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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心上一颗糖》Chapter10 时间永恒,星辰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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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星曜去世后,季星临的失眠状况更严重了,闭上眼睛就听见罗燕的哭声,还有季星曜那句微弱的“哥哥,救我”。

晚上睡不着,白天就会加倍疲倦,脑袋里像是灌了糨糊,什么都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记不住,几个理论知识点他翻来覆去看了近一个小时,记了前句忘后句,书本一合,干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生物课,老师叫季星临站起来回答问题,一个极简单的理论知识,他居然被问住了。这下,不只是时小多,连季星临自己都有点儿无措。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季星临的状态有多糟糕,马上就要高三了,这么关键的当口,半分钟都耽误不得,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慢慢调整状态。顾若杨急得起了一嘴的泡,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他跟化学老师开玩笑说,这会儿他要是去出家,都不用剃度,等着脱发就行。

顾若杨急,时小多更急,她眼看着季星临做题的准确率一成一成地往下降,最严重的一次,两个人在图书馆自习,各自写同一张英语试卷,做完了照着答案一对,季星临才将将及格,比时小多低了30分。

这已经不是认不认真、努不努力的问题了,时小多咬住嘴唇,表情严肃,说:“季星临,你必须去看医生。”

他必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测试。

季星临没说话,拎着书包起身走人,动作中充满了对“看医生”三个字的抵触。

时小多气得跺脚。

季星临大概生气了,第二天放学没等时小多,也没和她一块去图书馆,自己先走了。时小多是值日生,出去倒个垃圾的工夫,再回来时季星临已经没了踪影。

时小多气得牙痒痒,她也犯了轴劲,直接杀到蓝田居去找人。

池树抱着狸花猫在门口晒太阳,远远看见气势汹汹的时小多,笑着打招呼:“晚上好啊,小丫头!”

时小多说我找季星临,池树八卦兮兮地凑过来,低声问:“他惹你生气了?”

时小多严肃地点头,池树一拍手:“揍他啊!别客气!”

时小多挽起衣袖:“行,我先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池树竖起拇指:“对头!就是这个调调!”

季星临不在蓝田居,那就是回家了。时小多打车杀过去,却在靠近小区的街角处看到了季星临的影子。时小多让司机停车,隔着车窗,她看见季星临和另外一个人进了临街的茶室。

时小多愣了愣,另外一个人居然是顾若杨!

总体来说,顾若杨是个非常负责的班主任,他临时决定到季星临家里做家访,碰巧季怀书和池树都不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季星临说:“顾老师,你喝茶吗?小区对面有家茶室,环境还可以。”

季星临这个闷葫芦难得主动一次,顾若杨欣然同意。

茶室面积不大,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顾若杨惊奇地发现季星临居然还懂点茶道。茶则、茶匙、茶针、茶桨都分得明白,烫壶温杯以及高冲也熟练,姿势十分漂亮,甚至透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再配上他那张明星似的脸,吸引了不少眼球。

顾若杨“啧”了一声:“你这家伙的隐藏技能还真不少!”

季星临笑了笑,没说话。

“你家里的事池树都告诉我了。”顾若杨回到正题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按理说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向你施压,可我真的太着急了。我知道你很强,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逻辑能力,但是,够强的人往往也够倔,钻进牛角尖里就出不来。季星临,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季星临揉了揉额角:“顾老师,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调整好的。”

“我有一个朋友,是心理学博士,”顾若杨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季星临面前,“给了我一些关于心理治疗的资料,有方法也有技巧,你先拿回去看看。必要的话,也可以约个时间面谈。”

季星临看着那个文件袋愣了愣,他没想到顾若杨会细心到这种程度。

“季星临,我是你的老师,也算半个长辈,”顾若杨看着他,“听长辈的,没有过不去的坎。你是难得的好苗子,注定要去山顶的,千万别停在山腰上。”

季星临拿着文件袋站起来,给顾若杨鞠了一躬,说:“谢谢顾老师。”

顾若杨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按了按。

〔139〕

顾若杨是开车来的,季星临目送着顾若杨的车走远了才转过身。

路边有个卖章鱼烧的小摊,季星临走过去买了一份,用竹签扎起一个送进嘴里,边嚼边说:“味道不错,要尝尝吗?”

街道转角处,贴着墙根的地方,探出一颗脑袋,时小多竖起一根手指,嗫嗫地说:“我就吃一个。”

时小多刚下出租车,季星临就看见她了。茶室里,他故意选择靠窗的位置,就是为了让时小多看清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谁,别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刚出锅的章鱼烧,鲜香怡人,时小多一个接一个,吃得停不下来,嘴边沾了点酱料,季星临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季星临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巾传递到时小多的皮肤上,那些积攒了一路的火气奇迹般烟消云散。

时小多抬头看着他:“昨天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

季星临将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

时小多咬了咬吃章鱼烧用的竹签:“你会做饭吗?要不,你做给我吃吧。我不挑食的,煮碗面就行。”

季怀书和朋友去自驾游了,后天才回来,池树留在蓝田居,晚上也不回家,季星临合计了一下,点头说好。

那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给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多少纵容。

附近有个综合超市,季星临买了西红柿、鸡蛋和香菇,都是煮面用的配菜。时小多站在冷藏柜前挑酸奶,她问季星临喜欢哪种口味,季星临伸长手臂,自货架的高处拿下一盒原味的。

季星临站在时小多身后,他高抬的手臂自她耳边穿过。时小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偏了偏头,半倚半靠地挨在季星临的手臂上。

她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木质冷香,同时,也感受到肌肉在衬衫下绷紧的坚硬纹理。

季星临收回手肘,用酸奶盒子敲了敲时小多的脑袋。

时小多红着脸,笑得很软也很乖。

有个年轻妈妈带着孩子自旁边路过,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要牵牢我的手啊,不然,我会走丢的。”

年轻妈妈笑着说好。

时小多看向季星临:“其实,我也可能会走丢。”

季星临眼底浮起一点儿笑,温温柔柔的,他一手搭在购物车上,一手伸到时小多面前:“抓牢,万一走丢了,我是不会去找你的。”

时小多握住季星临的衣袖,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极暖的一触。

〔140〕

到家后,季星临让时小多在客厅里看会儿电视,时小多不听话,钻到厨房去添乱。季星临处理西红柿,洗净去皮切成小块,时小多就在一旁偷吃。季星临满脸无奈,时小多弯着眼睛对他笑,生生把他笑得没了脾气。

时小多没想到季星临做起饭来居然像模像样,西红柿翻炒出汁,加入香菇、青椒等配菜,水开下面,临出锅时再放入鸡蛋和其他调味料,西红柿鸡蛋面就做好了。

时小多好奇:“你经常下厨做饭吗?”

