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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无老死》第七十一章 午衡献策 老兵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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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击成功,屯伦、室狄等人制定了一个非常完善的计划。他们选派了数百精于射术的狼族,分散潜行到离吊桥约百余步远的地方。一声令下之后,数百狼族一齐点燃火箭,对着吊桥发射了出去。

南军发觉不对,连忙安排人灭火。可狼族不单射吊桥,还用弓箭覆盖了吊桥上方,南军的人根本无法靠拢。

城楼上负责轮值的一个副都尉,连忙安排南军用*弓弩反击。可屯伦下了死命令,要求这些射手必须烧毁吊桥,否则全部问斩,因此狼族根本不顾及伤亡。再说了,在夜色的掩护下,南军也射不中几个狼族。

等李定国急匆匆赶到得胜门的时候,吊桥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会扑火毫无意义,即使扑灭,木头也被烧得十分脆弱,无法承受人马行走的重量。

这次是张石头叫唤了起来:“他奶奶的兵部,今年开春后形势不对,我们就建议要在得胜门外修建瓮城,他们非不同意!要是有瓮城,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与南城墙不能修太高一样,兵部也不允许钓鱼城等一线城市在后侧修建瓮城。明着说的理由,是万一城市落入狼族手中,朝廷收复起来太过困难。而兵部高层心知肚明却又都不肯说出来的理由,则是朝廷害怕边军造反。

李定国在兵部任职几年,深知其中的忌讳。今年开春气候反常,他预测到狼族要大举南下,曾经召集几位都尉商议对策,当时就有人提出这个建议。李定国面上答应,实际根本没往兵部报。他心中明白,这事报上去,兵部铁定不批,搞不好于崇法还要借机生事,给自己安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瓮城修不了,屯伦拿下甘州之后,李定国又考虑过,要在得胜门外设立临时营寨,也曾经召集刘知机等人商议,最终还是否决了此事。

钓鱼城的兵力不足,如果要分兵出去,必须有牢固的营地作为依托。普通的营地绝对不行,至少要是一座小型城寨,否则根本抵挡不住狼族的攻击。

要修建足够牢固的城寨,就需要足够的人手、时间和物资。李定国不缺人,但缺时间、物资。狼族随时可能打过来,还有游骑在外面游荡。一旦发现他的行动,肯定要过来破坏,不会让他有余暇搞建设。此外,修建城寨所需的石头、木材,李定国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来源。

还有一个容易忽略的致命因素,那就是粮食。为了节约粮食,李定国严格控制了钓鱼城的粮食配给。士兵能够吃饱,士兵家属能够达到五分饱,至于难民,不过是保证他们饿不死罢了。而要修建城寨,就需动用大量的劳力,这些人不吃饱了,可没力气做事。简单算算,要想完成城寨,至少要多消耗几万斗粮食。

这些因素一综合,李定国最终决定,还是集中兵力固守钓鱼城吧!否则城寨修好,城中却没粮食了,那还守个屁啊!

“抱怨这些也没用,还是设法改变困局吧!”

一说想办法,刘义军、张石头、严面北、池富贵就都不说话了,而是都把眼光转向了司午衡。原来这种场合,他们都是盯着刘知机。刘知机被驱逐后,不知不觉中,他们就把解决问题的希望都放到了司午衡身上。就连李定国,也把希冀的目光落到了司午衡脸上。

他们这副神态而不自知,谢迁安看了,差点没笑出声音来:我家小菲,看来还真有几分神算军师的潜质呢!

司午衡毕竟不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张真人,她转着眼珠子想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先来个缓兵之计:“将军,属下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容我回去再想想!”

李定国有点失望:“哦,也罢,你回去仔细想想!对了,你们几个兔崽子也别闲着,出主意不行,你们就好好守城,可别让狼族偷袭了!”

回到斥候营,谢迁安到自己的屋子里做个样子,瞅外面没人,就溜到了司午衡这。不用说,房门只是虚掩着。

“小菲,你有什么办法没?”为了不在无意中露馅,即使是私下相处,谢迁安还是叫“午衡”的时候多。可在某种儿童不宜的场合,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谢迁安还是愿意叫她“小菲”。

一听这称呼,司午衡就知道谢迁安又动了歪心思。她一巴掌把谢迁安正要落到自己腰间的手打了下来:“别乱来,大夫说了,最近不能那个!”

