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令州黄岭县。

沈丰衣带着小女孩儿来到了虎阳山下，其实他不打算带小女孩儿来，觉得就留她在那无量宗内当圣女也不错，便悄悄离开了无量宗。

结果当他走到魏州边境时，却发现小女孩儿在那里等他。

他有些无奈，想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任古干的。

不过通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沈丰衣发现那小女孩儿的心智确实有些稚嫩。

小女孩儿虽然不谙世事，喜欢整日黏着沈丰衣，一问三不知，但却能写得一手好字，令沈丰衣愈发迷惑。

他牵着小女孩儿的手，一路慢行，穿过林间小路，豁然开朗，终于看到了虎阳山。

那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远远看去，就像一颗硕大的虎头，对着苍穹仰天长啸，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两位，你们也是来登虎阳山的吗？”

这时，一个仗剑的青年忽然窜出来，对着沈丰衣和小女孩儿问道，正是青灵剑宗的魏克谦！

“我只是想来看看。”沈丰衣摇头，他背上用白布裹着的便是青灵剑宗的至宝玄冥剑。

他不认识魏克谦，魏克谦也不认识他，若是让魏克谦知道玄冥剑在他手中，恐怕又是一番厮斗。

虎阳山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据说除了虎阳山上的修行者，无人能上得了虎阳山。

“唉，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一年了，还是上不去！”

魏克谦沮丧地说道，看起来有些邋遢。

当初他奉命下山寻找大师兄令狐克礼，结果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便让跟着他的那两个山贼姚剑和张龙带着自己的腰牌回了青灵山，自己则留在了外面游历，继而来到了自己期望已久的虎阳山。

他一直在虎阳山下，试图登上虎阳山找到那些所谓的修行者，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奈何这一年来都一直在山腰打转，根本上不去。

他自己好歹也算是一名修行者，可为什么就是登不上去呢？

越是这样，魏克谦心中越是不甘心，便一直尝试到了现在，可能这就是他作为一名修行者的执著吧。

沈丰衣看着不甘心的魏克谦问道：“你这副样子是又打算进山吗？”

“是的！”魏克谦点头，颇为自信地说道：“我这次已经找到登顶的办法了。”

这几十次上山，他已是驾轻熟路，带着沈丰衣和杨柔不到两个时辰便来到了半山腰。

沈丰衣和魏克谦是武者，倒没什么事，魏伽音毕竟是个小女孩，一路爬上来，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早就说了，让你待在魏州，你非要跟来。”沈丰衣有些无奈，带着个女孩，给他一路上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就要跟着你！”魏伽音喘着气，一把抱着沈丰衣的胳膊，气鼓鼓地说道。

“哟，这小娘子还挺黏人的啊。”魏克谦笑道。

沈丰衣白眼：“要不你让他黏你？”

“不用了。”魏克谦摆手说道：“我这一生志在修行，凡尘俗事会乱我道心。”

说话间，他们三人来到了一处山洞旁，沈丰衣和魏伽音定睛看去，只看到山洞里有一个满脸胡子的邋遢老头正盘坐在蒲团上打坐。

“嗨，老赵，怎么样？悟到登山的办法了吗？”魏克谦看见那老头，招呼道。

邋遢老头睁开眼，微微摇头道：“还在悟。”

魏克谦也没再与他多说话，带着沈丰衣和魏伽音继续往虎阳山伸出走去。

“这山中有很多像老赵这样的人，有商人，有学士，甚至连将军和退隐的高手都有好几个！”魏克谦向沈丰解释道。

“就为了登上虎阳山？值得吗？”沈丰衣诧异。

“无所谓值不值得，”魏克谦说道：“我们修行者讲究内外双修，这些登山者亦是内外同行，身心俱炼，若非心志使然，早已超越俗世，亦非我等可及。”

沈丰衣：“听不懂......”

“我的意思就是，这些人都是大佬，你别惹他们就对了！”魏克谦叹气：“我听说，以前还有人曾为了登山，专门刺瞎了自己双眼，灌聋了自己双耳，可惜最后还是没成功，老死在了虎阳山中。”

沈丰衣迷惑：“为什么？”

“你没感觉到吗？周围的雾越来越重了。”魏克谦说道。

“雾？”

沈丰衣看了看周围，确实发现雾气很大，三丈之外已经看不清路了。

“这便是人们无法登上虎阳山的原因。”魏克谦缓缓说道：“这大雾终年存在，我每次在这里面都会成功地走到山下。”

沈丰衣恍然：“所以那个人为了登山把自己的眼睛刺瞎，就是为了自己不受外界的干扰。”

魏克谦感叹：“不错，可惜他到死都没能上去。”

魏伽音说道：“把眼睛蒙上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刺瞎眼睛？那得多疼啊！”

“......”魏克谦对着魏伽音说道：“本家小妹，有些事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就像这山，寻常情况下我们早就上去了。”

魏伽音继续问道：“既然不是以常理度之，你又为什么要替他可惜呢？死在自己一生都在追寻的道路上，不应该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魏克谦愣了一下，点头说道：“你说得倒也没错，死在自己一生都在追寻的道路上，这顶多算是遗憾，算不得可惜。”