季星临点头:“小时候,我爸身体不好,罗阿姨忙着照顾星……”

话音到这里猛地一顿,厨房里瞬间安静下去,只能听见水开时泛起泡泡的咕嘟声。

时小多看着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统统说出来,给自己一个放纵的机会。”

季星临没作声,时小多握着他的手:“所谓释怀,并不是要你永远忘记,而是即便背负着伤痛也要好好保重。季星临,你不必忘记星曜,也无须逃避,他是你的亲人,也是你的遗憾。人人都想要人生无憾,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圆满,终归还是意难平多一些。遗憾不分对错,也不必强行弥补,打点行装继续向前走才是上策,别让一次遗憾酝酿出更多的遗憾。”

季星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倾身过来,靠在了时小多的肩膀上。他说:“星曜不在了,我不怕自己难过,我只怕自己不难过。他生病的时候我陪他一起病,现在他走了,我怕我转头就把他忘了……”

煮好的面在锅里烂掉了,两个人都没吃饭,也不觉得饿。季星临的卧室里有个小飘窗,上面铺着柔软的浅灰色毯子。天色暗了,月亮升起来,季星临靠在玻璃窗上,眼尾处像飞着金粉,睫毛每一次颤动,都有浅浅的辉光落下来。

季星临第一次这样细致地同别人说起他的感受,说起他暗淡无光的小时候。他第一次敛起冷漠的外表和疏离的伪装,露出心底反复溃烂的狰狞伤口。

故事讲到尾声,季星临抬眼看向时小多,声音里居然带了点无措的味道:“如果、如果我一直像现在这样,寡言、冷漠,你会怕我吗?”

时小多抬手贴上季星临的侧脸,指尖沿着眼尾的线条划过去。她的目光清澈而温柔,笑容也是:“我早就说过你特别好,特别优秀,特别值得。”

季星临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时小多看进他清潭般的瞳仁里:“都会过去的,我向你保证。”

〔141〕

季星临讲了好长的一个故事,停下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时小多看了眼腕表:“哎呀,都这么晚了,要不,我干脆住下来算了!”

季星临先是一愣,接着耳根处浮起一点儿红,他敲着时小多的脑袋,斥了一句:“不知羞!”

那天是季星临送时小多回去的,他一直将她送到单元门的入口处。

时小多挥手告别,笑着说明天见。

季星临恍惚想起,时小多跟他说过好多次“明天见”,每一次都带着雀跃又期待的神情,就好像能与他再见面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儿。

时小多进了电梯,季星临却没急着离开,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数着一扇扇玻璃窗看上去,心里想着时小多应该已经进家门了吧。

一道远光照射过来,贯穿黑夜,季星临眯了眯眼睛,他转过头,透过车前的风挡玻璃,看见一张很是眼熟的脸。

时遇推开车门走下来,笑吟吟地朝季星临挑了挑下巴:“还记得我吧?”

何止记得,季星临叹息着想,简直印象深刻,一记过肩摔把领队摔得骨头都要散架了,爆发力相当不错。

“小多总跟我提起你,”时遇一手撑着车顶,手指“嗒嗒”地敲在上面,“弄得我也好奇起来,想知道季星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妹妹这么上心。”

季星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曾经,他是个阴暗的人,困在狭隘的世界里,看什么都觉得无聊。”季星临的语气很淡,“直到他遇见一束光,那束光拥抱了他也温暖了他,让他明白活着是件多美好的事儿,有希望有期待,还有‘明天见’。”

时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季星临坦然地迎上时遇的目光,说:“快上去吧,很晚了,外面不安全。”

时遇一踏进家门就听见时小多在唱歌,小丫头五个音飞了四个,荒腔走板地唱:“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时遇将她随手乱丢的衣服和袜子捡起来,放进脏衣篮。时小多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笑着说:“我在煮面呢,遇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碗?”

时遇停在厨房门口,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最近开心吗?有没有什么烦恼要跟遇哥说?”

时小多藏不住事,心情全写在脸上,她是不是真的开心,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拿着锅铲转头对时遇笑,一双眸子清清亮亮的,欢快地说:“开心啊!班主任说我只要将目前的状态保持下去,考个重本不成问题!我告诉你哦,季星临的成绩其实一点儿都不差,之前是我误会他了,人家是年级第一呢。可怜我日复一日寒窗苦读,连大榜前三的边都没挨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日复一日?寒窗苦读?这俩词儿你能配上哪个?”时遇到底没忍住,喷她,“时小多,你的脸皮是不是镀过锌,防腐还耐锈,永远一米厚!”

时小多笑得没心没肺。

时遇转身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轻声叹息。

〔142〕

心情好,睡得也好,尤其是睁开眼睛习惯性摸手机,居然看到了季星临发来的早安消息,时小多觉得她能平地上天。

时遇上午有事,没时间送她上学,时小多去赶早班公交车,给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让了个座。

小女孩坐在妈妈腿上,奶声奶气地问:“我中午能吃红烧肉吗?”她妈妈摇头说不行。小女孩又问:“我晚上能吃红烧肉吗?”妈妈还是摇头,小女孩不死心地说:“那明天呢?”母女俩就能不能吃红烧肉这个话题,一路把时间轴推到了下个星期,时小多站在一旁忍笑忍得脸都酸了,拿出手机给季星临发消息:“晚上我们去吃红烧肉吧!”

消息刚发出去,车子就到站了,远远看见季星临的影子,时小多立即朝他跑过去。

这会儿校门口人多,时小多又毛躁,险些摔跟头。季星临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刚好看见时小多朝他摔过来,连忙将她扶住。

时小多这一摔险些摔进季星临怀里,攀着季星临递来的手臂才勉强站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这算不算投怀送抱啊?”

季星临眉眼柔和,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等他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季星临?你是季星临吧?我可找到你了!”

时小多和季星临同时愣了愣,两人回过头,三个中年人,男女都有,一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就是他!季家那个大儿子!季家一家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他了!”

这一句话狠狠地踩进季星临的雷区,他瞬间沉了脸色,瞳仁里甚至透出几分凶戾。

时小多连忙挡在他身前:“你们是谁啊?马上要上课了,能别挡路吗?”

“我们是谁?我们是债主!姓季的没良心,借了钱转头就跑!”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嚷嚷,“好心救了只白眼狼,活该他们家不长寿!”