谢迁安色兮兮地一笑:“嘿嘿,什么这个那个的,我抱一抱都不行啊?”

司午衡白了他一眼:“只许抱啊,不许做别的!”眼看她的身子都要倒到谢迁安怀里了,却又忽然挺直:“等等,我有一个想法!”

谢迁安连忙放手,他也知道,守住钓鱼城,远比眼下温存一番要重要得多:“怎么了?”

司午衡起身抓起衣服,一边穿戴一边说道:“狼族人再多,也没有难民多吧?如此这般……”

谢迁安听了,一边点头,一边又忍不住叹息起来:“午衡,这法子虽好,也有两个缺陷。一是难以控制,就跟前面污染粮食的计谋似的。这也罢了,世间本无万全之策。可驱使难民对敌,实在是太伤阴德了!”

司午衡冷笑:“先活下去再说吧!伤不伤阴德,死后遭不遭报应,谁管得了?”

谢迁安其实也不是个普世道德很强的人,或者说,他的道德感随人际关系而变化。与他关系亲密的人,比如司午衡,比如边军将士,他会尽全力去保护。

难民毕竟隔得很远,谢迁安感叹过后,就又去搂司午衡:“嘿嘿,小菲,都这么晚了,再去找将军也不合适。再说了,你这计谋也不急在一时,还是明天再说吧!”

司午衡细细的眉毛一挑,看在谢迁安眼中,居然也是一副宜喜宜嗔的样子:“你这个老光棍,当年也没少逛窑子啊,怎么还这么猴急?”

第二天一早,众人还是在得胜门取齐。司午衡把计谋一说,李定国还没表态,张石头就叫唤了起来:“好计谋!司队正,你这脑袋瓜看着小,转起来可快啊!”

严面北脸上却有一丝不忍之色:“让难民去抵御狼族,说起来也是无奈!”

刘义军也只摇脑袋:“上阵杀敌,乃是边军的事,怎么能鼓动难民上阵?”

张石头有些不服气:“他们反正是一死,饿死与被狼族打死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没准他们这么一劫粮,反倒找到一条生路了呢!”

这三人争辩起来,池富贵却只是低着脑袋不吭气。钓鱼城的四位都统,总体说来,都是比较憨直的汉子,但细究起来,还是有些区别。张石头有点一根筋,做事没那么多顾忌。严面北、刘义军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虽然从军多年,却还是存了一份仁厚的心思。池富贵相对狡猾些,但为人并不坏。

三人争论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终于李定国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既然我们都把难民骗出去了,再骗一次又有何妨?我是主将,真有因果报应,我来承担就是。不过派什么人出去主持此事,倒是颇费思量!”

李定国一说这话,那三个吵闹不休的都尉都不说话,反而是刚才没有做声的池富贵开口了:“这得从斥候营中选人,并且贵精不贵多!”

李定国点头:“这是当然,关键是需要一个挑头的……”他一边说,一边把眼光落到了谢迁安身上,“谢都尉,你可愿意承担此事?”

司午衡悄悄扯了一下谢迁安的衣袖,意思是让他别答应。可谢迁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朗声答道:“将军,我可以去。但不管成败,希望将军答应我一件事!”

李定国道:“嗯,你说!”

谢迁安扫了周围一眼:“将军,此事我需单独禀报!”

刘义军等人识趣,连忙退开到一边。司午衡本不肯走,可她不走谢迁安就不说话。李定国一示意,司午衡才不甘心地走开。

回到斥候营,刚一进屋,司午衡就爆发了:“谢迁安,你什么意思,非要去送死吗?”

谢迁安搂住了司午衡的肩头:“小菲,我不是去送死,我是想给我们一家三口求一条生路!你女扮男装加入军营,现在又有孕在身,迟早会露出破绽。即使不露馅,城破之时,我们又往哪里去?我给将军说好了,他会帮着遮掩你的身份。万一城破,我们还能得到一条羊皮筏子,到时候我们可以顺黑河逃走……”

司午衡打断了他:“要是你回不来呢?”

谢迁安正色道:“我会尽量活着回来,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你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一定要设法逃出这座孤城!”

