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榭听到了那面墙背后的叹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院门，张开了一道可以容纳手指通过的缝隙。。看着朱恩蜷缩的侧影，想了半天，将藏在手心里的树叶悄悄地递了进去。

朱恩很快就发现了脚边那片鲜嫩的树叶，是上面的一句话吸引了他。‘你好吗？’

“我很好。”朱恩回答道。但还是歪着头想了想，“不，现在很糟糕。”

奥利榭听见了朱恩的声音，身体猛地一缩，迅速地关上了那道缝隙。

“别害怕，”朱恩再次出声，这次，声音很柔缓。“我不会伤害你，也没有睁开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门已经被关上。

过了很久，朱恩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猜想，对方可能已经离开了这里。原本以为那面看不见的墙向他敞开了大门，在他伸手的瞬间，却又被再度关上。

“为什么很糟糕？可以说说吗。”从门外传进来细细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害怕和激动并存。“是因为帕奇兄弟吗？你会诅咒他们吗？如果你愿意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朱恩觉得很好笑，看来对方很胆小，只敢隔着门和自己对话。但自己又怎么样呢？甚至不敢触碰那扇门，连靠在墙上的身体都变得小心翼翼。

“只是在困扰，为什么大家都很害怕我，而我并没有伤害过他们。”朱恩说。“诅咒就更不会了，我是人类又不是魔鬼。”他笑的满脸苦涩。

门外又陷入了一片沉默，这让朱恩很紧张，开始反复的揣测自己刚才说的话，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我相信你并不是魔鬼，”门外的声音说。“魔鬼的心跳声不会这么平和，也不会有自责。你刚才在担心说错话，我知道。”声音很轻，语速很慢。

朱恩感觉得到心里的那份焦虑正在神奇般消退，身体也变得轻了。他开始好奇门外声音的主人。

“我叫奥利榭，是一名诈欺树人。我的故乡在卡萨森林，那片充满阴暗、潮湿、血腥以及恶臭的地方。”奥利榭缓慢的说，“每天，我们的脚下都有尸体，有同类的，也有异类的，甚至是魔龙的。我们诈欺树人擅长伪装，总能幻变出不同的样子来迷惑敌人，除了人类魔法师那特别的辨别术，几乎没有人能在卡萨森林里分辨出我们。”

朱恩静静的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打断奥利榭的诉说。

“我们也能轻易的听出对方心脏脉动的旋律，从而知道，哪些是敌人哪些是朋友。”奥利榭的语速开始加快，声音变得尖锐。“今天是朋友、是家人，明天可能就是敌人。来自对生命的威胁无时无刻不骚扰着我们！我们诈欺树人没有强大的力量，是脆弱的、渺小的，卡萨森林不适合我们生存。于是逃到了人类的城市，希望通过伪装能过上安宁的生活。”

“但是，我们却遗忘了其中最致命的一点……”奥利榭的声音一度消失，哽咽声断断续续，“我们诈欺树人的身体是最好的魔法材料，用来制作法杖，附魔效果很好并且带有制幻的效果。迁徙出来的族人遭到人类魔法师的屠杀，现在已经少得可怜。”

“为什么把你的弱点告诉我？”朱恩忍不住大叫。

“梅菲尔老祖母说你可以信任！”奥利榭说。“在我被追杀时，是梅菲尔老祖母收留了我。我相信她。”

“不……”朱恩皱着眉头，抱着颤抖不停的身体。在内心深处，有一个脆弱的小火苗突然出现在那里，驱走了黑暗，照亮了那一小片地方。他不敢大口的呼吸，担心那份温暖被黑暗吞噬。“可是你现在安全了，我知道诈欺树人族现在受到整个卡萨小镇的保护，没有魔法师愿意与这里为敌。而我也没有想到哪里可以帮助你的地方……”

突然，有一只小手抓住了他！朱恩能感受到那透过衣服、透过皮肤传给他的温度。而奥利榭也能感觉到朱恩那紧绷、不停颤抖的身体。他们的心意在那小片温度上毫无保留，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钟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奥利榭将小手缩了回去，“魔……不，朱恩，我要回圣堂了。”奥利榭歉意的说。