季星临忍得了疼,忍不了挑衅,一记拳头挥到一半,生生被时小多拦住。时小多铆足了力气抱住他的手臂,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中年男人见状嚷得更欢:“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小子多出息啊,欠钱不还,还要打人!什么德行!呸!”

这一声嗓门不低,旁边的人都看过来,时小多又急又气:“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旁边去说行不行?”

时小多强行把季星临拖到拐角的僻静处,三个中年人也跟了过来,伸手要来抓季星临的胳膊,季星临直接避开,低吼:“别碰我!”

两个女人顿时眼带泪光,指着季星临的鼻子骂他没良心。时小多从三人乱七八糟的控诉里,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都是罗燕的远亲,当初罗燕为了给星曜治病,从三家人手里借过钱,一直还不上。如今星曜没了,他们去要债,才知道罗燕已经卖了房子搬走了。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应该是借条,递到季星临面前,咬牙道:“白纸黑字,签着罗燕的大名呢,谁都别想赖!”

时小多的手垂下去,避开众人的目光,在季星临的手背上蹭了蹭,像是在给他安慰。

季星临低头看了一眼,直接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了时小多。他的掌心很冷,带着微微的颤抖,他握得很紧,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时小多感受到他带着悲哀的愤怒,更加用力地与他相握,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别怕,我会陪着你。

季星临舒了口气,压着烦躁对三人说:“凡是罗燕签字的借条,我都认,绝不会赖账不还。但是,你们要先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地址是罗燕给的。”中年男人说,“我们堵门要债,才知道房子已经卖了,打罗燕的电话,打了好久她才接,说想要钱就去南城找季星临,卖房子的钱都被他拿走了。弟弟刚死,当哥哥的就卷钱跑了,季星临,做人做到你这份上也算罕见!心都黑透了!”

“胡说!”时小多忍不住开口,“季星临不会拿罗阿姨的钱,你们别冤枉他!”

时小多的话音刚落,就被季星临挡在了身后。

“你们家是出殡还是抢亲都跟我没关系!”一个女人瞪着时小多,“我是来要债的,必须连本带利地还给我们,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见不到钱我是不会走的!”

三个债主咄咄相逼,恨不得扑上来将季星临撕碎了。时小多没经历过这种事,生气的同时还有点儿怕,快要哭出来。

季星临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回去上课吧,剩下的我来处理。罗燕恨了我这么多年,必然是要留点苦头给我吃的,眼下这样,已经算是客气了。”

其中一个女的大概是听到了季星临的话音,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把拽住时小多的头发,嚷着:“不给钱谁都不许走!还上课?没门儿!”

时小多脚下有个小台阶,中年女人这一拽,直接把她从台阶上拽了下来,落地时踩到块碎石头,她隐约听到一声骨骼逆转的脆响,接着,一脑袋磕向墙角,没了意识。

〔143〕

醒来时自然是在医院,点滴软管里悬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落下来,时小多有点儿迷糊,她转了转脑袋,看见自己的右脚被高高吊了起来。

时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抱着手臂,面色不善。

时小多憨憨地笑:“哎呀,连我家长公主都惊动了,真是罪过!”

时遇瞪她一眼:“右脚踝骨裂,头部外伤,轻微脑震荡,时小多,你是上学去了,还是打仗去了?”

“我头疼脚也疼,先别骂我了,好不好?”时小多撒娇讨饶,“等我养好了脚踝,一定负荆请罪,给长公主磕个带响的!”

时遇气得不想说话,转过脸去不理她。

时小多住的是单人病房,窗子开着,阳光灿灿地落进来,一片明亮。她转了转眼睛,没看到季星临的影子,也没看到他来过的痕迹,一时有点儿忐忑。

时遇睨着她的神色,故意刺了一句:“小小年纪就被人堵着要债,姓季的可真是好本事!”

时小多一愣:“季星临都告诉你了?”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打断了姐妹俩的话题。时小多想替季星临辩白两句,又怕惹得时遇怒上加怒,愁得脸都皱了,可怜兮兮地看着时遇。

时遇正在气头上,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时小多磕在墙上,出了不少血,季星临立即将她抱起来。三个亲戚见情况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趁乱溜了。

那一瞬间季星临的脑袋几乎是空白的,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是无力,就像踩在断崖边上,一只脚已经凌空,再进一步,只要一步,就是深深的坠落。

他的小多,他仅有的宝贝,也被他牵连,受了伤害。

老话说命中带煞,就是用来形容他这种人的吧。

季星临甩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清醒并冷静,现在没时间自怨自艾。他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送时小多去医院。小姑娘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血迹洇在他的衣服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司机是个好人,一边踩油门加速,一边问他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报警。

季星临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低声说:“是我的错,都怪我。”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刚好看见那个英俊又阴郁的少年低下头,将嘴唇印在怀中女孩的额角上。

莫名地,司机竟然从一个单薄的吻中读出了一种深刻入骨的东西,仿佛少年怀里抱着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就像乔峰说的,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只有一个阿朱。

季星临也只有一个小多,他想给她最好的保护,却总是给她带来伤害。

心脏和指尖同时抽痛起来,季星临咬紧牙,把溢满眼眶的情绪统统逼了回去。

时小多头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不严重,比较麻烦的是脚踝,腓骨和韧带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要打石膏,还要卧床静养。

时小多已经转去病房了,季星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忽然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他从时小多的手机里找到了时遇的号码,通知家属,然后联系班主任顾若杨,最后是池树,他在电话里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池树声音镇定,对季星临说:“别担心,我马上来。”

池树和时遇同时赶到医院,都带着仆仆风尘,夏日浓烈的阳光自身后追过来,亮得晃眼。

时遇面色铁青,撞开季星临的肩膀,进病房去探望时小多。时小多已经打上了石膏,右腿吊着,脑袋上缠了一圈纱布。注射的消炎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她正睡着,还没醒。

时遇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用棉花棒蘸着水,润了润时小多干裂的唇,然后掖好被角,推门走出去。

见时遇出来,池树立即迎上去,对着时遇鞠了一躬,说:“我叫池树,是季星临的哥哥,发生这样的事,我深感抱歉,对不起。我会负责后续的治疗费用,也会进行赔偿,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希望时念能早日康复,一切都好。”

池树主动道歉,态度诚恳,生生把时遇的满腔怒火堵了回去。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憋得几乎要爆炸,指了指季星临的鼻尖,咬牙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144〕

阳光穿过玻璃落进楼梯间,细小的颗粒在光柱里飘荡沉浮。

时遇穿着白衬衫和牛仔长裤,高跟鞋款式简洁,显得腿形细长,十分好看。她急匆匆地从学校赶到医院,头发有些乱了,但气势仍在,美艳张扬,像花期正好的红玫瑰。

时遇将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对季星临说:“听好了,我现在要揍你,你要是敢还手,这辈子别想再见我妹妹!”

