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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春》第六章 菜篮子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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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你留在这里,帮着蓉蓉照顾白爷爷。 ”路阿姨在他们的后面跟着走进屋来,“我和你爸去菜场找白家阿婆回来。”

“谢谢,蓉,蓉,谢谢……”外公歪着半边嘴,含糊不清的说着。

白芙蓉自然是明白的,她追到门口扯着嗓子叫道:“谢谢蓝伯伯,谢谢路阿姨。”

“不客气。”路阿姨笑眯眯,“这孩子,才几天没见,这小嘴怎么变得这么甜?”

“宝华哥哥,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蓝宝华才十五岁,应该是还在上学的年龄,可是今天好像是星期三吧?为什么他会在家里?而没有去上学?影月极力回忆着。可是,那时候太小,实在记不得那么多了。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被拉出去劳动了,我们这几天都放假,要到下个星期才去上学。”

蓝宝华给白芙蓉的外公盖上被子,转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白芙蓉:“听说你病了,从此后不能再去幼儿园了对吗?”

“嗯,是的,那药很苦很难喝。”白芙蓉的小眉头开始打结,“还要吃那些一点都没有味道的饭菜。”

“那确实挺痛苦的,不过我听爸爸说,药越苦治病才越快。”蓝宝华很认真地道,“如果你听话好好喝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公园里玩,带你去骑电木马,好不好?”

“好呀,我就喜欢骑电木马,妈妈老不带我去。”白芙蓉雀跃,“你不能反悔。”

“好。绝不反悔。”蓝宝华伸出右手的小指。“宝华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来。我们拉钩。”

“嗯,拉钩。”白芙蓉也伸出右手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蓉蓉。你又缠着宝华哥哥干什么呢?”

外婆拎着装满菜的篮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身材高大地蓝伯伯。

“宝华哥哥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骑电木马。”白芙蓉小小地身子贴在蓝宝华地身上。两个手扯住他地一个胳膊使劲地摇晃着。“宝华哥哥,你告诉外婆。蓉蓉说得对不对?”

“白家阿婆好。”蓝宝华很有礼貌地道,“我在和蓉蓉说去骑电木马的事情,她听了很高兴,正在这里跳呢,您就回来了。”

“小,梅……”外公含糊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材,料,要,去,交。”

“嗯,你不用急,好好躺着,材料我会让永刚给你去交的。”外婆听见外公叫她,便放下手里的篮子走到外公的床前坐了下来,一边给外公掖着被子,一边说道,“医生说你要好好静养几天,别再说话了,好吗?”

“蓉蓉,我们先走了,有事的话,你只要在窗口叫我一声就可以了,知道吗?”蓝伯伯见没有他们的事了,就拉起蓝宝华的手告辞向门外走去。

蓝宝华跟在蓝伯伯的后面冲白芙蓉挤了挤眼睛,又挥了挥手,这才跨出门槛走了出去。

从这天开始,外公就一直被困在了床上,白芙蓉再也没有看见外公站起来过,每天他就那么坐在床上,背后垫着高高的枕头,很认真很专注地写着他的交代材料,一天都没有间断过。

外公信奉的人生哲学正好和三国演义里的曹操是相反的,他始终认为——宁可天下人负我,而我绝不负天下人。

因此,即便是在被冤枉之后,即便是在被莫名地打成右派之后,即便是在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之后,外公都从来就没有过怨言,他一如既往地遵循着他的人生格言,默默地日复一日地写着他的交代材料,巴望着有朝一日可以有出头的日子。

外婆每天一早起来就拎着篮子去菜场里买菜,回来之后就是做饭,照顾外公和白芙蓉,然后在家等着爸爸和妈妈下班回来吃饭,偶尔有空闲的时间才可以到楼下去晒晒太阳。

外婆原先每天都要到弄堂里去晒太阳聊天的,但是自从外公瘫痪在床之后,这样的要求变成了一种奢望,很少可以成行了。

弟弟杜明亮被送进了托儿所,这样白天外婆就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白芙蓉的病一天天的见好,腿已经不再那么酸了,她吃的菜里可以开始放一点点的盐了。

真是只有失去以后才知道原先拥有的有多么的珍贵!白芙蓉嚼着那些只放了一点点盐的菜,简直觉得那就是最美味可口的极品菜式了。

时间就在这样一层不变的日子中悄悄地逝去了,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白芙蓉到了上学的年龄。

因为没有本地户口,白芙蓉只能算是一名借读生,而且要比别人多交一份借读费,为此家里的四个大人又开始为此发起愁来。

外公和外婆眼下都没有收入,一家六口的生活全都得靠爸爸妈妈的工资。

妈妈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在贵阳办了病退手续回来之后,就只能在这里搪瓷厂里找了一份临时工赚上十几块钱贴补家用。

爸爸因为家庭成分的关系,也只是在钢铁厂里当着一名工人,每个月的收入也就那么几十块钱,那在当时已经算是不错的收入了。

外公每个月的医药费就不便宜,如今还要加上白芙蓉的学费和借读费,爸爸妈妈只能开口向爷爷借了一点钱,算是暂时度过了眼前的难关。

“这件事你可不能让老大和老三他们知道。”

这是爸爸从爷爷手里拿过借来的钱时,爷爷对他的唯一一句嘱咐。

“你们家里那些兄弟姐们,真是太小气了!”

听了爸爸的转述,妈妈撇撇嘴,“我们就借这么一点钱,他们还会有话说,真是太没有情义了。”

外婆开始在卖菜的时候想办法省钱,可是,那个时候的东西,什么都是要凭票才能买到的,领票是要凭户口的,一个户口一张票,白芙蓉他们家只有外婆和爸爸两个是有本地户口的,外公的户口在被送去劳教农场的时候一起迁走了。

买糖要糖票;卖肉要肉票,还有烟票,豆制品票,反正就是买啥都得要有票,就连买块西瓜还得要凭医生的证明,而且还得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排上半天,才能如愿的捧着一小块西瓜回家。

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菜场里早就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了,很多人半夜里不睡觉就拎着篮子到菜摊,肉摊前面去排队,一排就是大半夜,就是这样,还不一定就能轮到第一个,因为前面有人比她还要早。

于是,大家开始成立互帮互助的买菜小组,十几个人为一组,每天半夜派一个人早早地拎着十几个篮子先去排队,一个篮子就算是一个人头,这样,其余的小组成员就可以在家放心地睡到开秤前再起床去菜场就行了,不必每个人每天都半夜起来打疲劳战了。

白芙蓉的肾炎明显好转之后,就经常跟着外婆去菜场买菜了,她虽说力气不打,但是帮着拎些蔬菜还是能够胜任的,所以,外婆就带着她到菜场去捡别人处理下来的菜皮和一些半好半烂的瓜果,回家以后把腐烂的那一部分切除洗干净之后给大家吃,这样,一个月也可以省下不少的钱。

在当时,像白芙蓉外婆这样的行为,别人看在眼里一点都不觉得可耻,也没有人觉得可笑,因为有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有很多人家就是需要精打细算到这种程度才能勉强的度日。

那是自然灾害给当时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后遗症,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状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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