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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江山君莫笑》二 卞玉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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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东宫,宁婉沐浴更衣。算算两日后便是朝会,于是叫近侍流鸢将内府呈送的参选太女君名册取来,一个人在内殿细细的观看。邱玫若匆匆的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细小的竹筒交给宁婉,“殿下,静文的飞鹰传书。”

宁婉取出一看,白纸上只有斗大的两个墨字----“大婚”。宁婉一愣,隋静文应该还不知道云京中酝酿的阴谋,却能抢先一步送出这样的谋略,不得不说,她这个背后的军师十分之称职,都有了几分未卜先知的本领。隋静文比邱玫若还早两年入仕,除了文章满腹,更是精通天文地理,士农工商,比一般只会舞文弄墨的读书人务实得多,也精明得多。虽然不是三甲及第,却有着状元榜眼探花均不能比拟的心计。这几年她为宁婉铺路搭桥,广博人脉,打着宁婉的旗号亲善百姓,和谐商贾,赢得百姓十分之口碑,也算得平王和雍王两派十分忌惮的东宫幕僚。

宁婉将其余名牒都撂了,唯独把白玉彦的名牒攥在手里。邱玫若瞧见,轻轻地哼了一声,流露出三分不满。宁婉笑了笑,知她还再为方才与白玉彦主仆的争执而生气,又不好点破,便打算给她寻个差事干,“子桓,你进宫一趟,将本宫回京之事奏报圣上,看母皇有何吩咐?无论任何旨意,需马上带回,你知道吗?”

“是。殿下放心,臣立刻去。”这本也就是她这个东宫冼马的本职,邱玫若毫无推辞之意,施了礼就进宫去了。

晚膳时分,邱玫若领了一名上年岁的公公回来,“老奴曾泰给皇太女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宁婉正用膳,抬头瞧清楚那人,顿时放下筷子,惊喜道:“曾叔叔怎么来了,快坐,来人,看茶!”

“殿下客气,老奴来的突兀,反倒打搅殿下用膳,罪过罪过。”曾泰是正五品内侍总管,虽已经年过五旬,脸上却不怎么显皱纹,满头的发丝依旧是光鲜油亮的。

宁婉很热情的请曾泰落了座,有小侍奉茶,宁婉微微一笑,“可是母皇有什么重要的旨意吗?还要劳烦曾叔叔亲自跑一趟?”

“呵呵,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陛下想问问殿下,关于太女君的人选殿下可有中意的?陛下问了邱大人,邱大人说殿下还再考虑,陛下便叫奴才来催一催问一问。”曾泰声音不急不缓,邱玫若侍立在侧,眉头微微一皱,宁婉却抿嘴一笑。

“母皇可有既定人选?”

“陛下原话,叫宁婉去挑,她说是谁就是谁,无须奏报,直接传旨即可。”曾泰满腹云淡风轻,邱玫若这厢却是乍舌不已。按照规程,太女君须内府报送,君后、贵君以上验看甄选,国君亲自颁旨赐婚,如今这旨意自开朝以来竟闻所未闻。

这厢宁婉却已经起身,正经的跪下磕了个头,“儿臣谢母皇恩典。”曾泰将宁婉搀扶起来,“陛下的确是对殿下宠爱有加呀!”

宁婉笑的荣宠不惊,“只怕要辛苦曾叔叔一趟了。”

“哎呀,老奴为了殿下的婚事再怎么辛苦也是值得的,况且殿下亲自挑的人必定是人中龙凤,老奴先睹为快也不胜荣幸呀!陛下已经说了,倘若殿下真有了可心的人,也不必拖拖拉拉,年关过了便有黄道吉日,定叫内府将婚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如此甚好!这个交予曾叔叔,烦劳曾叔叔明日晌午过后去传旨。”宁婉从袖中取出一份名牒交与曾泰,曾泰打开一看,只见那工笔狼毫撰写的三个行云大字,眉眼便流露出欣慰一笑。宁婉又叮嘱道:“,明日是白相相公的寿辰,如此双喜临门,是好兆头。传旨之前,除了母皇之外,曾叔叔万不可对旁人提起。”曾泰点头,“老奴自当遵从殿下的安排,殿下放心。”

宁婉亲自送曾泰离开东宫,邱玫若憋了办晌,终于不吐不快,“陛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殿下,您千挑万选,还真选了白玉彦做太女君呀?”

“如此的情势,太女君之位非他莫属了。”

“可他是白羽珍的儿子!”

“正是如此。”宁婉一副笃定之态,“本宫最瞧得上的便是他这一点。你记住,此事先不要声张,等传旨后,本宫要你加派人手去云京四处。明日午时之后未时之前,白玉彦要入主东宫的消息必须人尽皆知。”

晚膳后宁婉习惯独自在书房中静一静,有时喝上一杯雀舌,有时熏上一支檀香,只为舒缓心境。邱玫若熟知她的习惯,略略又请示几句就告退了。内侍流鸢将见底的茶杯蓄满,宁婉看着彩瓷上两只喜鹊正在红梅枝头嬉戏便忽然一笑,“是谁叫把杯子换了?原来那套深谷幽兰的呢?”