小时候,季星临因为性格古怪没少挨打,他熟悉那种滋味和感觉,动也不动地站着,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让季星临没想到的是,时遇小皮包一抡,一不打脸,二不打胸口和脑袋,而是抽在了他的屁股上。就像家长教训自家不省心的熊孩子,看起来怒气冲冲,实则力道温和,每一下都留了分寸,生怕把孩子打坏了、打怕了,从此再不亲人。

时遇一连抽了七八下才停手,胸脯起伏剧烈,是气的,也是累的。

季星临从没挨过这样的打,直接蒙了,茫然地傻站着。

“挺大个爷们,还是学霸,却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好,”时遇瞪他,“该不该揍?”

季星临有点儿回不过神,茫然点头:“该。”

时遇拢了拢滑到耳边的碎发,又问:“这种事还会不会有下次?”

季星临立即摇头:“不会,我保证……”

“别跟我保证,我不听!”时遇昂着头,下巴一挑,“你记住,这是时念第一次为你受伤,也是最后一次。你把家务事处理好再来找我妹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时遇雷厉风行,教训完季星临,踢开楼梯间的门走了。

池树躲在门口偷听,门板突然打开,险些拍着他的鼻子,他迅速后退一步,龇牙咧嘴地问季星临:“她是时小多的姐姐?”

季星临点头,说:“她叫时遇,‘遇见’的‘遇’。”

池树立起拇指:“人形朝天椒,呛嗓子!”

安顿好时小多,就该聊聊还债的事儿了。池树直截了当,说:“你安心读书,这些琐事我来处理。”

季星临拦住池树,说:“他们是来找我的,要处理也该由我去处理。对于星曜,我的确有所亏欠,这笔债,我背了。”

池树还想说什么,他看了眼季星临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拍了拍季星临的肩膀。

生而为人,该有担当。扛得住责任,才能有出路。

平心而论,池树很心疼季星临,也理解季星临的早慧,更多时候,他以这个少年为傲。

生活一而再地想要砸碎季星临的骨头,让他沉下去,他却总能咬牙站起来,偶尔也会迟疑,但是从未想过逃避。

时小多有句话说得很对,他是很好的人,而好人,不该受委屈。

〔145〕

季星临跟顾若杨请了假,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餐厅订了包厢,将三位债主请了去,又准备了几份特产当礼物。他没让池树出面,全程由自己主导。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一次季星临做足了礼数,那三位也不好意思逞凶耍横,气氛倒是多了几分和谐。

季星临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也不会说漂亮的场面话,他事先从网上下载了两句开场白,以备不时之需。

等人到齐了,季星临给三位都倒了杯茶,不等他开口,那个拽倒时小多的女人倒是先说话了:“摆这一出是给谁看呢?鸿门宴啊!告诉你,我们几个吃过的盐,比你喝过的水都多,少来这一套!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把账抹了?做梦!我打听过了,你们家那套老房子能卖不少钱,该还的债你必须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一分钱都别想少!”

季星临喝了口茶,说:“吃的盐比较多,只能证明您口味重,控制一下吧,对身体不好。”

女人噎了一下,正要拍桌子,被旁边的中年男人拦住了。

季星临偷偷撕碎了事先准备的小字条,用他自己的方式开口:“诸位不妨先低头看一眼你们手上的借条,白纸黑字,签的都是罗燕的姓名和证件号码。罗燕并未过世,我也不满十八周岁,不以自己的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从法律的角度说,这笔债是甩不到我头上的。”

听到这里,三人脸色齐齐一变,季星临没理会,继续说:“但是,诸位愿意拿出钱来帮星曜治病,就是季家的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就算我一分卖房款也没有拿,这笔债也由我来背。”

“没拿卖房款?”中年男人冷笑一声,“糊弄谁呢!没钱你用什么还债?西北风吗?”

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聊到重点了。

“我还在念书,目前的确拿不出钱来。”季星临说,“但是,我会在律师的见证下给各位重新立一张借据,将借款人从‘罗燕’变更为‘季星临’,并以银行的贷款利息为准,进行计息。各位可以规定一个最低还款额度,从高考结束开始,我将按照规定的额度和利息按时向诸位分期还款,直到还清为止。”

季星临一口气说完,有条不紊,三个债主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硬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进行反驳。

气氛骤然沉默,季星临按铃招呼服务员上菜,包厢里才有了点热闹气息,掩盖了那一瞬的尴尬。

菜快上齐了,拽倒时小多的那个女人终于挑起了一个话头,冷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将是明年的高考状元。”季星临用湿巾擦了擦手,“不能因为欠债不还而成为失信人员,断送未来,得不偿失。”

季星临神色坦然,语气平静得近乎纯粹,没有任何炫耀的味道,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那份通透且洒脱的自信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了一下,如同燎烈的阳光直刺心底。

季星临喜欢速战速决,他抽出一张名片搁在桌面上:“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这家律所等候诸位,一切书面材料都将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字盖章。当然,你们也可以带自己信得过的律师过来。很感谢各位当初能出钱帮星曜治病,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

说着,季星临自椅子上站起来,向三人鞠了一躬。

这招先兵后礼效果显著,三位债主都有点儿手足无措,再也说不出咄咄逼人的话。

中年男人心里甚至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想,这个叫季星临的孩子是个能成大事的主儿。吃得了苦,沉得住气,像鹰,终有飞于长空的那一天。

离开餐厅时,季星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时小多在微信里可怜兮兮地问:“季星临,你怎么还不来看我?”

季星临忽然想起时小多说过的话——释怀并不意味着要忘记一切,而是即便背负着伤痛,也要好好保重。

他不仅要好好保重,还要好好保护他的女孩。

从今以后,要一直好好的。

〔146〕

脚踝不仅打着石膏,还被吊了起来,时小多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养蘑菇。联考在即,美术教室加开了许多课程,鹿溪也不能天天来看她了。顾若杨倒是来了一次,带着一打各科老师发的卷子,叮嘱她既要好好养病,也要温习课程,不能放松,不然落下太多,以后就追不上进度了。

时小多感动得一塌糊涂,抓着顾若杨的手,说要为他朗诵一遍《师恩难忘》,被时遇推着脑袋按回到枕头上。

七天之后,时小多出院了,打着石膏回家静养。也是在那一天,季星临和三位远亲达成书面协议,所有的纠葛都暂时告一段落。

时遇接她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时遇降下车窗刷门禁卡,时小多隐约瞥到绿化带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不等她看清楚,车子便拐了进去,没来由地,时小多觉得心跳有点儿快。

回到家,时遇帮时小多洗了澡换了衣服,时小多拖着一条大象腿趴在床上,摸出手机给季星临打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时小多兴冲冲地说:“你是不是在我家门口?我看到你了,不会认错!”

