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雪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观察着烧瓶中的实验现象。随着白色雾气的出现，她立刻移开了石棉网下面的酒精灯。

钢笔的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行娟秀的文字。

‘雪彤，酒精灯还在燃烧呢。’旁边的人提醒道。

女孩发出‘啊’的惊呼，连忙用灯盖扑灭了灯芯上的火焰。只见她调皮地吐出小舌头，歪着脑袋说道：‘对不起，我又犯了粗心的老毛病。’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打量起了自己的朋友。

‘干，干嘛？’

‘你这丫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话的是印雪彤的好友，赵佳霁。

‘没有啊！’

‘哦。。。’赵佳霁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有啦！我，我就是昨晚没睡好觉，有点儿累了而已。’

印雪彤放下手中的笔，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领口的粉红色蝴蝶结。紧张时，她总会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

‘长得帅不帅？是哪个班的？’赵佳霁一把揽住好友的肩膀，将鼻子凑了过来，‘浓浓的恋爱气息！恩！初恋的味道！’

‘都说了不是啦！老师说过，早恋是不对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由恋爱有什么不对？碰到了喜欢的人，就要全力地去爱！飘浮在空气中的荷尔蒙，才是青春啊！哇哈哈哈！’赵佳霁右脚踩着椅子，大喇喇地衔着一根香烟。

和小家碧玉的印雪彤截然相反，霸气外露的赵佳霁属于典型的豪放派。她整日里都画着朋克妆，遇到老师也从不打招呼。抽烟打架迟到早退，对她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愣是没人敢管这个混世魔王。

‘别抽烟，好不好？要是被赵老师看到。。。’印雪彤推了推好友的大腿。

‘无所谓啦！反正他也不管我！’赵佳霁吧嗒吧嗒嘴，将香烟夹在了耳朵后面。

化学竞赛近在眼前，印雪彤每天都会来到化学实验室，和另一个女生一起接受指导老师的额外辅导。指导老师共有两人，其中就包括赵佳霁的父亲，化学组组长赵宴往。

‘时间不早了，雪妃娘娘还不起驾啊？‘赵佳霁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表，‘报告娘娘，已经九点半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对不起，害你等了这么久。’印雪彤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是啊，害我错过了今晚的电视剧。说吧，怎么补偿我？’

‘啊？那个，你想要做什么。。。’

‘嘿嘿，你说呢？’赵佳霁故意舔了舔嘴唇，眼神落到了雪彤的蛮腰上。

回家的路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印雪彤住在棚户区，每天回家时都会途径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径。她很怕黑，却不得不壮着胆子走进去。

赵佳霁知道后，主动揽下了随行的任务。她每天都会护送雪彤回家，然后再独自走出棚户区，乘坐公交车回家。

‘你不害怕吗？’印雪彤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

赵佳霁摇摇头，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和往常一样，印雪彤站在门前，目送赵佳霁消失在视线中。

只是她当时不知道，

这一别，竟是永远。。。

学校复课的第一天，教室里却显得空荡荡的。仔细一数，竟然有六个人没来上课。

有的座位上堆满了白色的千纸鹤，有的座位上放着脏兮兮的篮球，有的座位上则是多了一束鲜花。

印雪彤呆呆望着身边的座位，回想着好友生前的音容笑貌。赵佳霁的爽朗笑声犹在耳畔，艺术节上的钢琴独奏似乎从未停止。

她走了，就这么走了。

听到老厂区发生火灾的时候，印雪彤的心就揪了起来。她记得赵老师的家就在火灾现场附近，但她当时仍存留着一丝侥幸：上天不会如此残忍，夺去自己所爱之人的性命。

遇难者的名单还没有统计出来，赵佳霁的死讯却传遍了整所校园。有人在医院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赵老师。

当时他正在辨认自己妻女的尸体。

自然而然地，当赵宴往站在讲台上时，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本以为老师会休息一段时间，以平复亲人离去的伤痛。没想到，他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立刻开始了工作。

眼前的赵宴往和原先判若两人。

他面无表情地讲解着知识点，机械地写着板书。整整一节课，他没有向任何一个学生提问。下课铃响后，他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离开教室，而不是像原来一样耐心地替学生们答疑解惑。

除了日常授课外，他辞去了其他所有的工作。这其中，就包括化学竞赛指导老师的职务。

他变得沉默寡言，脸上挂着死气沉沉的呆滞表情。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外，他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男人正饱受着痛苦。但是没有人能走进他的世界，安慰他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灵魂。

人们尚未走出灾难的阴霾，噩耗却再次传来。

教学楼发生意外，火灾导致了两死一伤的惨剧。两名女生当场身亡；年轻的男教师全身大面积烧伤，情况十分不乐观。

两个月后，奇迹并没有发生。那名老师终究还是失去了生命。

虽然火灾被定性为意外，宛平市刑警大队还是对死者进行了尸检，并且为事故特意建立了档案。

在董煌的帮助下，未明看到了案卷的内容。

因为火灾现场接连发生爆炸，两名死者的遗体已经残缺不堪。仅凭事后搜集到的残肢断臂，法医很难对死因做出准确的推测。

直到唯一男性的幸存者身亡后，尸检报告终于为刑警们提供了重要线索。

男性死者生前一直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并且伴随着肺水肿的症状。胸部x线呈现肺泡性肺水肿。有大片状均匀密度增高阴影，广泛分布于两肺野。死者最终死于肺部感染，大部分肺叶出现严重的酸中毒情况。

综合所有的现象，法医给出的结论是：男性死者死于氯气中毒。

警方推测，前几次爆炸后，男教师被倒塌的柜子砸中，意外地躲过了接下来的多轮爆炸。

案卷之中，一行文字引起了未明的注意。

‘少量悬浮微粒粘附于肺泡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