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的居民看来，教堂，是最神圣的地方，教堂中的牧师，是最接近神的人。。

与其他的教堂不同，这个教堂里多年来只有一个牧师，他经常需要兼任好几种工作来帮助其他人——主持葬礼，带领信徒进行祭拜仪式，给伤病者治疗，倾听忏悔并安慰那些负罪感严重的人。他很忙，而且乐在其中。镇民都认为年老的索普牧师是个好人，在他来到这个镇子，修好破败的教堂并重新开始给失去信仰的人们重燃希望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好人，一直如此。

杜因和魅魔沿着鹅卵石小路向着教堂大门走去，随着越加接近教堂，杜因的种族敏感使他能够感受到一种普通人感觉不到的力量正笼罩在教堂上空。这种力量的气息温暖而安宁，其中还孕育着随时可以出击的狂暴。

活像包裹在肉块里的金属钉刺——还是有倒钩的那种。杜因给这种力量下了定义。这种力量的特征很符合恶魔的审美观，也很实用，可惜它现在被敌人掌握在手里面。

“小心。”杜因加快速度走了几步，在魅魔的耳边说道：“教堂中的牧师肯定获得了他的神的宠爱。不要尝试直接对抗神术，‘它’很强大，那只会自讨苦吃。”

“没问题，主人，我不会添麻烦的。”

魅魔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异样，不过，她已经尽量在板着脸了，但嘴角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翘起来。她不由得开始期待主人能够早点完成自己的计划，建立一座安全的堡垒，并召唤出一大堆手下，这样，她的计划也能快点实现——在逃亡开始之前，为了准备应对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和组织反击，杜因在至少几个月中都没有任何闲暇时间，这也使得魅魔非常渴望得到某种奖励来满足自己的渴望……

教堂内。

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这个教堂举行的的大型祭祀仪式正在进行，几十个想要成为牧师的信徒们跪在曙光之神的雕像前，真诚的在内心发誓要为神奉献出自己的信仰。作为主持者的索普牧师距离神像的位置最近，他的信仰比其他人更加坚定，也更加纯净。

此时，他正拿着一本做工精良的厚书，大声念着书页上的内容：

“……神说，我愿助你平安过海，只要你发誓愿永远信我，还要教导你的后代永远信我。未来的教皇在飓风中发誓，‘波罗莫愿意永远成为神的仆人和信徒，永远侍奉光明之神，我的子孙也必将把神作为心中最重要的依靠和最仁慈的主人’，声音压过海浪。刹那间，风暴平息了，没有桅杆的船无风自走，在海上漂流了四天才靠岸。波罗莫跳下船，被遗弃的古老城市展现在他眼前……”

“……《神圣复仇》，第三卷，第十五节。”年老的圣殿武士靠在椅背上，表情平和的看着两个刚刚进来的游侠，手却不自觉的摸向了放在一旁的长剑。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身上有着危险的气息。“陌生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一个有些战斗经验的战士。杜因能够看出老圣殿武士的动作有不少都是出于本能。当经历的战斗累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战斗就会像呼吸和吞咽一样融入本能。战士不再需要思考怎样格挡，怎样进攻，而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战斗。不过，对于生命漫长的恶魔而言，这种级别的战士还算不上经验丰富，在苛刻的衡量标准下，这还远远不够。

“我们是来送一封信的，收信人是索普牧师。”杜因明知故问的问道：“请问，这位尊敬的长者现在可以来接收这封信吗？”

信使么……一群总是带来不祥消息的黑乌鸦。

老圣殿武士一直对信使抱有偏见，他们总是送来坏消息，好消息少之又少。作为一种兼职职业，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信使，但最经常兼职这个工作的人还是游侠。相对于城镇，他们更适应野外。简直就像传闻中某种活跃在森林深处的“东西”。

“还不行，他正在主持仪式。你必须等一会。”圣殿武士的怀疑正在逐渐打消，不过，他还没有彻底放松警惕，或许他永远都做不到彻底放松警惕了——常年的战斗不仅让他培养出了丰富的经验，还给他留下了多疑和顽固的老毛病。这些老毛病在战斗中曾经许多次的拯救了他的生命。