季星临似乎笑了一下,轻声说:“好好养伤,想吃什么告诉我。”

时小多委屈地开口:“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见见你。住院这几天,你都不来看过我……”

季星临想说,我来过,每天都来,在病房门口站一站就走了。没让你看见,是因为我答应过你姐姐,先处理好家务事,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一无是处。

这些念头只在季星临脑袋里转了一圈就被赶了出去,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我给三个远亲立了借据,答应他们高考之后定期还钱。我也去看了医生,做了专业的心理测试。以后,我会按时还钱,按时吃药,接受心理疏导,小多,我会努力变好,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一身缓慢愈合的伤口,你愿意等我成长,陪我疗伤吗?

你愿意陪我熬过这段艰难的岁月,破茧化蝶吗?

你,愿意吗?

“季星临,你知道吗?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友情都是双向的。”时小多说,“我和你不是等与被等的关系,而是携手并进的同路人。你在努力变好,我也是,这是一场双向的奔赴。我们会一起越过山腰,也会一起登上山顶。”

季星临闭了闭眼睛,呼吸莫名变得轻缓,他在纯粹的黑暗中看见一颗星星,闪烁着,为他指出一条路,告诉他,你看,光在那里。

你从不孤独,因为,你拥有一颗星星,它永远温柔,永远闪闪发亮。

〔147〕

回去上课那天,时小多的造型十分别致——额头上贴着一小块纱布,脚上裹着石膏,腋下一根拐杖,像凯旋的战士,一身重创后的勋章,岗亭里的门卫看了她好几眼。

时遇将车停在校门口,正要扶时小多下车,有人抢先一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季星临个子高,几乎挡住了所有光,弯腰时一枚银币吊坠自衣领里掉出来,在时小多脸上碰了碰,触感温热,带着少年的体温和淡香水的木质香调。

时小多倏地红了脸,季星临扶着车门,看着时小多说:“我扶你。”

时遇没说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时小多察言观色,连连摆手,说:“我带了拐杖,可以走路,不用扶。”

时遇从后备厢里拿出一根拐杖,时小多拄在腋下慢慢站起来。

拄拐也是个技术活,时小多新手上路,不太熟练,动作有点儿笨拙,一步一步,走得万分小心,像只摇摇摆摆的小企鹅。

时小多在前面走,季星临紧跟在她身边,怕她不小心摔了磕了,也怕别人不小心撞着她。

走出去两步,季星临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时遇一眼,说:“放心,我会照顾她。”

时遇没作声,神色有点儿冷。

校门口的那段路还好说,进了教学楼就有点儿麻烦了,要爬楼梯。

季星临伸出手:“我扶你。”

周围人来人往,路人都会多看时小多一眼,时小多被看得头皮发麻,哪好意思当众让季星临扶着,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她没有注意,季星临的眸光随着她的话音沉了几分。

鹿溪和周楚屹从楼上走下来,鹿溪咋咋呼呼,正要说话,嘴巴骤然张成了“〇”字形——她眼看着季星临直接将时小多背了起来,干净利落,甚至透出几分霸道。

不让扶?行,背着总可以吧。

季星临动作突然,时小多没防备,只觉天旋地转,她手忙脚乱地攀住季星临的肩膀,气得想咬他耳朵。季星临一手拿着她的拐杖,一手揽着她的腿弯,从鹿溪和周楚屹面前走过去,踩着台阶一路向上。

周楚屹看着两人的背影,凉凉地感慨了一句:“这小子好嚣张啊!”

鹿溪的回答颇具哲理,她说:“那是因为小多给他嚣张的机会,不然,换你试试?你敢直接上手,小多就敢直接抽你!绝不会让你背!”

周楚屹看鹿溪一眼,鹿溪耸了耸肩:“小多对季星临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周楚屹一贯爱跟鹿溪抬杠,今天却静得出奇,只是叹了口气,听起来轻飘飘的。

临近教室后门,时小多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季星临背,奋力挣扎,甚至在他衣服上咬了一口。季星临只得放她下来,她单脚蹦了两下,脸颊红得像水果。

季星临侧头看了一眼,肩膀的衣服上有个明显的口水印子,挑眉道:“牙口倒是不错。”

时小多凶他:“再胡来,还咬你!”

季星临笑了一下。

时小多回给季星临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进了教室,时小多的木乃伊造型引起一阵躁动,时小多解释说,就是崴了一下,有点儿骨裂,不严重。

上课铃响了,围观的人各自回到座位上,季星临递给她几个本子,说:“前几天的课堂笔记。”

时小多一愣,和鹿溪一样,嘴巴都张成了“〇”形。

乖乖,季星临都学会记笔记了?这是量的改变,还是质的突破?

季星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递出去的手作势要收回来,说:“不用算了。”

“用的用的,”时小多扑过去拖住他的腕,“学霸的笔记,都是经过萃取的知识精华。”

季星临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148〕

接下来的日子,时小多成了时遇和季星临的重点关注对象。时遇开车将她送到校门外,然后由季星临接手,一路扶着她,进教学楼,再进教室。上楼时,时小多的动作慢,季星临等得不耐烦又要背她,这一次她有所防备,拼死抵抗。那架势,就好像季星临再敢胡来,她就敢用拐杖敲他的脑袋,血溅当场。

午休时鹿溪会买好便当,送到教室来,两个人为了抢一块鸡腿肉把筷子舞成了少林八卦棍。时小多气哼哼地表示:“我是病人,你要谦让病人。”

鹿溪说:“哎嘿,谁还没有点儿毛病了?脸盲知道吗?我可是重度脸盲患者,也是病人!”

