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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不晚》Chapter. 06 暗恋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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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过去,闻冬已全然把冯心悦这档子事抛在脑后,因为心里有别的事情记挂着。

她很想知道孟平深的近况,知道他母亲的近况。但这样冒冒失失打电话去询问,也许只会耽误他们的时间,何况她也没有立场这样频繁地过问。

唯有从爸爸那里得知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他没有请假,总是上完课后就匆匆离开。

他很少笑了,几乎没有时间与同事说两句话。

他瘦了……

但是爸爸知道得也很有限,更多的细节闻冬都不得而知,只恨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走近一点,替他分担一点。

电台的年会定在平安夜。

下午六点的时候,白杨见闻冬还淡定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纳闷地问:“不是要去参加年会吗?”

“还早,七点半开始。”

“所以你就打算这个样子去?”

“不然呢?”

白杨一把拉起她:“你看看你这鬼样子,头发干得跟枯草一样,脸上连粉底都不用。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打……打底衫啊……”

“这他妈是打底衫,你唬我呢?”白杨扯了两把闻冬的衣服,“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秋衣吗?”她忽然想到什么,一脸怀疑地盯着闻冬:“我说,你该不会还穿了秋裤吧?”

“……”从闻冬的表情来判断,她猜中了。

恨铁不成钢。白杨拉着闻冬去小区外的发廊做头发,又从她的衣柜里找了一条比较正式的裙子。

“你要知道你参加的是年会,让那么多单身狗都虎视眈眈的年会!优质单身男青年都在那里,你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我又不喜欢他们。”闻冬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而且,好紧,穿着这个怎么吃东西?”

“你还想吃东西?”白杨气炸了,“那种场,合你只需要微笑放电就好了,还吃个毛!我告诉你,人孟老师又不喜欢你,你这是还没当上师母,就开始为他守身如玉了。有必要吗?趁自己年轻,多见见男人,说不定你会发现自己对孟老师只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一时的意乱情迷?你见过一时意乱情迷好几年的?”闻冬翻白眼,提到孟平深,心情又低落不少,“我跟台里请假,想回c市看看他。结果小白姐不准假,说是台里明文规定,大假之前不准假。”

“你得了吧你!专程赶回去眼巴巴地看他,你吃饱了撑的?你算哪根葱啊?他需要你去看他吗?”白杨最近火气很大,似乎跟她老爹成天念叨要她去相亲有关。

七点半,白杨开着老爹的保时捷把闻冬送到了年会上。

闻冬穿着精致的小黑裙,外面套了件白色大衣,因为窗外下着雪的缘故,她死活不肯下车。

“有点出息好吗?”白杨把门一开,就差没把她踹下去了,“背打直,腰挺好,头抬高,屁股撅出来!”

闻冬无精打采地朝她挥挥手:“行了行了,我进去了。”

这是台里的年度盛宴,华衣香鬓,流光溢彩。

台里的青年男女盛装出席,一个比一个耀眼夺目。

闻冬本意是不想参加的,可小白姐不许她缺席。她就站在甜品台旁,一个人默默无闻地埋头苦吃。

覆盆子冰淇淋酸酸甜甜的,可口。

蓝莓马芬松软酥脆,诱人。

余光察觉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玫瑰色贴身长裙的美人。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冯心悦,赶紧收回视线——呸呸呸,才不是美人!

大刘凑过来问她:“闻冬,你不去跳舞啊?”

她摆摆手:“这辈子就没指望跳舞这种事,先天舞蹈细胞死绝了。”

大刘看上去挺失望的:“这样啊,那算了……”

没人跟他跳舞,他还指望和闻冬凑一凑数呢。考虑到自己那遭受不得践踏的脚,他明智地选择了不继续说下去。

闻冬就这么一直吃吃喝喝的,间或抬头看一看大厅里的人。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笑容满面。室内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温暖如春,将寒冬凛冽都关在了门外。

她低头看着剩下的一小块蛋糕,忽然想起了大二那年。在办公室等爸爸的时候,孟平深推门而入,看见她时脚下一顿。

“闻教授还没下课?”

“应该是拖堂了。”她红着脸抬头看他,嘀咕着,“今天妈妈不在家,我等他一起去食堂吃饭,结果他拖堂都拖了十来分钟了!”