“谢谢，为神效忠的好人。很荣幸能和一位神圣的战士交谈。”杜因敏锐的判断到这个战士的身份。他的剑鞘上有着和教堂大门上一模一样的标志，袖口上也绣着同样的标志。太阳，抽象化的太阳和周围细微描绘的曙光被巧妙的组合在一起，很漂亮。

小小的奉承让圣殿武士感到很舒服，甚至忽略了杜因古怪的用词——游侠么，自然不怎么擅长和人打交道，用词不准确也是很正常的。老圣殿武士不像牧师或审判官一样喜欢纠结于字眼，半是因为他的年龄，半是因为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大多数人都认为圣殿骑士是美德的化身，而圣殿武士就只是一群战争机器和杀人犯……事实和流言相距不远，虽然，圣殿武士进行的杀戮在教廷的律法中是完全合法的。

“没什么。”他的语气变了变，稍微友好了一点。“请坐吧，仪式从太阳初升之前就开始了，很快就会结束。”

杜因毫不客气的在教堂的长椅上坐下，坐在圣殿武士身边，长剑的另一侧。魅魔在后面的一排长椅上坐下，位置刚好在圣殿武士左侧，是他只要微微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圣殿武士理所当然的把这视为对自己的尊敬，毕竟，鬼鬼祟祟的躲在一位战士的视野外会显得非常无礼，也非常危险，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这位战士而言。

仪式仍旧在进行中。

这个仪式将会在年轻的信徒中挑选最为优秀的，和信仰最为坚定的人成为牧师——曙光之神的牧师。新的牧师不仅会给自己的家庭带来荣耀，还能替索普牧师分担不少的负担。

“……曙光！曙光照亮黑暗！”

随着牧师的呼喊，神像似乎在猛然间被注入了活力，被窥视感扫过每个生物的心灵，并毫无阻挡的看透了他们的内心——仅仅包括那些打算成为牧师的年轻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亮了整个教堂大厅，像是黎明的曙光，像是希望的火种，又像是神威严的眼神。

身为恶魔的杜因从来都不认为神是无所不能的，也不信仰任何一位神。恶魔很熟悉那些被称为神的……东西。不仅如此，在征服某些抵抗强烈的位面之时，恶魔们还采取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摧毁和歪曲信仰。直接攻击心灵层面的某些东西往往比从**上消灭敌人要容易。

在身旁的圣殿武士低下头，默默祈祷的时候，杜因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这种方式很普遍。通过牧师引导神力，在教堂里制造出一场廉价而绚丽的光影表演，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并用这些小法术来坚定信徒的信仰。从刚才的仪式可以看出，这位神是通过由牧师代理的祈祷来确定位置的，而且需要较长的定位时间。

仪式已经快要进行到末尾。

刚开始散布于整个大厅的光束逐渐汇集，汇集到三个年轻人的身上。瞬间，光芒猛的闪烁了一下，就消散于无形。毫无疑问，这三个人就是神亲自选定的牧师。赞美，欢呼和隐藏于其中的嫉妒很快就包裹了这三个幸运的年轻人，索普牧师不得不多花了一些时间维持秩序。不多时，或是高兴，或是遗憾的人们离开了教堂，去小镇上宣布这个消息。三个牧师！三个被神亲自肯定的牧师！这在从未出现过本地牧师的小镇上会是个大消息。

“呼，孩子们的信仰很炙热，比我想象的还要炙热的多。”索普牧师收拾了一下仪式中用到的厚书，走到教堂大门的一侧，和年老的圣殿武士打了个招呼。两个陌生人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但总能觉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老伙计，这两位是……？”

“你好，尊敬的索普牧师，我们从你的老朋友那里带来了一封信件，很紧急。”杜因从长椅上站起来，微微低下了头，从衣服中掏出被清洁一新的纸包。

在阅读完毕之后，魅魔按照它一开始被叠起来的顺序把它重新叠好，以防看似简单的叠法中蕴含着某种规律或保密技术。除了微微有些干净的不自然之外，它已经被恢复到刚刚从游侠的口袋里拿出来时的样子，就连纸张上的褶皱和受潮留下的小痕迹都被尽量模仿至一模一样。