周楚屹偶尔会来凑热闹,两个女孩吃饱喝足,指挥他端茶递水倒垃圾。

周楚屹控诉说:“你们这是对男权主义的践踏。”

鹿溪打着饱嗝说:“小屹子,过来,扶着哀家。食堂做的红烧茄子甚是美味,哀家吃撑了。”

时小多笑得不行,戳着鹿溪的脑门,说:“您可太有出息了。”

最绝的是化学老师,上课时发现当作教具的石膏不见了,他居然直接从时小多腿上拆了一小块石膏绷带,美其名曰,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他一边拆,还一边介绍:“石膏绷带是用上过浆的纱布绷带加熟石膏粉制成,塑形能力强,稳定性好。谁来说一下生石膏和熟石膏的区别?这可是一道标准的送分题啊,同学们!”

时小多小声嘀咕:“您的学生已将您踢出群聊。”

化学老师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嘣。

不只是周围的学生,连季星临都弯出一个浅浅的笑,阳光在那一刻明媚至极。

时小多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功课着实落下不少,塞翁失马,未必就是坏事。时小多抱着数学卷子在季星临面前唉声叹气,季星临摘下耳机,说:“过来,我教你。”

已经放学好一会儿了,教室里很空,头顶的风扇带起细微的风,吹过少年白色的衣领,也吹过女孩细软的头发,窗外是粉色的夕阳和温柔的晚霞。

时小多自前排转过身,趴在季星临的桌子上,看着他慢慢写出解题步骤和公式。季星临的字好看,手也漂亮,长且直,骨节分明。时小多有点儿走神,视线随着季星临的笔锋来回游移。季星临探出一根手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敲:“不专心?”

时小多弯起一双眼睛,笑着说:“谁让你那么好看,好看得我都没办法专心做题了。”

说这话时,时小多仍趴在桌子上,气息拂过季星临的手指,带着细碎的暖意。

季星临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她眼光不济。

有时候做题做得累了,两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用同一副耳机听音乐。

季星临的播放列表里大都是欧美系和古典纯音乐,时小多说,推荐一首很好听的日语歌给你吧。说着,她拿过季星临的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名字,前奏过后,流水般轻盈的音乐溢了出来。

时小多的眼神很亮,满怀期待地瞅着他:“喜欢这首歌吗?”

季星临摸摸她的脑袋,说:“喜欢。”

时小多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似的,说:“那我呢?”

季星临一怔。

耳机里播放着水一样轻快的节奏,时小多的声音混在那些起伏旋律中:“你喜欢吗?”

季星临抬起眼睛,瞳仁纯黑如曜石,沁着繁星似的光。他勾起一点儿笑:“不然呢?你见我这样主动地给谁讲过题?”

扑通乱响的心跳在轰然的响声里化作漫天烟火,绽出一室斑斓至耀眼的颜色。

时小多红着脸,偷偷地想,以后不仅要分享同一副耳机,还要分享同一个房间。

世界乱糟糟,只有你干干净净,悬在心上。

〔149〕

时小多赶在期末考试前去医院拆了石膏,几斤重的累赘一拆掉,时小多顿觉身轻如燕,跺跺脚就能上天。她撒欢似的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溜达,险些撞到一个小腹微凸的孕妇。

孕妇穿着浅色连衣裙和帆布鞋,笑眯眯的,身形娇小,看不太出年纪。孕妇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英俊儒雅。

时小多连声说对不起,孕妇笑着说没关系,转头看向身边的英俊男人,抱怨:“陆骁,怎么办啊,我又饿了!每天六顿饭,难道我怀了一个饭桶?”

两个人轻声闲聊着走向电梯,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妻子,手臂也圈在妻子腰上,细致而小心,竭尽所能地保护她。

“他们看起来感情好好哇……”时小多偷偷地跟时遇咬耳朵。

时遇睨她一眼:“羡慕了?”

“不是羡慕,是着急。”时小多摇头晃脑地说,“那个小姐姐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人家都是准妈妈了,再看看你,万年单身狗!”

时遇:“……”

那天,时小多是被她家遇哥一脚一脚地踹出医院的。

期末考试的规则跟期中考试差不多,时小多照例留在原班级,季星临再度被分了出去。这一次,没有感冒作祟,时小多答起题目来很是顺手,尤其数学,她在季星临手下吃了一个月的小灶,再拿不出点成绩来,简直愧对“七中一尊神,五班季星临”这块金字招牌。

最后一科,时小多提前五分钟出了考场,给季星临发消息说,我们去吃烤肉吧!

考试这么辛苦,怎么能不吃点好吃的补一补呢!

正是饭点儿,烤肉店里人很多,要排队,服务员倒了两杯酸梅汁给他们,又拿来一盒五子棋。时小多摩拳擦掌,说要凭实力赢饭吃,谁输谁请客。

说好了五局三胜,结果,时小多连输四局,最后一局还是靠耍赖藏子儿才赢的,可谓胜之不武,十分丢人。

季星临天生冷心冷情,平时话都没有几句,在时小多面前却是处处温和,小丫头想怎么折腾他都由着她。她耍赖他就让棋,她藏子儿他就当没看见,她笑眯眯地说我赢了,他点点头说,还是你更厉害。

时小多被哄得开开心心,眼睛弯弯亮亮。

季星临喜欢她笑起来时的样子,也愿意宠着她,让她一直那么开心,一直笑给他看。

在季星临的印象里,女孩子的饭量很小,爱吃素不爱吃荤,娇滴滴的,就像池树的前几任女朋友,夹了几片菜叶子就说吃饱了。

时小多明显不一样,这丫头是纯粹的肉食动物,五花肉、牛肉、羊羔肉,她都吃得美滋滋。生菜垫底,铺上烤好的五花肉,再加一点儿青椒卷成卷,爽口不腻,特别好吃。

自助餐台上有水果,季星临挑了几块新鲜西瓜,又跟服务员要了一把小水果刀,将西瓜去籽去皮,切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盘子里,推到时小多面前。

一顿饭,时小多吃得心满意足省心省力,肉不用她烤,水果不需她切,连饮料都是季星临倒的,十足的细心,十足的周到。

时小多突然想起在医院碰到的那对年轻夫妇,明媚爱笑的妻子,英俊儒雅的丈夫,他们始终牵着手,眉眼间的温柔一脉相承。

我们将来也会拥有那样幸福的表情吗?时小多偷偷地想,我笑着叫你的名字,你回身揉我的脑袋,我在你眼里读到云开月明般的温柔清辉……

那该有多好哇!

