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可恶的差别待遇

莱恩顺着钥匙孔看去，光线昏暗，视野里首先出现的是抱着腿蜷坐在床上的小男孩保罗，他眼睛好像盯着一个方向在看什么，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莱恩又稍微挪了一下位置，视野转向另一边，穿着斗篷的女人手里举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油灯，正指引站在凳子上双手托起一个黑色大箱子想要将其搬上柜子最高一层的Giotto。Giotto是背对着门的，所以莱恩只能看到在晃荡的光线下明暗不定的一个极不清晰的背影。

然后莱恩在心里想着：哼，真卖力……

——好像没什么特别。

除了Giotto这小子举那巨大的皮箱子稍微吃力之外，好像一切都很平常。

莱恩在意的是那个小男孩，他在看什么？是看Giotto？还是看他母亲？

小男孩眉头一如既往的紧紧皱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任凭女人和Giotto在那边说什么，他都一动不动，好像一个雕塑。

于是莱恩又转向Giotto和那个女人。

从门里传出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是这里吗？”Giotto的声音。

“再往右挪一下。”女人的声音。

“这样？”

“嗯，差不多了……啊，再稍微往里一些……”

“好。”

油灯的火光摇晃不定，莱恩突然睁大眼死死盯住那个女人，因为他发现，那个女人好像稍微挪动了一下步子，此时已经离站在凳子上的Giotto很近了。他看到女人斗篷里面的身体好像微微动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直到女人将手从斗篷下拿出来，她手里的东西飞快碰触到毫不知情的Giotto，莱恩才惊叫着推开门冲进去将那女人死死按在地上。

油灯翻落在地，油溢出来，木质地板上燃起一小团火苗。与之一起掉在地上的，是刚刚女人从斗篷里拿出来的足有一掌长锋利匕首，上面沾着鲜红的血。

莱恩这时候趁着火光看清了女人的面孔，一半十分美丽，另一半无比丑陋。

Giotto的右手袖子被划破，手臂此时不断有鲜红的血涌出来。站的凳子刚才在莱恩冲进来的时候被撞倒，他摔在地上，神情还算平静。

与这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那依旧蜷坐在床上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的小男孩。

女人在挣扎几下后终于放弃，躺在地板上哭了起来。

莱恩尽力使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转头与坐在地板上的Giotto对视一眼，然后转回来问道：“你有什么企图？”

“他们说……如果能杀了Giotto……就可以让我和儿子回去……我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再得到他的心……”

莱恩抬眼看一旁的Giotto：“跟你讲的有点偏差啊……”

Giotto只耸肩笑了笑。

被吵醒的监牢看守十分不耐烦地看着蛤蜊家两兄弟从监牢里走出来。

就在刚才，在莱恩的一再坚持下，两人将母女俩送到城里的监牢。

——或许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作为一个想得到丈夫宠爱的女人，她的做法算是情有可原。

但是……

用莱恩的话说，虽然杀人未遂，那也是犯罪，他可不想跟罪犯住在一起。

“但为什么连保罗也要一起关起来？他并没有做什么吧？”

“我不管，反正那两个人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莱恩这样说着，眼睛落在Giotto右臂，此时Giotto正用左手捂住伤口，别看他仍然一副悠闲的样子，可脸色已经变了。

莱恩刚想开口挖苦对方，Giotto突然抬起左手用食指间轻轻碰触莱恩的脸颊，吓得他赶紧跳开。

“莱恩，你这里破了，疼吗？”

Giotto用手指腹轻划过，莱恩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突然觉得十分恼火，一把摔下Giotto的手，又使劲拖住他就往一个方向走。

“去哪里？”被动跟在后面的Giotto问道。

“找医生。你想死吗？”莱恩头也不回地说。

Giotto没再说话，而是努力跟上莱恩越来越快的步子。

镇子里只有一家小诊所，这种时候诊所当然不会开门。医生家的大门紧闭，窗户里没有亮光，应该是已经睡觉了。

莱恩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使劲敲门，很快，里面传出抱怨的声音。

有个男人大喊：“谁啊？这么晚了！”

“开门，”莱恩继续狠狠砸门，“开门，看病！”

“看病等明天，今天关门了！”屋里的人生气了。

Giotto靠在墙壁上有些虚弱地拽了拽莱恩的衣服：“咱们回去吧，这点小伤随便包扎一下就好。”

莱恩瞪了他一眼，继续敲：“开门！再不开门Giotto就要死了！”

只不过换了一句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莱恩内心相当纠结。

从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窗户里亮起灯光，然后没过几秒钟，就有人跑过来开门。

“Giotto？！Giotto在哪？！”镇子里威望颇高的老医生克里奥穿着一条四角内裤闪亮登场。

看到门口站着莱恩，老医生表情由惊讶转为愤怒，刚想破口大骂，莱恩指了指旁边坐在地上的Giotto，老人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Giotto！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啊……不小心被水果刀扎伤了……”Giotto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不忘朝老医生露出微笑。

“什么叫不小心？！再晚来一会儿就危险了！快跟我进屋去——”老医生说着架起Giotto就往屋里走。

剩下莱恩一个人站在门口发愣。

镇子里的人都是势利眼……这是红果果的差别待遇啊差别待遇！

要是哪天自己被扎了一刀，全城的人恐怕都会拍手叫好开宴会庆祝呢……

两个人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老医生的妻子和女儿一再挽留，可Giotto还是决定要回家。

莱恩倒是无所谓，毕竟人家挽留的是受伤的Giotto，又不是这个从进门开始就被无视的人。

出来之后莱恩一直走在前面。

街道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所有屋子的窗户都是黑着的，这样一来街道就变得极其黑暗，天上没有月亮，星星是他们唯一的照明。

所以莱恩能感觉到Giotto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

总是亦步亦趋，他停下，身后的人也停下，他快走几步，身后的人也快走。但却迟迟不走到他前面来。莱恩不好意思回头。他怕被认为是在关心对方。他才不会关心那个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