孟平深唇角一弯,将手里拎着的那盒蛋糕放在她面前:“先吃点蛋糕吧,垫一垫。”

“哎?”她看着那盒蛋糕,又看看他,“那你……”

“学生送的。今天是我生日,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打听来的。”

闻冬不好意思地说:“既然是学生送给你的,我怎么好把她们的心意给随便吃了?”她又把蛋糕朝他推了过去。

“不用。”孟平深又推了回来,“我一向不爱吃甜食,拿回去也没地方处理。能让你一饱口福,又不辜负她们的心意,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她低下头去,看着那只精致可爱的蛋糕,有些羞赧地说:“那……那就谢谢孟老师了。”

他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学校里的面包店其实很一般,做出来的蛋糕也没有美味到令人难忘的地步。可是闻冬至今仍然记得那个蛋糕的滋味,是在舌尖融化开来的甜蜜,是唇齿间无限蔓延的香气。

她吃了两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对他说:“那个,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没准备礼物,这个——”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一本书,送给你当礼物吧!”

“不用这么客气!”孟平深没有伸手来接,“我拿自己不喜欢的蛋糕,换你一本最喜欢的书,那你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不对,是你送了我喜欢的蛋糕,所以我拿我最喜欢的书跟你交换。”重点在于我,我喜欢。

孟平深笑了,碍于闻冬的再三坚持,他收下了那本书。

是很熟悉的,好几个月前听她在这里朗读过一小页的书,《夜色温柔》的原版。

他随意地翻开被书签标记好的那页,便念出了那句被她咀嚼过无数遍的话:shesmiled,amovingchildishsmilethatwaslikeallthelostyouthintheworld.

亲耳听见他念出这一句,她只觉得世界都明亮起来……

闻冬收回思绪,忽然就觉得这甜品台上的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吸引力。她在这里享受着年会的美好,他却在医院里陪着病危的母亲苦苦煎熬。

正情绪低落时,眼前蓦然一黑。

怎么回事?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发现会场变得一片漆黑,只余下吊顶上的那几盏星星一样的迷你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四周响起了欢呼声与口哨声,她听见主持人拿着话筒大喊:“kisstime!”

脑子里灵光乍现,她隐约记起刚进台里时听说的有关年会的趣事。听说是好几年前有人想出的一个游戏——每逢年会,就专程拿五分钟的时间熄灭全场的灯光,在一片昏暗里,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便能堂而皇之地拉起对方的手,给他一个吻。

借着那几盏微弱的灯,她看见人影憧憧的会场,很多人都在搜寻着自己想要亲吻的人。有点担心自己会被人认错,她赶紧往一旁的柱子后面躲,想着等灯亮了就安全了。却不料还没走上几步,她就猛地被人拉住了手腕。

“哎?”她惊呼一声,却因对方力气很大,一下子被拉进了他的怀里。

到底是他还是她啊?

闻冬慌慌张张地低声说:“你认错人了!”

却听那人轻哂一声,在另一道黑影靠近之前,伸手拥住了她。

闻冬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她急切地抬头说:“我是闻冬,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那个声音清澈悦耳,宛若冬日的积雪簌簌,温柔动听。

不待闻冬作出反应,他忽然低下头来,凑近了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点。

闻冬整个人如遭雷击,定定地僵在那里。

唇上是稍纵即逝的温热触觉,面上是瞬间沸腾至顶点的温度。

下一刻,灯亮了。

混乱一片的会场传来很多大笑声,看热闹的人,被人偷袭的人,还有偷袭别人的人……这一幕像是狂欢后的小憩,所有人都乐在其中。

一时间还未适应耀眼的灯光,闻冬失神片刻,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似笑非笑的眼睛,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竟然是程宋?

她噌噌噌地后退好几步,不明白程宋为什么这么做。

刚才那道想要靠近却没能把握住时机的黑影却猛地冲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随手从甜品台上端起一杯酒,便朝着闻冬泼了过来。

骤然间被人泼了一头一脸酒,闻冬几乎是脑袋一懵。

再看来人,竟然是冯心悦?

不等她反应,就见冯心悦气得满脸通红地冲她怒骂:“我到底是哪里招你惹你了?你一定要事事跟我抢?节目就算了,为什么连程宋你也要跟我抢?”