两天后学校公布了期末成绩,红底黑字的年级总榜照旧贴在公告栏里,季星临仍是第一,和第二名之间隔了63分。顾若杨很高兴,箍着季星临的肩膀说:“好小子,你还是你。”

也迷茫,也惶然,不过都只有短短一瞬,走出那片黑色的云,他依旧是季星临,带着与生俱来的坚韧。

时小多也进步了,摇摇晃晃地挤进前十五,在第十四位。她伸手量了量,榜单上,“季星临”和“时念”这两个名字间的距离比之前近了些,他在努力变好,她也是。

隔着拥挤的人群,时小多朝季星临看过去,仿佛应了某种默契,季星临也在看着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带笑的眼神,心在那一瞬软得一塌糊涂。

时小多想,好好努力啊少年,我们山顶见。

〔150〕

开学就是高三,至关重要的一年。时老师和林老师夫妇依旧保持着心大的优良传统,继续在国外过二人世界,并不着急回国,和时小多通电话时,也从未在学习成绩上有任何指示。

夫妻二人的要求很简单:第一,要健康;第二,要开心。成绩只有高低,不分好坏,尽力了就很棒。

时小多挂断电话,转身扑进时遇怀里,放声大哭,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时遇吓得面膜都皱了,拍着时小多的背帮她顺气,问她怎么了。

时小多抽噎着说:“我好幸福哇,有林老师那么漂亮的妈、时老师那么优秀的爸,还有一个看起来凶巴巴、实际还算凑合的姐姐,我真的好幸福!”

时遇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终是没忍住,对着时小多的脑袋敲了过去。

还算?凑合?

我揍你的时候可一点儿不凑合!

考完试,出了成绩,暑假也算正式开始。季星临的假期一贯很忙,他要做兼职向导,要看心理医生,要复习功课,还要做大量的竞赛题,准备参加九月份举办的数学联赛。

这个比赛名气很大,难度也高,最大的诱惑是有机会保送名校。

高一时季星临就对这场竞赛跃跃欲试,他从未提起,却一直在准备。

时遇托朋友帮忙,弄来了些竞赛题目,时小多将资料复印了两份,一份自留,一份送给了季星临。她对着题目团在书桌前憋了两天,头发掉了满地,最终,颓然放弃。

学神和凡人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

她不该幻想一步登天,步子迈大了,容易抻着筋。

时小多情绪低落,季星临刚好有时间,约她出来,找了个相对清静的咖啡馆,挑了两道难度较低的竞赛题给她讲了讲。

两人并肩坐在小方桌的一侧,临窗,阳光温暖灿烂,空气里有咖啡和香草的气息。季星临睫毛低垂,执笔的手细瘦修长,衣袖挽着,露出腕上的运动手表,越发显得骨节精巧。

时小多有点儿跑神,视线沿着季星临好看的下颌弧线一路向上,看见他的眼睛和眼尾的那颗泪痣。季星临手指一翻,笔尾对着她,在她鼻尖上轻轻一敲:“要不要听?不听,我就不讲了。”

时小多将骨瓷碟推到季星临面前,小声说:“要劳逸结合嘛,尝尝看,这家的香橙舒芙蕾特别好吃!”

小小的一块圆形西点,打发的淡奶油云朵般堆在上面,配了些草莓碎块和薄荷叶做装饰,颜色很是漂亮。

季星临尝了一口,入口绵软微凉,甜蜜的气息裹住味蕾,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时小多一脸期待地瞅着他:“好吃吗?”

季星临点头:“很好吃。”

他不大爱吃甜食,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时小多极自然地接过来,挖一点儿送进嘴里,自吹自擂:“我可是吃遍四方的资深甜品鉴定家,相信我,不会错的!”

季星临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时小多手上的那把叉子,是他用过的啊……

耳朵尖上蹿起一点儿红,季星临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在卷面上轻轻一敲:“认真做题,别总跑神!”

时小多故意把小银叉抵在唇边,看着他,笑眯眯的:“季同学,你是不是害羞了?”

那个小叉子还带着香橙舒芙蕾的味道。

季星临动作一顿,忽然站起身,拎着书包朝外走。时小多吓了一跳,以为玩笑开过火他生气了,连忙追上去。绕过主街穿过路口,两个人一前一后拐进小巷。小巷长且逼仄,没有人,四周瞬间静下来,连鸣笛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季星临走得很快,时小多人矮步子小,费力地跟在他身后,正要叫住他,他忽然站定。时小多收不住,一脑袋撞在他背上,他转过身,将她逼到墙角,困在身体和墙壁之间。

一路急匆匆的,喘息不停,时小多惊慌地眨着眼睛:“你生气了?”

季星临笑了一下,摇头:“没生气,我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

时小多一脸疑惑,有点儿搞不清状况。季星临将呼吸放缓,像是怕吓坏她,他慢慢低下头,低下去……

时小多听见“咚咚”的心跳声,快得像是要蹦出来,连呼吸都停住了,整个人僵成了木偶。

季星临动作很轻,慢慢低下去,靠在她的肩膀上,额头抵在她的颈侧。

风很轻,青瓦白墙上有鸽哨的尾音,时小多侧过头,看见季星临在距她极近的地方,睫毛缓慢合拢,筛下的阴影盖住了眼尾处的泪痣。

呼吸里有香橙舒芙蕾和橘子糖的味道,时小多看见季星临眉宇里渐渐浮起鲜明的温柔,他说:“别动啊,让我靠一会儿……”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时小多对香橙舒芙蕾情有独钟,时遇嘲笑她是对变胖情有独钟。时小多放弃研究竞赛题,脚踏实地,从基础下手。她根据季星临的建议和时遇的指导,淘了一大堆复习资料,又制订了学习计划,早睡早起,看书和做题占据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

那是一个不算漫长的暑假,季星临和时小多很少见面,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各自努力。

季星临时常进山,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时小多中午发过去一条消息,有时候要等到第二天傍晚才能收到回复。

这次的任务是给一个纪录片团队做向导,摄制组要去山顶录航拍。山里的星空很美,能看见百万光年以外的神秘星系。季星临还是认床,睡不着,索性钻出帐篷捉萤火虫玩。他将一只闪着光的小虫子笼在掌心,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时小多推荐的那首日语歌。

他又想起那时她问他的问题——

“你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

……

回城的路上季星临接到时小多的电话,信号接通的瞬间,时小多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叫反馈调节?”

季星临脱口而出:“在大脑皮层的影响下,下丘脑可以通过……”

说完,他又笑了:“这算什么?抽查知识点?”

“这叫夯实基础,”时小多说,“勤学苦练!”

“注意休息,”季星临说,“别太累,一个家里不需要两个学霸。”

听筒里有短暂的静默,半晌,时小多幽幽开口:“你是谁?你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的季星临!请把季星临还给我!”