“圣堂？西街区？”朱恩问。

“是的，我现在被圣堂牧师收养，和那里的孤儿在一起生活。”奥利榭回答。“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朱恩倾听着奥利榭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身体这才瘫软在墙上。这才发现，背后的墙壁有多么坚固。嘴角渐渐弯开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哈哈大笑。朱恩笑了很久，甚至引来酒馆内的伙计。站在远处围观的人们，不明白朱恩为什么会笑的那么开心，忍不住好奇地张望。

库巴老爹把伙计们都打发走，独自来到朱恩面前蹲下，打量着眼前满脸洋溢着笑容的朱恩。“好事？噢，赞美圣主！让我来猜猜看。”

“药剂配成功了？”库巴老爹用嘴努了努地面上的玻璃碎屑。

朱恩摇头。从怀里掏出三瓶跟拇指一般粗细的玻璃瓶，分别是：魔力药剂、体力药剂和治愈药剂。整齐地放在库巴老爹面前，接受他惊讶的目光注视，“是成功了，但不是这个原因。”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噢，奇迹！你居然独立完成了这些，学了多久？才一个月！你真是个天才。”库巴老爹激动地将那些药剂瓶抓在手里，不停地赞叹。他可以把这些卖给圣堂里的那些魔法师、魔法学徒们，收获一大笔财富。“真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药剂师们羞愧而死！孩子，你的天赋真让我吃惊！”

朱恩高兴地接受了库巴老爹对他的赞美。在他看来，库巴老爹不停变幻的表情在那张皱纹叠加的脸上格外有趣。心里期待着库巴老爹下一次的猜测。

“我实在太高兴了！刚才说到哪了？”库巴老爹懊恼地用手指敲着他那光秃、油亮地脑门，企图想起来一点什么。朱恩看着那副摸样，下意识握紧拳头，又期待又紧张地盯着库巴老爹，真想快点帮他想出问题的答案。库巴老爹突然眼神一亮，脸上堆满笑容，“能告诉我吗？我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我们的朱恩这么高兴。”

朱恩虽然失望库巴老爹没有想出来答案，但还是很开心，他觉得如果说出来一定是个惊喜！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舞足蹈，眨眼变得频繁，“就在刚才，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他……”突然停住，焦虑地添了添干涩的嘴唇，清了一下嗓子，仿佛为自己打气。“他向我伸出了手。我想，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他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孩子向你伸出了手。”库巴老爹问道。

“是的。”朱恩回答。

“你很高兴。”库巴老爹再次询问。

“是的？”朱恩有些不确定库巴老爹想说什么，脸上满是疑惑。

“孩子，那你向他伸出手了吗？告诉我，这很重要。”库巴老爹认真的说。

朱恩仔细的回忆了刚才，沮丧地神情已经出卖了他，轻轻低下头。

“看来你没有。”库巴老爹站起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只是他一厢情愿，你们不是朋友。”他能看到洋溢在朱恩脸上的喜悦在渐渐下沉。

朱恩瞄了库巴老爹一眼，向后仰倒。金色的发丝一缕缕挂在粗糙的墙上，一点一点的下滑，正如他的心。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得到奥利榭的心意，而自己的心意也不用怀疑。两颗孤独已久、伤痕累累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无声地交流。那个时间，他明白了朋友的含义。但库巴老爹的话却又让他不得不对这些产生了困惑。

库巴老爹看着眼前这只饱受惊吓地小兔子，正想再一次缩回那黑暗、狭小的笼子里。他觉得有必要让他认清楚身边的事物，看透事情的本质，“朋友是心与心之间的信任和守护，没有回应会让之间产生距离。”片刻之后他说，“朋友之间可以生命托付，也可以背叛出卖，这些都是来自于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朱恩。要学会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施舍。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库巴老爹补充道。

朱恩的脸又再度亮了起来，狠狠地点了下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