程宋一把拉开了冯心悦,眼神一沉:“亲她的是我,你泼她做什么?”

“你……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知道……”冯心悦气得嚷嚷起来,眼睛已然泛红,却又气得再也说不下去。

眼前这一出戏委实来得有些突然,几乎是愣了好几秒钟,闻冬才总算反应过来。

冯心悦想在kisstime亲程宋,而程宋却亲了她,这就是为什么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泼了一脸酒的原因?

那对男女还在上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周遭全是看好戏的人。

闻冬几乎是想也不想,也从一旁的甜品台上端起一杯酒,朝着冯心悦泼了回去。

“闻冬!你敢泼我?”

在冯心悦的尖叫声里,闻冬一字一句地说:“我为什么不敢泼你?因为你有个好爸爸,还是因为你家里有权有势?”

大厅里寂静一片,那么多人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看着小公主也被她泼成了落水狗。

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喜欢程宋,我喜欢他!”冯心悦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为什么要跟我争?你要播节目,播了就播了,可是他是我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放过他了?”闻冬走近了一步,把空了的酒杯重重地搁在台子上,伸手指着程宋,“靠近我的是他,亲我的也是他,你凭什么对着我大吼大叫?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他不喜欢你也是你的事,干我屁事!”

一旁的程宋似乎压根没有料到冯心悦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看到闻冬的小黑裙上全是酒渍,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

“你也离我远一点!”闻冬倏地后退两步,推开了他为她披外套的手,厉声喝道。

其乐融融的晚宴变成了一场闹剧。

闻冬咬着下唇猛地转过身,朝洗手间快步走去。

孟平深正在苦苦煎熬,她陪不了他。

冯心悦单恋程宋,迁怒于她。

程宋为了避开冯心悦,拿她当挡箭牌,亲了她……

闻冬烦躁地在冰冷刺骨的水龙头下反复洗着手,然后一下一下地擦着嘴,好像上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领口和脸上都是酒渍,她索性低头用冷水冲脸,刺骨的寒意激起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个人,倚在洗手间的门上看着她。闻冬尚在冲洗,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什么脏东西吗?”

她动作一滞,抬头,从镜子里看着他。

程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亮得灼人。

“不过是拿你挡一下小公主而已,用得着这么较真?”

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不在乎的眼神让闻冬气不打一处来。她忽然目光灼灼地抬头盯着程宋,一字一句地反问他:“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有资本游戏人生?”

抽了几张纸巾,把面上的水珠抹去,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外走。与他擦肩而过时,连头都没有朝他偏一下。

“闻冬!”那人追了上来。

她却丝毫不理会,拿好了手里的包,目不斜视地朝大门外走去。

脱离了室内的温暖,凛冽的风呼呼地灌进脖子里。她很努力地挺直了背,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会所在幽静的半山腰,这个点没什么计程车。她站在风里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车,却等来了程宋。

他从停车场里把车开了出来,停在她的面前,降下车窗:“上车。”

闻冬宁愿冷死,也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只是踏着高跟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程宋加重了音量:“你这是在跟谁怄气?闻冬,上车!”

闻冬继续走,头也不回。

“你听不见我说的话吗?这么冷的天,你要任性也得挑对时候!”

依然换来一片冰冷的沉默。

最后程宋把车一停,大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闻——”

闻冬倏地甩开他的手,回头质问他:“我走我的路,碍着你哪一点了?你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跑来载我一程?”

“是,我吃饱了撑的,看不下去你穿成这样,一路走下山,行了吗?”程宋也沉下了脸色,再也没有了嬉皮笑脸的轻浮模样,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我跟你道歉,是我做事没有分寸,想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是我想让冯心悦知难而退,还以为借你挡一挡,可以帮你也挫挫她的锐气,算是帮你也出口气,结果却是弄巧成拙。是我的错,对不起!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忽然间这么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面上也再无半点不认真之色。闻冬一懵,竟然发不出火来了。

所以他的的确确是想摆脱冯心悦,但亲她这件事,却是因为想帮她也出口气?