季星临被逗笑了,眼睛弯着,五官透出柔和的味道。

〔151〕

季星临这一次在山里待了四天三夜,一身的汗湿了干、干了湿,也没地方洗澡,他拽着自己的衣领闻了闻,觉得味道十分不佳。

填完单子做好交接已经是傍晚,季怀书去了蓝田居,家里没人。季星临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边脱边往浴室走,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随便叫了点外卖,吃饱喝足,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季星临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算看会儿书就去睡,在深山老林里折腾了三四天,他也累惨了。

一页单词都没背完,季星临已经半梦半醒,电话猛地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时小多的声音热热闹闹地撞进他耳朵里,她说:“恭贺季星临同学喜提十七岁生日!离退休又进一步!”

季星临握着手机结结实实一愣,生日?谁生日?他吗?

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星曜坠楼,爸爸去世,家里只有惨淡的愁云,谁还有心思惦记他是几月几号出生的。搬来南城后,他不想给池树和季怀书添麻烦,推托说没兴趣,也再没吹过蜡烛,许过心愿了。

季星临下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区里街灯很暗,他环顾一圈,没看见时小多的影子,正想打个电话过去,夜风送来微弱的《生日快乐歌》,接着,眼前亮起几星暖色的火苗。

火苗荏苒跳动,仿佛有萤火虫在轻盈起舞。

时小多穿着红裙子,脸上是精致的妆,珍珠耳坠轻轻颤动,口红的颜色格外柔美,微带些珠光,显得皮肤极白,眉眼晶莹。

她手上托着一个蛋糕,《生日快乐歌》的声音就是蛋糕上的电子蜡烛发出来的。

夜风柔和,群星繁盛,月光落下来,腾起薄纱似的雾。

眼看着女孩一步步走过来,笑意盈盈,季星临有一瞬的失神,他忘了语言,也忘了动作,就好像这是梦里才会出现的情形。

夜风轻轻拨动着时小多的裙摆,柔软的红色布料如蝶翼一般散在空气里。

她走到季星临面前,小小的烛光映亮了两个人的面容。她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是群星似的光和明亮的笑,她说:“我在办公室帮顾老师整理档案时,看见了你的资料表,上面写着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所有的快乐里都有我,也希望不管经历多少年,多少事,我都能像今天这样,陪你吹蜡烛,许心愿。”

生日快乐,季星临。

生日快乐,我的少年。

生日快乐,我的骑士。

谢谢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保护我。

谢谢你,走了那么多遥远而艰难的路,最终又回到我身边。

谢谢你,没有与我失散。

希望时光永恒,希望星辰常在,希望我和你永远有清澈的眼神。

〔152〕

烛光摇曳,空气里有微弱的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

季星临低头吹熄了蜡烛,黑暗重新罩下来时,时小多感觉到肩膀上微微一重,是季星临靠了过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锁骨和颈侧。

四周一片安静,晚风吹拂得近乎温柔,时小多看见万家灯火依次亮起,接着,她听见一声哽咽,很低很轻,柳絮一般自耳边飘过去,像叹息,又像哭泣。

这是时小多第一次听到季星临哭。

她看见过他红着眼圈又极力隐忍的样子,却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哭声。

还记得,他说过,我也才十七岁,可是大多数时候,身边的人都忘了,他只有十七岁。

“谢谢你,小多,谢谢。”季星临的声音微微地发抖,他埋在她肩上,轻声说,“谢谢你在目睹我的全部狼狈之后,还愿意握紧我的手。谢谢你,把光带给我,谢谢。”

季星临说了很多声谢谢,每一声里都带着哽咽的味道。

像是涨潮的海水漫过了警戒线,伤疤叠成的铠甲终于悉数崩塌。

时小多没见过这样的季星临,有点儿慌,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胡乱地安慰着:“乖啊,不哭,以后我天天给你买蛋糕吃。”

季星临满心沉重,却听到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安慰,险些破涕为笑。他侧了下头,在时小多肩膀上蹭了蹭,让布料将眼角的湿润吸干。

时小多歪头看他一眼,轻声说:“这条裙子还是你买的呢,我特意挑了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穿出来给你看,你别拿它擦鼻涕行不行?洗不掉怎么办?留下印子就糟了!”

季星临带着鼻音吼了一句:“我只是擦了两下眼泪,没擦鼻涕!”

时小多被凶得无比委屈,小声说:“擦眼泪也不行啊,也会留印子的……”

季星临彻底没脾气了,靠在时小多肩膀上叹了口气。

今天整体的进程都跟时小多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没想到送个蛋糕会把人送哭,无措地抓抓头发,好心提醒:“要不,你再哭一会儿吧,我不介意你用我衣服擦鼻涕……”

“我真的没有擦鼻涕!”季星临万分无奈,“我就是哭了两嗓子。”

他不承认,时小多也不能按着他的脑袋逼他承认,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季星临说:“有没有带礼物来啊?给人过生日,总不会只有蛋糕吧。”

说到礼物,时小多居然有点儿紧张,支吾了一会儿,小声说:“这个礼物吧,我就是觉得它特别适合你,你戴着肯定好看,才买的,没有其他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说着,时小多变魔术似的从蛋糕托盘下面摸出一个灰色的绒面盒子,方形的,边角圆润。

季星临一看盒子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忍不住笑起来:“我还有五年才到法定年龄,你送得也太早了。”

“都说了没有别的意思!”时小多着急地说,“你别多想啊,不然不送了。”

季星临连忙把小盒子抢过来:“不多想,咱俩这么纯洁的前后桌关系,怎么会多想呢。”

盖子弹开,一枚铂金质地的戒指躺在里面,戒指做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没有其他修饰,简单干净。

据说,莫比乌斯环代表着两个世界的融合,往复、循环、永无止境,也没有真正的分别。

季星临的手指细长,配上戒指,果然好看,时小多对自己的眼光非常满意。

季星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说:“我是不是应该单膝跪下啊?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时小多踹他的心都有:“再胡说,我就把礼物收回来了!”

季星临摸摸她的头,说:“闭上眼睛。”

时小多虽然有点儿疑惑,还是依言将眼睛闭上。

鼻端拂过熟悉的木质冷香,接着,有什么东西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时小多连如何呼吸都忘了,呆呆地愣在那里。

季星临将脖子上的银币吊坠摘下来,戴在时小多颈间。

当初山中露营时,吊坠曾落在李悠手上,李悠说是季星临送给她的,还说吊坠能保平安,纯是胡扯。如今,季星临倒希望后半句是真的,小小的银币吊坠真的能保平安,能帮他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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