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的二层主要通道是一个回廊，外侧为相隔的雅间、剑室，内侧厅堂就是论剑之所。.厅堂的中央是剑台，四周并无座椅，只在一侧码放了整齐的坐垫，观战的人可自取坐垫随意而坐。大堂内闻讯而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冯童彤随着陈焕取了坐垫，找地方坐了下来。

此时台上两人正打得激烈精彩，其中一名少年白衫飘洒，腰系锦带，旋身之间一袭轻扬风飞，正是当年曾在西坊间与冯童彤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青筠。

陈焕从旁指点道：“身着黑衣的就是颍川顾长风，与他交战的自是李家的亦筠公子了。”

冯童彤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两人。

这两人所使的剑招也不觉如何炫目出奇，然而冯童彤竟是呆住了，仿佛见到了一个新的天地！原来，剑是可以这般使的……原来，同样的剑招竟能如此运用、拆解！

冯童彤自幼喜研剑道，从名师教导，她的剑术造诣并不低，就连师父也言她有习剑的天赋。只是毕竟身处闺阁之中，又遵父亲教诲鲜少出门，平日哪有什么与人切磋的机会？

剑法一道，再精妙高超的剑术不经反复对战演练，都只是徒具外表鲜艳。未经磨砺，不沁芳华！冯童彤的剑法向来按照师父所传，中规中矩，自以为已达小成。两年前西坊市间，与人交手之际，应对不暇，才觉多有不足。小姑娘有那么几分倔强，回去后总结教训，这两年更是潜心钻研，习练不缀。一日偶然听闻凤栖阁的热闹，更设有士人谈武论剑之所，这才改了装束跑来见识一番。

眼前这两人的比试却将冯童彤以往对剑道的理解完全颠覆了，不是每一招剑式都要完整使出的，不同的力道在转圜间可以轻易地将剑招套路完全改变……

台上的两人对火候的把握、时机的捕捉均令人叹为观止，往往观战的人尚未领悟前一招的用意，后面的变招已经过去数个回合了。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精妙之处时而引起彩声连连，不觉时间之既逝……

“哈哈！李公子果然剑术不凡，顾某领教了。今日此番比试好生畅快！”

“顾兄何必见外，观兄台乃豪爽之人，便以亦筠相称吧。你我剑术相当，小弟也受益菲浅！”

“哈哈，本该如此，兄弟就托大唤你声亦筠了！来来来，我二人边上坐上一会儿，兄弟正有问题要向你讨教！”

“正有此意，小弟也要求教于顾兄！”

先前打得不亦乐乎的二人此时称兄道弟，朗声大笑着齐齐跃下剑台，顺手拖过两张地垫，就地坐了下来，相对而谈、旁若无人。

围观的众人丝毫不怪他俩目中无人，当今风气便是如此。没本事的人还骄傲，自然被人瞧不起，有本事的人适当的带些狂傲，那是脱略不羁、不与流俗，往往反而令人高看。长安人对于剑道高手则更是崇拜，男儿持三尺剑，自当秉性随行，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

……

“亦筠兄弟，你的眼光好生厉害，我那招‘镜里拈花’以往使出颇具收效，少有人不上当的，竟然一次也没能骗过你，不知是何缘故？”才一坐下，顾长风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镜里拈花”乃是顾长风极为厉害的一招绝杀，共分三式：第一式取攻敌，剑光划出道道光圈，声势逼人，这种招式不好格挡，一般人会选择侧身防守、避其锋芒；第二式为诱敌，防守一方在左侧，顾长风却并不顺势追击，而是一个回旋反身转到对方身前出剑，这一式如果对手水平不高的话也上不了当，只会反应不过来，要么直接中招，要么匆促闪躲。然而这一式虽出人意料，但若对方是高手的话，反应自然极快，更可观察到他脚下瞬间的破绽，趁机攻出；这时第三式就会出现了——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当对手趁他转身之际攻其下盘之际，他的另一支腿突然出现，踢向对方手中的长剑，随后剑招攻击追随而至。

这招剑法习练时极难，却威力很大，平常顾长风也就使出前二式即换招了，真正对战高手之际，第三式一出，少有不中招的，就算躲过也会很狼狈。谁知道此番面对李青筠时，他几次使将出来，李青筠就是没有攻击他的下盘，导致他这招的第三式竟然没有机会现身出来，着实让他郁闷，更多的则是疑惑，这招“镜里拈花”他在长安期间可是一次也没有用过，不知如何被李青筠识破的。

李青筠回想了一下，问道：“‘镜里拈花’？是哪一招？”

顾长风更是郁闷了，直接起身把这招演示出来，这次终于将第三式给使出来了。

李青筠见到这招后了然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笑道：“这一招果然精彩绝妙，姿态也优雅得很，无愧‘镜里拈花’之名！”

看到顾长风吃人的目光瞪过来，李青筠忙拱拱手笑着说：“顾兄勿急，小弟这就与你解释。我确不知你这招第三式会如此厉害，之所以没有中招，而是发现你在第二式之时留有不少余力。如此厉害的杀招你还在暗中畜力，多半会有后招，此招小弟未曾见过，所以没必要行险，如此而已。”

顾长风恍然大悟，毕竟他不会似李青筠那样从力学支撑点的角度分析武功招式，沉思了一会儿，他不由叹道：“即使你将道理说与我知道，这一招却也无法由此改进。便是说，只要我的对手均如你一般谨慎，却是上不了这个当的！”

……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旁观的人见他们已经不打了，渐渐散去，大厅中只剩下零星几人。

陈焕也对冯童彤说道：“今儿也就到这里了，咱们也走吧？我引姑娘去主楼棋阁那边认识几位棋友如何？”

冯童彤摇了摇头：“多谢陈兄美意，今日已是打扰了。陈兄不妨先行去会朋友吧，小弟适才见了这两名高手之间的比试，若有所得，还需留此再想上一想。”

这样一个容颜秀美、一脸娇憨的乖乖女居然是个剑痴，当真让人料想不到。陈焕暗中摇了摇头，笑着拱手道：“如此小可就不打扰姑娘了，失陪勿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