然有些是必然经历，有些是形势所迫，但三连长真怕经历的、见过的这一切令熟悉的战友们燃起**或自暴自弃，最终失去控制，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从此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从另一个现实的角度讲，三连长了解这些战友的实力，这样的人即使暂时手里没有武器，可一旦下定决心行动起来，也会很快凝聚起极其强大的破坏力。但是，现在看着战友们平静安详的神情和眼神，一向坚持无神论的三连长也几乎以为脚下即是灵山。

明明在短时间内亲身经历了多次从未有过的冲击震撼，但战友们不仅没有陷入疯狂，现在反而变得更加淡泊从容，就好像一个个都已经修成正果。而这一切都跟“一号”的计划部署和教育引导有关，有人甚至认为“一号”的话差不多全都是为了自己这些人说的。相比之下，三连长自己倒成了仍旧沉沦苦海的凡夫俗子，战友们却已经功德圆满。可三连长对这一结果非常满意，甚至是欣喜不已。

现在屋里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破除了心中所有的业障，现在大家都在默默算计着今后的生活，描绘着未来的美好画卷。不过，此时没人有波澜壮阔的念头，全都是和谐稳定的规划，也就是三连长的想法有些激进。三连长的激动倒不是想再干一票，而是踌躇满志：跟着“一号”参与了整个计划以后，他感到本市那些公认难缠的黑恶势力其实也没那么厉害，跟这位比起来善良多了，也好对付多了。何况自己手上现在有了两块硬盘，其中肯定有那些家伙出场，只要获取到有价值的相关情报，不愁将其一一铲除。

眼看在场众人均已着相，“一号”继续阐述利害：“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们是如此，别人也是如此，咱们此次下手的那些**官僚亦如此。不要以为他们没有武器，特权、保护伞、暗箱操作就是他们的“利器”，他们正是挥舞着这些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横行不法、称霸一方、攫取财富。而且，当官的同样会有烦恼，可他们思想有问题，有了烦恼不会解决、无法忍耐、不知意义，只会以非法的方式手段发泄。本来好好的干部，就是因为一时冲动滥用了权，随后开始搞钱，最终无可救药。我国党员干部**的一大诱因不是金钱的诱惑，而是权力的滥用——先是没控制住自己而滥用了权力，却因为缺乏完善有效的监督管理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胆子大了放心了，然后才发展到用权力去攫取金钱。人在世上走，刀在石上磨——可他们不懂。除了金钱的诱惑、沉迷享受的惰性，禁不住挫折、受不得委屈、承不起压力令某些党员干部一时闹别扭甚至疯狂，可疯狂过后却发现滥用权力没有惩罚反有收益，从此走向深渊的**官员不计其数。手法虽异，道理相同。今天你们都知道了其中的内情，难道还要学他们吗？你们都是部队下来的人，见识过战争兵器，应该比我更清楚国家机器的强大，妄图对抗者只会在瞬间被殛成齑粉。就算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也用不着拿这些破烂武器，更用不着明刀明枪正面对抗。我调配的那些液体还有几大桶，使用得当的话，连烧带化杀个上千人不成问题，你们留着用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那种不好意思的傻笑透出他们本性的淳朴善良。最高兴的还是三连长，现在他已经确信那些危险的武器不会再重见天日，而那些危险的液体虽然被提起，但肯定不会被使用。可转念一想，自己身为警察却希望凶器和证据从此湮没，立场上实在有问题，他又陷入了不大不小的矛盾中。

没等三连长摆脱心灵的纠结，“一号”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道：“身份证。”

“啊？噢，在、在、在这儿呢！”三连长赶紧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一号”看了一眼又甩回来了：“你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干什么，我的身份证！”

“啊？啊！对、对不起！在这儿呢，这个是！”在一片哄笑中，三连长取出一张新鲜出炉的二代身份证交给“一号”。

“一号”早就跟三连长说过，计划完成后大家各奔东西，他会离开这座城市，而他身为唯一“露脸”的人物最危险，所以要换一个身份。远走高飞换名字容易，身份证却是个问题，必须有个好用的。

这座城市也有做假证的，还屡禁不止，三连长也办过这样的案子，对相关内幕非常了解。再加上三连长在局里身份职务不低，谁也想不到他会干这种事，做一些手脚也方便。所以他弄出一张身份证“含金量”可不低，说万无一失有点夸张，但一般情况下还真难以识破。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众人分别在即，“一号”开始向三连长讨要身份证。可三连长当时正在矛盾纠结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结果闹出了这么个大笑话。虽然外人不知道，也绝对不会外传，但却被知情的战友们笑了好长一段时间，很多年后还偶尔被提起。

“一号”拿到身份证以后也没细看，随手收起的同时说道：“别笑了，你们也把自己的假发、假痣、假眉毛、假眼罩、假胡子、假伤疤什么的都整理整理，一个个也够行为艺术的。”

虽然绝大多数行动都是在夜间，还刻意用冬装遮掩本来面目，但为防万一还是动用了一些道具进行化装易容。虽然不是很完美，但也算是最后一道防线，况且是跟其他有利条件和防范措施搭配着共同起作用，因此绝对不会有人能识破他们的真实身份，就算画出肖像也查不到本人。可这些都未必能用上，毕竟所有行动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破绽，也许永远都没人能侦破触及到这一层面。不过，眼下没人想那么多、那么远，而是互相以对方脸上的易容道具取笑戏弄，如今都结束了，紧张过后大家全都像小孩子一样嬉笑打闹。

此时屋里充满了和谐而又活跃的气氛，那种健康向上的朝气足以让任何灰心丧气的人重燃希望，也能令试图铤而走险的人重回正轨。

“一号”就在这时带上自己的三个箱包准备离去。当他走到门口要去开门时，又转过头来看向身后望着自己的所有人。“一号”跟外人说话时七情上脸，但平时在大家面前很少出现较大的情绪起伏，但他此时的情绪波动明显比以往要强烈，他以不常出现的激动语调说道：“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了！好好学习进修、考证升级、工作上班，今后大家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