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有过这样一个故事。

根生叔和小花都是俺村的，而且是邻居，从小青梅竹马，因为各自的家都比较穷，他们俩人都只读过小学，十三四岁他俩就在家里务农，小花家里姐妹三个，大花、二花、小花。那时候，村里的姑娘十七八岁就出嫁了，所以小花的两个姐姐很早就嫁人了，家的农活只有她的父母和小花。根生家弟兄四个，根生老三，他们弟兄们每年帮小花家种自留地。

那时村里孩子们都说根生和小花谈恋爱，说就说吧他们俩也不在乎，更何况两家关系本来就很好。根生比小花大两岁，他们常常在一块儿玩一起干农活，不用孩子们说，大人们也觉得这两个孩子萌生爱意。事实也确实如此，村里有人看见，一次到外村看电影的路上，他们俩还钻进玉米地里亲嘴呢，那年小花才十七岁。

可是第二年，村里的明月家向小花家提亲，明月家比较富裕，本来小花爹还不准备让小花嫁人，小花妈也是这样想的，就故意把彩礼钱抬高到800元，想以此来吓退这门亲事，当时的800元的彩礼真的能吓退全镇的人，要知道那时的一个国家干部每月才挣三四十元钱，何况明月家是个农民家庭。

明月他爹没有被吓倒，小花是周围各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能干的姑娘，他觉得儿子娶了她值，就答应了这门亲事，接着就是四处借钱，几乎是动员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才凑足的，也有人说是卖了祖上留下来的银元才凑齐。

根生他爹知道孩子的心事，可是他们家太穷，别说800元，就是100元也拿不出来，那时还在生产队里，家里四个壮劳力一年到头才挣三百多块，除折算还完借队口的口粮钱剩不了几十块。听说小花要嫁人，根生就求小花不要嫁给明月，下礼的那天小花对着众人的面说自己不想嫁人，结果遭来了众亲戚家人的反对，七姑八姨连哄带骗都说嫁给明月的好处，最后小花也没了主意，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小花结婚后的第二年，明月他爹就给盖新房，盖在根生家的隔壁，那一年小花生了个男孩。自从小花结婚，根生像变了个人，脸上再也没了笑容，每天除了抽旱烟，就是下地干活。每天出来进去，他不愿意见小花，见了就躲着起，他还主动请求为生产队到深山里放羊。

一晃三年过去了，村里实行包产到户，那年根生的二哥结婚了，大哥三十多了看来注定打光棍了，后来就真成了光棍。二哥的婚事花光了家的积蓄，还有不少外债。根生不再放羊了回村种地，此后全家的生活有了起色。

为了帮家里还债，听说贩卖牲口很挣钱，根生就开始下关南贩卖牲口，他做这事很在行，每次都很顺手，从卖家里的一头毛驴开始，四五年时间，不仅家里盖了六间新房，还给弟弟娶了媳妇，而他本人谁给说媒也不要。

就在给弟弟娶亲的那个月，邻居明月出事了，开的三轮车翻了，把两腿都砸断了留下了终身残疾（有一条腿剩下一半，另一条还是歪的），不能下地劳动，小花已经是两个男孩子妈，一家子的生活一下子困难起来。而明月的爹妈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光，再说明月还有其它弟兄，谁也照顾不了谁。

此时的根生不同以往，他不缺零花钱，看到小花过年连件衣服也买不起，就开始接济，小花过意不去，可生活所逼，也只能接受。有一次，小花家的牛想卖，根生就给跑了一趟，结果卖回来的钱，小花非要给根生，她说她算过了，这钱还是不够还她欠根生的钱。根生听了很生气，就又跑了一趟，高价把牛赎回来。

一年又一年，根生每年带大批牲口跑两趟关南就挣不少钱，有一部分用来接济小花家，明月天天看在心里，很是过意不如，有一次竟然把根生叫到家里，说出想与小花离婚，让她嫁给根生的话，意思是只要好好对待他的两孩子就行，或者过继一个孩子也行，他还说根生生活条件好，就别看小花跟他受罪的笑话了。根生不同意，明月还是坚持这样，他还说爹妈弟兄都不如根生对他家好。他越这样说，根生越不好意思。当然村里人也开始说三道四，但他与小花确切是清清白白的，明月心理最清楚。

小花知道根生爱着她，她给根生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他连看也不看，一听说领来了对象他就走，其实方圆近处谁也知道这些年根生挣了不少钱，三十四五岁也不算大，可就是不找，而且根生也不同其他村里人，不赌博，也不乱花钱，只是抽烟喝酒。

村里人们都说小花一家全靠根生养活着，比如种地，每年根生雇人种的时候就稍带着把小花家的也种了。根生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成了本地与外地贩卖牲口的中转人，他的另外三个弟兄都来帮他的忙，小花也想帮，可是根生嫌人们说闲话不让她帮。小花说，她不怕人们说，爱怎说怎说，她就是要帮，于是常常去看场子，喂牲口。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小花尽力去帮助根生，根生也还像以前一样照顾她家，引起了众弟兄的不满。都问他：像他这样的人，现在找哪家的姑娘不行？跟这个女人不清不白，弟兄们也跟着脸上无光。根生说，谁不想帮谁走，谁不想认他这个弟兄也行。

有一次根生与村里一群男人喝酒，醉了，对着众人的面他说：他这一辈子就爱过一个女人，他心里面总是她，他本来可以到城里生活，也可以走的更远，可是那女人带走了他的所有应该高兴的事，也带走了他所有的愿望，后来他发现帮助她成了他最高兴的事。他还说，那女人结婚后，他没有与她发生过任何关系，别人怎么说他们也是清白的，他就是愿意帮她，因为他不愿意看着她受苦。他的话，让在场喝酒的好多人流下泪。后来，这话在村里传开了。有人说，根生不像话，爱别人的女人。也有人说根生有情有意，只是明月他爹心黑挖了墙脚。还有人说根生是一根经，想不开。

说这话三个月后，根生随送牛马的汽车下关南，夜里司机打瞌睡，汽车冲出了桥梁掉进了河里，当时根生在车里睡觉，人们发现司机和根生的时候，他们早就不行了。

消息传回村里的第二天晚上，当孩子和丈夫睡着后，小花穿了一身新衣服喝了毒鼠强，早上明月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死了。

那年，我十二岁，小花出殡的那天，我还和小朋友争抢落在地上的鞭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