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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本纪》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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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薨了!皇后薨了!”

李德芳忽然闯入殿中,急声呼道。

崇华霎时听闻皇后薨逝,眉角一抽,立即回转身来,一把抓住那李德芳领口,惊喝道:

“皇后怎么了?你说!皇后怎么了?”

那李德芳慌忙入殿,原为向靖康通禀,此刻却见崇华太后站在殿中,怒气盈天,不禁吓得额鬓全湿,又见靖康太后在一旁沉默不语,这奴才一时之间更不敢回话,只好跪在殿中不发一言。

奈何崇华心急如焚,激愤难挡,她随手上去,便重重一记耳光:

“你说!你倒是说!皇后她怎么了!”

李德芳捂着嘴角,又偷撇靖康一眼,只好哆哆嗦嗦回道:

“原本……原本只是要灌皇后喝下那落胎水……没想到……没想到那药力刚猛……皇后她……她也一道去了。”

崇华听罢,惊愕如五雷灌顶,悲愤如万箭穿心,她颤抖着双手指着靖康,千般恶言,万般毒语还未及出口,霎时却火气攻心,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恰好落在圣文皇帝灵位之上!

【三】

幽幽暗暗处,恍恍惚惚间,晴照殿里显现一派和煦通明景象!

辞世多年的父亲朝床榻之上的崇华走去,沉沉啜泣道:

“都是为父的不好,让你在这红墙之中,碧瓦之下受了这些年的屈辱!我在地下只保佑你来世脱身个好人家,堂堂正正地做大家小姐,也好过在这里遭人欺辱,任人摆布!”

崇华醒来,抱着父亲亦是泪流不止,她愤愤然道:

“女儿只愿来世做个男子,给自己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也强过嫁作他人妇,为别人家的荣宠得失奔波劳累,苦心筹谋!”

“爱妃是要败坏我陈朝江山,自己坐拥天下?当日我早该废了你,免得日后横生灾殃!”

崇华揉揉眼,怀中的父亲摇身一变成了圣文先皇,又见那文皇帝忽然矗立身前,手持长剑,剑上满是血点!

“不,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崇华惊得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请罪。

再抬起头时,满脸脓疮的小皇帝又从斜阳殿里飘然而来,他嘴里恨道:“来生再不做皇帝了,来生再不做皇帝了......”

崇华身子一抖,从梦中惊醒,常侍李德龄见状,忙近前为其拭去额间汗水,又于一旁小声说道:

“娘娘昏厥了整整两日,发了汗,想必是好了!”

崇华坐起身来,长舒一口气,正欲宽慰那常侍之心,却见晴照殿中,宫娥内侍皆着素缟,她转念一惊,叱问道:

“谁让他们穿白的!谁让他们穿白的?”

那李德龄听罢,立即跪地叩头,泣不成声道:

“圣上......薨了!”

崇华嘴角一颤,双目圆睁,几行热泪直直下落。一瞬间,无数母子情深的光影历历浮现脑海,百种酸甜苦辣的滋味点点涌上心间。她欲开口斥骂苍天无眼,却又一时词穷,不知言语;她欲捶胸怪责自身无能,却又一时情搐,四体僵直,竟不得伸展!

好一阵,这悲痛已极的母亲却又笑出声来: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必再遭罪!下一个……便是我了!”

李德龄于一侧,听得崇华话里乾坤,他连忙屏退殿中众人,为其抹去泪水,而后好生抚慰道:

“娘娘不要悲伤,万岁宾天,自是天大的不幸,但眼下,不幸中却又有大幸!”

崇华听罢,面露疑色,李德龄接着道:

“靖康太后暗使白阁老上书北朝天子,欲立煜宁王世子为皇太弟,因而日前神隐寺中,他们那般咄咄逼人!可叹苍天有眼,懿安王爷竟后发制人,遣使入北朝同荣庆公主通了消息,又打发人给北朝司礼太丞孔祥宁送了好些美女金银,要他二人里应外合,一道说服北朝皇帝,改立娘娘内侄世子景为陈王王嗣。昨日,北朝已降下国书,如今这陈宫内外,已是别样洞天。”

崇华听罢,眼中亮过一道银辉,心头又染开万种颜色,她心念天无绝人之路之快,又感世事变幻无常,教人不得不敬畏那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冥冥主宰

“靖康太后驾到!”

正感念着,靖康领着李德芳并两名医官入晴照殿来。

崇华正要下床迎拜,却被靖康一把按住:

“妹妹尚在病中,何必计较这些俗礼。”

崇华见靖康笑脸盈盈,深知其意,她缓缓问道:“不知姐姐过来,却为何事?”

那李德芳在一旁忙殷勤回道:“我家娘娘听宫人说崇华娘娘醒了,心中甚是欢喜,又怕崇华娘娘无日无夜不念着大行皇帝,难免身上心上不畅快,特命神农院的胥太医同贾太医往晴照殿来,给娘娘诊脉。”

崇华听罢,浅浅笑道:“胥大人同贾大人可是单给春晖殿瞧病的医官,妹妹怕是受不起罢!”

靖康见崇华神情淡漠,语带机锋,自知个中道理,却又不得不陪笑道:“妹妹哪里的话,只要妹妹喜欢,凡是我宫里有的,任凭是什么都可以拿来使!我宫里若没有,就是叫持国大将军派天下兵马满世界找去,也不过一道旨意的功夫不是?”