闻冬虽不算是出生在书香门第,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对她的家教也是极为严格的,像这种随随便便为了出口气之类的,就亲一亲、接个吻,根本不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程宋见她没有再露出恼怒的样子,便也放缓了声音说:“你刚才还说,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有资本游戏人生。那现在,我已经道过歉了,也希望你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穿成这样走下山,不是走断腿,就是受寒生病。”

“……”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这样下山确实太狼狈,他说得很对,不是走断腿,就是大病一场。

闻冬也就不再争辩,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一直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为了让自己自然一些,闻冬低头摆弄手机,点开朋友圈刷一刷动态,打开微博看一看关注的几个博主的更新,最后注意到qq群有新信息。

群是大学同学建的,班里的人都加了进去。只是现在都各奔东西,多数在外工作,还有少部分在读研。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群里异常热闹。闻冬点开窗口时,聊天已经被刷屏到最下面的几条。

有人在感慨:“男神那么好的人,命途竟然如此多舛,实在太让人唏嘘了!”

楼下有人发动图:“看来果然是真爱!男神一伤心,你就跟发悼文似的,说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男神?哪个男神?

闻冬不明就里地往上翻记录,却忽然看见了孟平深的名字,心跳瞬间停止。

跟他有关?

难道……顾不得多想,她开始拼命往上翻,焦急地搜索着一切和他有关的信息。群里的人大多在感叹,说他命不好,说他遭遇的挫折多,说他人很好,说他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直到她终于翻到了最顶上那条消息,.发消息的人是曾经的同班同学,如今和男朋友一起留校读研。她在播音学院,男方在电信学院,所以她时常陪男友旁听一些课程。

那条消息是这样的:“今天陪老张一起去电信的教室上课,结果任课老师迟迟没来,最后还是系主任赶来代课。一开始还在感叹,现在的老师越来越不负责了,拿了工资不办实事,后来才知道任课老师的母亲去世,他百忙之中,还不忘打电话拜托系主任帮忙上节课,也还是有点感动。”

下面立马有人问:“电信学院的?哪个老师啊?”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我男神!【双手合十】”

“虽然不认识电信学院的老师,但是亲人离世了还惦记着学生,确实值得钦佩……”

发消息的人过了片刻才回复说:“是孟平深。以前我们大二的时候,轰动全校的那个男神老师。听说他妈妈得胃癌好多年了,这阵子熬不住了,住院还没到三个月就走了。”

“天哪!竟然真的是他!”

“我听说他也很不容易,当初明明可以留在美国继续发展。就电子信息与通信这个专业而言,那边的研究条件也比国内好出太多。但是因为他妈妈的缘故,他拒绝了美国的邀请,执意要回国。没想到最后他妈妈还是没能撑住……”

下面那些长串长串的信息又在感慨些什么、唏嘘些什么,闻冬已然看不见。她茫然地坐在那里,只觉得从脚下升腾起一阵寒意,四肢百骸都冷冰冰的。

他妈妈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他现在在哪里?

在他因至亲去世而悲痛万分之际,她在干什么?她竟然在为了什么可笑的kisstime与人幼稚地当众发生争执,苦恼于一个毫无意义的亲吻?

闻冬心下一慌,一把抓住程宋的手臂:“去机场!送我去首都国际机场!”

程宋诧异地侧头看着她:“去机场?”片刻后,他了悟地说,“又是为了去看你老家的那个人?”

前些日子,她跟小白姐请假的时候,他恰好在场,亲耳听见她说,她一个朋友的母亲不久于世,她得赶回去陪着。当时他也觉得有些可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况对方又不是她的亲人。难不成每个朋友的至亲即将离世,她都千里迢迢赶回去陪着?这也太矫情了吧!

闻冬急得无暇搭理他话语里的嘲笑,只是一口咬定要去机场。

程宋不赞同地说:“小白姐没有准假,你如果擅自无假外出,明天势必是到不了公司了。今天才在年会上闹出这么一场闹剧——我承认是因我而起,但难保不会牵连到你,明天你肯定也是要交报告的。就算我肯帮你把这事撇清,但你的节目就在明晚,你走了,谁来主播?留下一个烂摊子,你以为你这工作是铁饭碗吗?”

“去机场。”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刚才是谁让我不要游戏人生的?那你觉得,你现在在干什么?你难道不是在游戏人生,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但他妈妈去世了,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闻冬急得手足无措,“去机场,算我求你了,去机场好不好?”