“回殿下,是关公子,他说看到曾总管来了,想着殿下有喜事近了,所以叫奴才换一套喜庆的寓意好的。殿下如不喜欢,奴才再换回来就是。”

“不用这么麻烦,这套……就很好。关冷烟人呢?”宁婉细细回想白天交代的事,心里一阵烦躁,自个儿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等关冷烟的回话。流鸢也看出主子有些心浮气躁,想岔开话题,“昨儿中宫送来些酸梅,用蜂蜜腌过,味道很特别,奴才给您拿来尝尝吧。”

“不用了,你,你还是叫关冷烟来吧。”

“是。”流鸢应了转身出去。关冷烟似乎一直在偏殿候着,不一刻便进来,很规矩的跪下行礼,“殿下。”

“嗯。人安置妥了?”宁婉抬手示意他起身。关冷烟走到宁婉身侧,小声说,“安置在东宫西侧别院的园子里,那里有一处绛菱轩。”见宁婉微微蹙眉,又解释道,“兰侧君声称近日一直在绛菱轩静养,属下想着,总不能叫外人说闲话,这也事关平王君的名节。”

宁婉琢磨着,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本宫竟然不如你想得周到。兰侧君那边知会了吗?”

“是,不过,属下送平王君去的时候,兰侧君不在绛菱轩,属下又命人来东宫禀报,兰侧君也不在廖红轩。后来……”他见宁婉脸色渐渐沉下去,更谨慎的回禀道:“后来,属下命人两边都留了口信,再派人去了兰府,报信的人说兰家的三公子身子不大爽利,兰侧君思念胞弟,所以回兰府探病,下人却忘了在宫门留话。属下已派人妥善照顾平王君,兰府那边也传了话,这个时辰,想必兰侧君也回别院去了。”

“兰府的三公子生病了?”宁婉面色稍缓,似是疑问,没等关冷烟回答便冷笑了一声,“罢了,这东宫于他兰若霖来说本来就像个驿馆,他一年之中在这里能待满一半就不错了。本宫看着他哥哥的面子从来不和他计较,随他去吧。”说完闭上眼,揉着太阳穴,“你过来给本宫按按,本宫有些乏。”

关冷烟小心翼翼的替宁婉揉着,见宁婉闭目许久,气息平和,却又不像睡着,这才缓缓开口,“翠乔的事属下已经跟他说了,那孩子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一味的哭,属下有些吃不准,万一人送过去却讨不了燕国四皇女的喜欢,就白费了殿下的一片心了。”

“你说,翠乔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不会吧……”关冷烟一惊,手微微抖了一下。宁婉拂开他的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一直跟着你就如同你一直跟着本宫,他什么样的心思你猜不透吗?本宫瞧着他倒并非是攀龙附凤一流,却有些情窦初开的苗头,他平日都接触何等人?又是谁和他同吃同住?跟谁说过什么体己的话?你先都一一问仔细了。咱们手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步棋,弃之不用着实可惜。”

“是,属下明白了。”关冷烟垂着头,有些自责,“属下办事不力,倒叫殿下跟着操心。”

“人无完人,谁又能三头六臂,事事如意?罢了,不提这个了,今晚本宫寂寞,你留下来吧。”宁婉说着起身。关冷烟心中一喜,虽知宁婉心里是存了心事才留自己过夜,却仍当即唤了流鸢进来,精心准备。

宁婉与兰若霖情事冷淡,成婚两载有余,相处的日子算算不到两月,更别提闺中之乐。关冷烟为人细致周到,于宁婉忠诚之外,温柔体贴,床第间更是有求必应,任凭宁婉求取。宁婉欢喜或者烦恼时,都喜欢他陪伴自己。

巫山**之后,关冷烟已经累得通体是汗,耐不住阵阵喘息,却不敢将身子靠在宁婉怀里,生怕压到她手臂的伤口。宁婉见他只手撑着半个身子着实辛苦,便温柔一笑,“不妨事,你躺着吧,咱们说会儿话。”说着,用手指绕着关冷烟一头乌黑的发丝,眼眸中是往常少有的温存。

关冷烟贴近了些,额头蹭着宁婉的腰际,唯有此时宁婉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很贪恋,却也知道分寸,宁婉不说话,他就这样安静的享受着。

“本宫已经决定迎娶白羽珍的儿子白玉彦为太女君了。”这话用的是平常口气。关冷烟抬起头来,柔和的笑着,“恭喜殿下了。白公子一表人才,模样是一等一的,家世更不用说了。”

“的确,他的家世是本宫最欣赏的一点,况且在这个时候,本宫想利用他跟白羽珍对弈。冷烟,你说本宫是不是很卑鄙呀?”宁婉自嘲的笑笑,何时颁旨以及白府的反应,她也是算计过的。

关冷烟摇摇头,一手轻轻抚摸着宁婉的手,“那密函属下也是看过了的,殿下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想了想觉得自保二字有些示弱的意思,便改口道;“不是自保,是反击,殿下这一步棋下的精妙,况且赐婚不是想转圜就能转圜的,白相恐怕是有些措手不及。”

“就是要她措手不及才好。若能令她们自乱阵脚,本宫才好各个击破。只可惜,敲山震虎还是打草惊蛇,本宫目前还没有完全的把握。现在什么时辰了?”