李德龄见靖康眼下这般殷勤,心中不免为自家主子得意,一时想到白延宗那老货,顿时灵光一动,他躬身回道:

“奴才听闻领相大人府上有一株仙草,名唤不死青花,是桑阳国国主当年献于文皇帝的国礼。据传,灵芝十株也不如它一朵的奇效!奴才私心想着,要是拿这仙草浓浓地煎上一碗,叫崇华娘娘服下,不管身疾也好,心病也罢,定可百害全消!奴才斗胆向靖康娘娘为我家主子讨这个恩典,还望娘娘成全!”

“德龄放肆了,白阁老的东西怎敢讨要?”

崇华深知李德龄心思,虽嘴上苛责,心中却又不免解气。

靖康太后亦听出那话里玄机,虽心头不悦,但话已说出,却又不好推脱,她苦笑道:

“白阁老既有这奇宝,我必向妹妹讨来,保管妹妹药到病除,身心无碍。”

【四】

“取药?”

白延宗怒不可遏,拂袖大喝:

“给晴照殿那村妇?笑话!”

李德芳好言劝道:“奴才知道,阁老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奈何靖康太后已然应允了那位,阁老全看着娘娘的面子,好歹也屈就这么一回才是!”

白延宗坐在堂中,咽下满满一口茶水,又起身大斥道:

“娘娘要在那村妇面前讨个好,何苦叫老夫没脸!”

李德芳顿了顿,手指往上一比划,又叹道:“娘娘也难哪!细想娘娘与阁老做了那么些功夫,末了,反教懿安王得了势!这才让晴照殿那位死灰复燃,如今连李德龄那小兔崽子,也敢在内廷吆五喝六,这不都是情势所迫吗?”

白延宗越想越恼,他一把砸掉手中杯盏,怒斥道:“懿安王若没他女儿荣庆公主在北朝做得皇妃,就凭他那点阿谀媚外的小儿手段,哪里是老夫的敌手!只恨我陈朝自己的家事反做不得主,处处要看北朝皇帝的脸色行事!”

说着,白延宗唤其独子白祈年,入内室取那不死青花,又听得他嘴里不住揶揄道:

“我倒看那乡野村妇吃了这海上仙方,是否真能身强体健,万寿无疆!”

【五】

天央风云骤变,神器顷刻易主。彼时此刻,陈宫内外却是别样风光!

懿安亲王一身蟒袍,风姿雄伟,领顺康王八岁稚子——世子景,往晴照殿向崇华请安。

崇华见那小世子生得明眸皓齿,与大行皇帝幼时颇有几分相像,霎时心生爱怜,她一把将其揽入怀中,爱抚不止:

“都说儿子生得像母亲。大行皇帝长得像我,景儿长得像顺康王妃,顺康王妃又是我同胞妹妹,如此一来,景儿便和我亲儿无异了!德龄,你说说,这孩子长得与我像是不像?”

李德龄见崇华满面春风,亦乐不可支,他忙笑道:

“像!像!像极了母子!奴才看皇太弟这小模样跟大行皇帝年幼时就一个样,娘娘以后总算有了个依傍!”

崇华捏着那孩子的脸,且喜且泣,好一阵,她转头对懿安王谢道:

“多亏王爷足智多谋,方才有我们母子今日之喜,王爷大功,我母子二人来日必当厚报!”

懿安王听罢,忙拱手回道:“娘娘谬赞!臣弟所为,莫不是为了文皇江山后继有人,不愿教白延宗那起佞臣哄骗着春晖殿,葬送陈朝万年国祚!”

懿安王说到此处,又抬头看着御座之上的崇华,而后浅浅笑道:

“臣弟亦深知,此番顺水推舟,扶顺康王世子一把,既是成全皇嫂,也是成全臣弟自个儿!”

崇华听得懿安王话中有话,笑而不语,正要询问新帝登基事宜,李德龄手捧一盏玉碗近前,他道:

“娘娘的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崇华见那药色血红,嗅之独有异香,她疑道:“这就是那不死青花?”

李德龄回道:“是呢!听闻单这一碗,便抵得过十碗千年灵芝哪!”

崇华接过玉碗,正要喝时,忽打趣道:“可教人尝过?那白阁老可是巴不得我死呢?”

李德龄笑道:“按老规矩,娘娘的药,都是奴才尝过才敢端来!娘娘放心服下便是,想那老货也断不会用这下作手段!”

懿安王在一旁亦笑道:“皇嫂今日倒是爱说笑了!想必是见到这孩子,当真欢喜得紧!”

“娘娘宽心,奴才也高兴,娘娘赶紧喝了它,保管青春常驻,益寿延......”

李德龄见众人和乐融融,正要填上几句吉祥话凑趣,奈何话未说尽,却忽地浑身抽搭起来,而后口鼻渗出黑血,荡悠悠间,竟一头栽了过去。

崇华一时大惊失色,她一手捂住那小世子双眼,一手颤巍巍将那玉碗药汤缓缓置于塌前。

她惊恐地看着李德龄已然七孔流血的面庞,撕扯着声音愤恨道:

“为何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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