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就这样，顾质丁一家随伐木队沿河岸一路往深山老林里转移，进四川管辖的天星桥后，大河走过峡谷，前面的山相对低矮了许多。．爸爸随大伙在山上砍树，妈妈在就地搭建的窝棚里照料弟弟妹妹，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很艰辛。老板是个好心人，看到他们家如此困难，给顾老爹提议，在砍下的树子中的树桠枝或弯头可以烧成炭，运出去卖了能够换些钱买点衣物粮食补给。

顾老爹便在大家上班时与他们同起劳作，当别人休息时却忙着挖窑烧炭，当烧出一定量后便收拾挑去街上卖，这天星桥有专门的商贩收购后用竹排运去泸州重庆这些大城市。

转眼间过了四五个月，正是川南黔北一带发暴雨涨山洪的季节。这天丁丁的爸爸又给工头请了假，收拾好木炭挑去天星桥，顾质丁整天呆在家里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这一次他央求爸爸能带他出去玩。爸爸虽然想留他在家里和妈妈作伴，但拗不过他，同时也觉得在这深山里让儿子憋得难受，于是在挑担的顶上挂个小篼，把丁丁抱起放了进去。

天星桥这条街不大，它是从象鼻那边天河附近来的小河与水尾方向来的大河相汇处的码头，只有二十多户人家，都是旅店和商铺，是为那些做生意的提供服务的。

卖了炭，顾老爹好不容易带儿子出来一趟，想在街上给他买样玩具后再买米和两个襁褓中小儿女的衣物。没走几步，突然看见过年寄住的姓王伙计家不远处的一个熟人。那人见到顾老爹后一把拉住他：“顾大哥，正好你也上街来了，我正打听你们去了哪条沟砍树哩？省得我去跑路了。”见他说得怪怪的并很慌张样，顾老爹着急问道：“什么？出什么事了吗？”“你表弟出事了……”

原来表弟家遭火灾后，他辞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四洞沟姓王的伙计，借了点本钱还是去做以前的生意。因为这行是做熟了的结交得有客户比较容易上手，另外这个姓王的伙计对他很忠诚，业务方面也较熟，便留下了他。前几天连下几场暴雨，河面涨起了多天也不见退，要是往常，表弟是不会急着要走的，但现在为了尽快赚钱，便在水略为平缓时搭上了一艘下水船，没想到船还没有行到福兴场时，受到丰溪口来的大水冲撞翻，全船的人与货无一遗留被湍急的大水冲走了，现在沿岸捞起几具尸体，但没见到表弟主仆二人。

顾老爹听说后，找到与自己一起上街的工友，让他回去告诉顾大妈表弟出事了，自己得去一趟，然后带上丁丁和那人一起顺河向东而去。

来到赤水河边，表弟与伙计的尸体刚刚被找到，正躺在切角垭对面河滩上。顾老爹与表弟家人一道将他二人收敛埋葬后，用了两天半时间才回来。

为了不引起喧哗，自离开泸州老家起，丁丁一直躲着不让别人看见，这次又来赤水还是和往常一样，爸爸一直让他藏进衣服口袋里不让出面。但是在河滩上收尸时，顾质丁透过爸爸衣服口袋缝隙看到沙滩上有块闪闪发亮的东西，便在口袋里叫爸爸帮他拾。爸爸过去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两块约一寸左右大，椭圆的好像玻璃块似的东西，一块中间稍凹进，另一块略略鼓起，刚才的发光是太阳照在上面反射的。既然儿子喜欢，反正没钱给他买玩具，便塞进口袋带回了山沟里。

见到关心自己的亲人死了，顾老爹更少说话了，他每天与大家一起砍树，利用别人休息时烧炭卖。在砍树过程中，他在林子里拾到很多蘑菇菌，除少部分由顾大妈煮进菜里吃了外，吃不完的多数她便将其晒干。又过两个月进入秋天，老板买下的树子砍完了，顾老爹赖以维系一家生活的工作又没有了。

好在进山这段时间，顾老爹与山林朱老爷打过几次交道已认熟。他找到朱老爷谈话后，朱家答应他们一家在林子里搭窝棚住下来砍树烧炭，到时按比例交点份钱。冬天临近，炭价一路上升，顾老爹拼命地劳作，除去家庭开支后还有了些结余。

进入腊月，他们离家已经一年多了，顾老爹想回趟泸州看看，交待好家里，背上夏天晒的那些干山菌上了路。他抄小路从仁家洞、磕石垭翻打古场经白节滩来到长江边上，第二天早上进了泸州城里。他打算先把带来的山菌卖掉再去探听，集市上已有很多人在开始置办年货，而商家们更是抓住这一年一度的机会大宗批发。

市场上的山菌很是抢手，价也特别高，顾老爹询问过两三家收购商作了价格比较，正打算计价出售时，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扭回头一看原来正是在县衙里当差的戚表弟，现在他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商人打扮。不等顾老爹开口一把将他拉进了斜对面的店铺，并领进了里间。

坐下相互叙述分别一年多的情况才得知，戚表弟已没在衙门里做事，这家店是他开的。原来因为看不惯梅光之流的胡作非为，他于春节后不久退职出来，在亲戚朋友处借了点本钱开始做小买卖，已经近一年了。由于在县衙时工作关系结交了些朋友，生意做得还比较顺利，只小半年就租下这家店铺，并且于中秋时讨娶了老婆。听到这，顾老爹为自己命运辛酸的同时也替表弟高兴。

但顾老爹家的情况却让人深感难受，去年刁三一伙没逮着他们一家，便强行霸占了房屋田产，还弄个官府文件唬弄别人，说是顾家失踪，由他刁家代为管理，只是手中没有地契卖不出去。其中还多次明里暗里向黄婶家施压力，硬是说她知道顾家去了哪里，黄家被扰得没法，卖了家产举家迁去了自贡。黄婶走时把当初赶过去的牲口卖掉，悄悄把钱给了戚表弟，让以后交给顾老爹。

说到这里，戚表弟取出一包银钱递给顾老爹。顾老爹推说感谢表弟报信得以逃脱保全了一家人性命，无以为报，此钱留给他作酬礼吧。但表弟说自己救他们不是图取报酬，并且现在自己已有一定经济收入，而顾老爹一家还在为温饱奔波，一定要让他收回去，不然自己就成小人了。听如此说，顾老爹只得收下了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