“二更了。”

“本宫要沐浴更衣了。若本宫算的不错,不一会儿咱们这里就有客人来了。”宁婉说着起身,关冷烟也急忙爬起来,“殿下,属下伺候您……”

“不必了,你睡吧。”正说着,殿外流鸢轻轻叩门,“殿下,沈将军来了,在书房候驾。”

宁婉收拾停当就去了书房。关冷烟一个人躺在温暖的帐子里,吸吮着宁婉残留的激情。他心里很羡慕白玉彦,就算宁婉只看得上白玉彦的身世,但白玉彦毕竟可以凭借这个优势堂堂正正站在宁婉身边。关冷烟忽然想起宁婉曾对自己说过,“你想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只是除了名份。”

关冷烟心里一凉,手指紧紧攥了锦被,本来高兴的夜晚,却有泪水咸咸的,毫无征兆的,滚落在腮边。

白玉彦放下手里的剪刀,举着帽冠,上面那颗东海明珠十分的耀眼夺目。秦氏从外头进来,一身花团锦簇的吉服,面色却有着几分凝重。容嫣满面堆笑的迎上去,秦氏只是微微启口,“所有人都出去。”容嫣错愕,回头看了白玉彦一眼就和其他小侍一同退出去了。白玉彦则站起身,扶着秦氏坐下,亲手斟了杯茶,“爹爹,您不在前厅招呼宾客,怎么到儿子的闺房来了?儿子正想把礼物拾掇好了,带过去呈给您,再给您磕头呢。”说完将镶着东海明珠的帽冠塞进了秦氏手里,秦氏只看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将帽冠从新放在案上。

“别提了,你娘正恼,宴也不摆了,宾客也都辞了回去。”秦氏打量儿子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有些不解,“你平日不是总说最讨厌嫁入帝王之家吗?如今倒瞧不出你的心思了。你跟爹爹说实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皇太女呀?”

白玉彦沉吟片刻,“爹爹既然问了,儿子也不敢欺瞒,如今这情势,儿子不嫁也得嫁,况且,嫁给皇太女总好过嫁给表姐。”

“傻孩子。”秦氏拉过白玉彦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你表姐是真心的喜欢你,要不是当年你岁数小,你娘和我又舍不得你,怎么也不会叫兰氏捷足先登的。如今你表姐已经将他休了,你嫁过去还不是王君,也不算委屈了。”

“爹爹,您怎么也这样糊涂!”白玉彦抬起脸来,争辩道:“朝廷规制,公主岂能擅自休夫的?表姐纵有千好万好,可兰公子也算是他的糟糠,这样不讲一丝情分的人,许她对旁人无情,将来就会对我无义。况且她除了王君之外,侧君、侍君、小爷等等,家里有名分的多少不说,外头又传言了多少。青楼歌坊,她是个风流公主,我难道也要替这样的人独守空闺吗?”

白玉彦说到此处,眉目间揉进了几许伤感。秦氏自然也听过关于平王的种种传闻,有些同情儿子,妻子交代的话到了嘴边就半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白玉彦很是坚定的样子,“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不叫我嫁给皇太女我就不嫁,可是爹爹要转告娘,我也是绝对不会嫁给表姐的。先不论抗旨之后咱们家会怎么样,只说我一个人的归宿我已经想好了。娘若是逼的紧了,我就出家。爹爹您别哭,哭是无用的,为了婚事,儿子的眼泪也流了不知多少回了。只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你们若还妄想着把我送进平王府,我也把话撂下,为保清白,大不了还有一死呢。我现今可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白羽珍见秦氏怏怏的回来,就知道事情没办成,闷闷的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教的好儿子,偏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胳膊肘就向外拐。”

秦氏无奈,揉着已经有些红肿的眼圈,声音哽咽,“夫人,儿子也有他的道理,你原本也是答应了,若他得到了东海珍珠,你就不再干涉他的婚事,叫他自己做主。”

“这是混账话!这样的大事,我不替他做主能成?你以为你儿子是天资国色,皇太女不过是看上了他娘的地位罢了,明日就是朝会,偏偏这时候赐婚闹得满城风雨,存心是给我添堵。”

“那,那皇太女也是储君,儿子嫁过去也是正室,将来入主中宫,荣仪天下,算是大喜之事呀!”

“那也要这个皇太女当得长久和稳当才行。你不知道……”看着丈夫张大的嘴,白羽珍察觉失言,忙改口,“算了算了,跟你这样夫道人家谈什么国事,对牛弹琴。你赶快收拾收拾,贵君今儿去了护国寺上香,你在宫门口等他的车驾,说不定能说上几句话,去吧。”秦氏点头自去。白羽珍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圣旨,心里恼恨,重重一掌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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