“他最在意的人去世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也是我最在意的人。”闻冬一字一句,坚定不移地说。

漆黑的夜,前路薄雾弥漫,一路唯有一盏一盏蔓延的路灯,将车窗外的空气染上一丝暖意。

车内,温暖的空气静默下来,唯有闻冬双颊上的两抹杏色格外醒目。

她静静地望着他,眼里是不顾一切的情意,像是有烈火在燃烧,像是有星辰在盛放。

程宋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为她这不顾一切的模样,似乎这种迫切的心情已然通过暖空气传播到了他的身体里。

顿了顿,他在路口掉头,往机场的方向开去。

“随你的便好了。你自己的人生,后果你自己承担。”

从会所到机场,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闻冬给孟平深打电话,由始至终都无人接听。这个时候她早已忘了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她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还好吗。如果可以,她就算再嘴笨,也会努力地说点什么安慰的话语,哪怕可笑也顾不上了。

在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第二个孟平深这样的存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又为什么喜欢了这么多年。因为有的人,好像从你见他的第一面起,就莫名其妙有了好感,莫名其妙动了心。你克制不住地关注他,走过电信学院的教室时会忍不住探头飞快地看一眼,想知道此刻在里面上课的人是不是他;经过公告栏的时候会停下脚步,在他的学院版块不停地搜寻他的名字,看见了优秀教师那栏熟悉的照片,还会反反复复看上好几遍,文字与图片交替浏览;下课时,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的人潮拥挤得像是一群在搬家的浩浩荡荡的蚂蚁,你也还是会踮脚拼命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背影。

找到了,欣喜若狂,暗自欢喜。

找不到,若有所失,空空荡荡。

如果说这辈子她一直健健康康,没有生过什么大病的话,这场不见天日轰轰烈烈的暗恋就是她生过的最严重的病了。

是心脏病,控制不住心跳。

而孟平深是药,是起搏器,是全世界唯一能治愈她,却昂贵到她难以拥有的存在。

车停在机场外面时,闻冬连谢谢也忘了说,推开门便往外跑。

程宋一把拉住她,“机票都没有买,你跑什么跑?”

“现在就去买。”

“万一没有了呢?”

“……不会的,至少也有头等舱的票吧?”她的声音有几分不确定,但却拼命安慰自己。

程宋瞥她一眼,手里拽着她的衣袖没放,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老方,是我,程宋。我现在在机场,对,首都国际,有急事想去c市。你帮我查一下最近的航班,经济舱没了就买头等舱,越快越好,最好能立马出发。”

闻冬本来还挣扎着想走,听到他的话,也就停了下来。

他挂掉电话,回过头来看着她:“先去航站楼吧。”然后下了车,从后座拿了条米色针织围巾递给她。

闻冬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声说:“谢谢。”

还有几分尴尬。前不久他们还大吵大闹了一通,却没想到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又成了她的大恩人,开车送她来机场,打电话帮她订机票,现在又无微不至地关心她。她不习惯欠人家这么多,特别还是一个背景神秘、高高在上的什么当红主播,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程宋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把围巾往她的脖子上随随便便一搭,转身就走:“爱围不围,穿这么点衣服,你以为你是梁启超啊?”

梁启超?

哦,是凉起超……

闻冬失神片刻,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跟上了他的脚步:“哎,你其实不用送我去航站楼的,我找得到——”

“那票怎么办?”

“你可以把信息发给我,或者打电话给我说啊。”

“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做吗?一天到晚当你的小秘书,又是打电话,又是发信息。”程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语气不悦,“你也是大牌啊,居然要我程宋给你做牛做马。”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又毫无怨言地陪她去航站楼等着。闻冬忽然间就对他一点怨气也没有了,大概人与人之间总有些性格与观念上的差异,她家教严谨,而他无拘无束,她在意的他未必在意,但他总归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孟平深身上,闻冬笑意一敛,又收回了心神。

十来分钟后,程宋收到了机票信息,嘱咐闻冬在座位上等着,他亲自去办理了登机手续。闻冬远远地看着在vip窗口确认登记信息的他,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来日只有做牛做马报答,他的大恩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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