牧师接过了纸包，把它拆开，拿出其中的信纸。在这个过程中，那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又加重了一点。“原来是卡门托骑士寄来的信……亡灵？邪恶的法师？真是一场灾难。”牧师感慨了几句，把目光转向信纸下面——和最初的信件相比，这里多了两行小字，用一种陌生而古老的语言书写，字迹潦草。牧师凝视了几秒，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灵之间。

“谢谢你们能即时送来这封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币，递到杜因手中。“请告诉我，游侠，在你们来到这里之前……有没有其他人动过这封信，或是这封信曾经长时间离开你们的视线？”

杜因接过银币，把它塞进口袋中，尽管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不，没有，在旅途中我们一直妥善保护着它。”按照预定的计划，杜因回答道：“它一直待在我们身边。”

“你们没有打开过信封吧？”

“当然没有。”杜因装着回忆了一下的样子，语气坚决的回答道：“我们可不是那种偷看信件的人。”

这些文字充满了特殊的气息。牧师愣了愣，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信纸上。弯弯曲曲的文字绝对不是他所熟知的一种，但是，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正在从这些文字上溢出，就算牧师并不认识这种文字也能感觉的到。

年老的圣殿武士注意到了老朋友的表情。他错误的理解了这种掺杂着疑惑和担忧的神情，猛的站起身来，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你！交代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把剑架在杜因的肩膀上，厉声喝问道：“你是否偷换了信件？”

如同两个正常的游侠一样，魅魔拔出了短刀，向圣殿武士劈砍过去。虽然身体早已没有年轻时的敏捷，圣殿武士还是快速的格挡住了魅魔的劈砍，并单手抓住了杜因的肩膀——杜因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仿佛被吓住了一样。

“你在干什么？放开他们！”回过神来的牧师注意到了老朋友激动的行为。

圣殿武士呼出一口气，松开手，用剑身推开短刀。“如果你什么都没做，那就不会感到心虚！”他大声说道：“只有心怀不轨之徒才会对圣洁的武士充满惧怕！”

“如果有人把剑架到你的脖子上，你也会反抗，因为你不想含冤而死。”其实，杜因能够在半秒内把圣殿武士推开，无论是用魔法还是用其他的方式。“这就是神的战士？用冰冷的刀刃威胁弱小者，用恐吓强迫无辜者承认不曾犯下的罪恶，用武力维持傲慢与偏见？”

这次，就连一贯不喜欢纠结于字眼的圣殿武士都能感觉到很不对劲——圣殿武士的地位从来都不是什么“神的战士”，而是“效忠于教廷的战士”。圣殿武士还没有资格号称自己是神的战士，这个称号或许只有教皇才有资格担当。

单纯用语言交流能力过低已经不能解释这种错误，毕竟，在人类世界，这是常识。难道这个游侠是个不被神眷顾的蛮族人？难道他根本不是人类？

圣殿武士没有意识到自己猜到了真相，虽然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在圣殿武士和杜因相互争执的时候，牧师却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在不经意之间被吸引到信纸上，尤其是那两行小字上。

仍旧无法辨认，却充满了诡异的吸引力，还蕴含着无法理解的力量。牧师诚挚的信仰帮助他稳定了心智。他闭上眼睛，默默的念着曙光之神的名字，感觉得到了神的注目，温暖而稳定的力量像是热水一样包裹了他的身体，然后……

……牧师睁开双目，盯着那两行小字，双手缓慢而坚定的把信纸揉成一团，撕碎。在这个过程中，那种奇怪的力量不断试图干扰着他的行动，却更加坚定了他撕碎这张纸的信念。

第一个计划已经失败了，牧师并没有按照被暗示术的效果影响，念出那句暗语。还好，杜因准备了第二个计划，更为繁琐，却同样致命。

“你的信仰帮你躲过了一次危险，牧师，但这是最后一次。”决定使用备用计划的杜因放弃了和圣殿武士的争执，语调一变。“神是*眷顾*你的。”他轻声用恶魔语念出了暗语，瞬间，牧师手中尚未彻底撕碎的信纸燃烧起来，成为一团巨大的火球，火焰顿时在牧师的身上蔓延开来。

“准备战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