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时，石昆墨昂起头，看着伯母，他凄凉地笑：‘娘，这是石家地盘，如何来的女鬼？我不想成婚，只是因为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那些良善人家的好女子。’

‘身份低微，何来的身份低微，你是我的儿子，是石篌生的儿子，是镇魂铃唯一的继承人，何来的身份低微？’伯母却若是听到了笑话般，那样说着，不可置信模样。

石昆墨的眼角闪现莹莹泪花：‘娘，你果真如此去想？’

伯母终是因了石昆墨的那声质问而哑然，沉默半晌，她说：‘那是自然。’

只那四字，话音漂浮，便是连她自己，也信服不了吧？

但石昆墨再无纠结，他缓缓站起身，微微点了头：‘若娘亲如此想，那么，便是成婚吧！’

他同意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眼眸中光亮泯灭。他连对方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如何相貌全然不曾相问，便是那样一个点头，应了下来。

那场风波，算作平息，那算是伯母满意的答案，可伯母离去的时候，神色中没有半分欢喜。

可石昆墨，却是全然笼上悲戚。

我朝他走去，想开口安慰，才发觉言语苍白，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却看向我：‘若我不答应，娘定然会去翻山，山间安宁不再，那么她……早晚会被人发觉……’

他至始至终没有提到‘沉星’的名字，可心心念念的，全然是她。

他爱沉星，或许是从他们相逢的第一个照面开始；又或许是他们如此相伴，逐渐生成……之前，我只有此猜想，现下，却是落了个实。

石昆墨又是问我：‘石昆砚，我等不了她一辈子，怎么办？怎么办？’

如何会有办法？

他们如此身份，从情愫初动的那一刻，其实便是该知晓结局。

我勉强挤出笑：‘瞒着沉星吧，她便是不会……知晓。’

他听闻，带了诧异看我，但转瞬便明晰我话中意思，他慌忙去摇头，可头却是越摇越慢，终于，他点下了头。

可一滴泪，也随着他那个点头，落了下来。

我再去看沉星的时候，沉星缠过我，急急而问：‘为何这几日，墨哥哥不曾来，可是有事？’

我望着沉星眼神之中的迫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星拉住我衣袖的手，拽得紧紧的。

我轻拍过她的手背，努力挤出笑容：‘石昆墨是镇魂铃一脉唯一的继承人，任重道远，诸事繁杂……这几日，他的确是忙……’

那些话语，我说得勉强，会令得人起疑。

可是，我如何能作何事不曾发生那般模样，神色寻常？

石昆墨这几日的确是忙，忙的却是他的婚事！

幸而，沉星没有继续纠缠于我，她若是听信了我的话语，松开手，嘴角绽出小小的笑意：‘这般啊……’

那时，我着急掩饰内心慌乱，何曾注意过沉星说那话语时，有那抹不开的愁绪。

我说：‘哥走了，你好好待这，好好的，很快，哥会再来看你，哥答应了父亲，会保护你，永远保护你……’

我如逃也般地离开半山腰的小木屋，只觉多待一刻，便是要忍不住去说那怜惜的话语。

因是次日，便是石昆墨的婚期。

虽说石氏族人并不待见石昆墨，可毕竟他身份在那，所以那一日的大婚，依旧唢呐声声，喜庆至极。

那些德高望重的族长更是早早同伯母道贺，在他家大堂稳坐泰山。

人头攒动间，我看到了石昆墨，他一身喜庆，只面庞之上，无任何感情。

他仿若行尸走肉，顺从地听着那些人的安排。

他将他的新娘接了来，她那个新娘，我之前瞧过一眼，是个清瘦的姑娘，容貌平平，可颦笑间，若水般柔和。

有着那样笑意的女子，我想，她定然有着平和美满的过往，她的人生顺遂，从未体验过沉星所承受的苦。

我想，若是石昆墨不曾遇见沉星，那样的女子，是他最好的依靠，她会用她如水的柔情，抚平他满身戾气，他们会美满幸福……

于沉星同石昆墨的情感之间，我只是一个看客……

但其实，我很想说那样一句，既然知晓没有结果，为何要开始呢？

可或许，石昆墨是沉星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可或许，石昆墨的柔软皆是沉星赐予。

我望着石昆墨牵引着属于他的新娘，朝着厅堂一步一步而去，满目皆是怅然。

‘一拜天地！’傧相高喝。

石昆墨躬身，浅浅朝着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

他们再回首，朝着伯母跪拜。

唯余一个夫妻对拜，便是礼成。

可就差那么点点，一个声音，透过重叠众人，传了过来。

‘石昆墨，你说是要娶我！’

那样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惊，我急急想要赶去阻止，可我本在人群之间，众人将我道路阻截……

瞧热闹的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我看到石沉星——我的妹妹，站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间，眼神坚毅，带过傲然与倔强，望向石昆墨。

这是我第一次瞧见沉星那般模样，全然不是之前的柔弱，怯懦。

她问完那声，再无开口，就那样微微侧身站立，等待一个答案。

新娘已然将盖头揭开，看向沉星，又看向石昆墨。

我能清楚听到她所问：‘石昆墨，她是谁？’

石昆墨唇齿微张，我知道他想唤沉星的名，拼命摇头挤出人群。

石昆墨的目光，丝毫不曾在我的身上停留，可他同我所想一般，摇头浅淡而道：‘之前搭救过的一个女子，并不算熟，忘了叫什么名……没想到心仪于我，许是误会了什么，遣走便是了。’

那样的话语凉薄，却是能让我松下一口气，我已然挤到了最前方，顺着石昆墨的话语拉住沉星的衣摆：‘大好日子，别让不知哪里冒出的女子扰了兴致！’

随即，我转身，指着沉星斥责：‘还不走？’

可沉星依旧站在那，她目光上移，对视过我的眼眸，众目睽睽，她喊我：‘哥！’

指向沉星的手，随着她的言语在不住颤抖，我脑中“轰”的一声，再不知要说什么了。

可沉星话语继续：‘哥，我不走，我不想就那样，活一辈子！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