说话间，三人周围的雾气渐浓，顺着陡峭的山间和密林四处弥漫。

沈丰衣牵着魏伽音的小手跟着魏克谦身后，劈开一条早已荒废的小路，在浓雾中不知道穿行了多久，早已分不清一丈之外的景物，甚至连沈丰衣前面的魏克谦都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若非有魏克谦在前面不时地唠叨两句，沈丰衣都以为他们已经迷失在这山林中了。

在迷雾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是一直向上的，魏伽音终于是体力不支了。

“休息一下吧。”沈丰衣对着前面的魏克谦说道，他们练武之人虽然不是很累，但魏伽音毕竟是个小女孩。

“好。”魏克谦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三块腌好的肉干，将其中两块分别递给沈丰衣和魏伽音二人后，三人便盘坐在一棵大树旁吃了起来。

沈丰衣吃着肉干，伸出手臂，发现手掌亦是在白茫茫的浓雾中若隐若现，而一丈之外的景物他已完全看不见了。

“还要多久才能登顶？”沈丰衣对着魏克谦问道。

“快了。”魏克谦说着，亦是对着沈丰衣和魏伽音问道：“你们觉得这虎阳山上真的有仙人吗？”

“没有。”沈丰衣摇头，要是真的有仙人，他可能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没有。”魏伽音也跟着说道。

“那你们觉得这虎阳山顶上究竟有什么？”

沈丰衣说道：“鸟兽虫鱼，花草树木。”

魏克谦表示不解：“那你们还来爬这虎阳山？就不怕死在这路上吗？”

魏伽音看着魏克谦说道：“你不是说你找到了登顶的办法吗？”

“可这并不代表上山没有危险啊。”

“这世间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吗？”沈丰衣看了魏克谦一眼：“我说了只是想上去看看而已，上不去就算了。”

“好吧。”

魏克谦吃完肉干，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带着沈丰衣和魏伽音再次向着林间伸出走去。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模糊的太阳落到山边，让周围的雾气逐渐变得更加灰暗。他们三人走着走着，随着雾气渐渐变得稀薄，他们终于是走了出来。

“咦？沈兄，我们怎么又绕回来了？”这时，在前面领路的魏克谦抬头看了看了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正站在入山前的道路之上。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领的路吗？”沈丰衣反问，又不是他领的路。

这时，魏克谦转过头来看着沈丰衣问道：“可是不是你让我沿着脚下的三叶草走的吗？”

“我何时让你沿着什么三叶草走了？！”沈丰衣不置可否地看着魏克谦，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怎么就没说过了？！”

魏克谦亦是生气地指着他们脚下成群的三叶草说道：“就在两个时辰前我们停下来休息时，我说我又迷路了，你却说你似乎来过这里，还让我沿着脚下的这些三叶草走！不信你问伽音小妹，你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话？！”

沈丰衣转头看向魏伽音，却只见魏伽音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沿着脚下长着的三叶草走，我们就能安全地下山。”

“什么？”魏克谦愣了一下，而后看着魏伽音迷惑道：“他没说过这三叶草是带我们下山的呀？！”

魏伽音笃定地说道：“他说过，我亲耳听见的！不然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沈丰衣闻言，亦是陷入了沉思，他可根本就没说过什么三叶草的事情，难道是陷入了什么幻觉？

魏克谦极力否定道：“不对呀，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上山，若要下山，则是很轻松的事，只需一直沿着低处走便能走到山底，何须这什么三叶草？！”

这时，沈丰衣忽然抬头对着魏克谦问道：“你当时是不是给了我们两块肉干？”

“我一个修道者，怎么可能会带肉干？！”

魏克谦看着沈丰衣说道：“我给你们的明明是馒头好吗？还是我仅有的三个馒头！”

“不对！”魏伽音看着魏克谦说道：“你拿出来的明明是三个糯肉团子！”

魏克谦看着魏伽音，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小姐，我是修行者，还是出来历练的修行者，怎么可能随手给你拿出三个糯肉团子？！”

“可是……”

“好了！”

魏伽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丰衣打断了，他看了看脚下的三叶草，又抬头看向远处的虎阳山山顶，对着魏克谦问道：“我们要下山了，你呢？”

“你就这样放弃了？”魏克谦诧异道。

“我说过，只是想上去看看而已，上不去就算了。”沈丰衣点头，这是他之前回答那个“魏克谦”的话。

魏克谦说道：“那你们走吧，我觉得我一定能上去。”

“那你保重。”

沈丰衣背起几乎力竭的魏伽音，与魏克谦道别后，向着虎阳山下走去。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看到的是什么，也不知是否真的有什么仙人。魏克谦给的是馒头，他看到的是肉干，可魏伽音看到的是糯肉团子，究竟那一方是对的？至少他口中有那腌制肉干的荤咸，也从魏伽音身上闻到了一股酥肉的芳香。

虎阳山外，魏伽音在沈丰衣的背上已经沉沉睡去。沈丰衣回头望向虎阳山，那头巨虎仍是仰天长啸，只是红日落下，恰似落入巨大的虎口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