司午衡直摇头:“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谢迁安也摇头:“此行太过凶险,你不能带着孩子去冒险!”

司午衡不觉潸然泪下:“难道我们这就要分开?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留在野鸭湖不回来呢!”

野鸭湖就是北山之中形成的那个堰塞湖,当初谢迁安在那套到两只野鸭子,司午衡就随口起了这么个名字。那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在司午衡心中,却是此生最为喜悦平和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真有恍然若梦的感觉。

谢迁安轻轻替她擦去了眼泪:“即使我没回来,也不一定就死了。如果我真没回来,你记着,逃出去之后,到金陵的谢家祠堂等我!”

李定国派出去执行任务的这支小队伍十分精干,总共只有五人,负责的是谢迁安,另外还有丁三儿、李瘸子、陆老三和申齐羽。他们换上狼族服装之后,趁黑偷偷从东城墙缒了下去,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北山之中。

对于谢迁安一行来说,要完成任务,需要克服许多困难。

首先是通过狼族的封锁线。南军害怕狼族从北山发起偷袭,狼族同样有这个担心。所以在靠近钓鱼城的北山之中,屯伦安排了不少巡逻骑兵。谢迁安只带五人,就是怕被狼族发现。

这五人都是惯走山路的斥候,包括看似一瘸一拐的李瘸子。依靠山中地形的掩护,他们顺利地躲开了狼族巡逻骑兵,进入了北山的深处。

期间,他们有一次与巡逻的狼族劈面相遇,未能及时避开。谢迁安凭着流利的狼族语言,也应付了过去,并没有引起狼族的怀疑。

第二个困难是找到难民的主体。这个相对好办,小十万难民进山,路上遗留的痕迹太多了。几乎刚穿越狼族封锁线,谢迁安等人就发现,路旁、树下的草丛中,散落着不少难民的尸体,并且有些尸体已经残缺,估计是被野兽糟蹋了。

转过一个山脚,李瘸子停住了脚步:“嘘,前面那沟里有人!”

五人放慢脚步,轻手轻脚摸到沟边一看,下面有个男子,正蹲在水边洗刷着什么。谢迁安一摆手,示意大家散开,看包围圈形成后,他才低声喝道:“下面什么人?”

那男子回头,却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看到谢迁安等人,他明显有些惊讶:“你们是谁?”

谢迁安把手里的长刀一摆:“我们是山中的猎户,你在这做什么?”到这时候,谢迁安等人早就换下了狼族的服装。

那老头手里提着一大块肉,刚刚洗干净,还在往下滴答水:“哦,我抓了只野兔,准备烤来吃!”

陆老三平时喜欢打猎,一眼看出不对劲:“兔子身上哪有这么大块的肉?再说了,你也没武器,拿什么来打猎?”

此人鹰钩鼻、脸颊消瘦,眼神阴狠中带着飘忽不定,李瘸子也看出不对来。别看他瘸,动作却很利索,“蹭”地一声就跳了下去。那老头还没来得及躲闪,手里的肉就被陆老三抢走了。

“别抢我的肉,我都饿好几天了!”

李瘸子一巴掌把老头推开,拿着肉在眼前端详一阵,忽然跟烫手似的把肉扔掉了:“这他娘的是人肉!老东西,你别动,这人肉是从哪里来的?”

一听这话,谢迁安四个也跳了下去。陆老三还怕搞错了,走到跟前查看了一下,然后慌不迭地回来了。

申齐羽还不信:“陆哥,真是人肉?”

陆老三点头:“肯定是,皮上只有稀疏的汗毛。若是野物,哪有这么细嫩的皮肉?”

丁三儿大怒,抽出长刀就架到了老头的脖子上:“说,怎么回事?”

那老头这时倒不紧张了:“什么怎么回事?饿得不行了,就从尸体上割了块肉!丁三儿,别以为跟了李定国就能出来唬人,有本事就给我来一刀。当年的猴面鹰,也不是没见识过这点事!”

谢迁安几个齐齐一愣,猴面鹰的大名,他们可都是如雷贯耳。这是钓鱼城斥候中的传奇,曾经击杀过狼族的万夫长。唯有申齐羽,在边军的时间比较短,没有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李瘸子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又凑到老头跟前端详了半天。这老头确实有点尖嘴猴腮,加上一个大鹰钩鼻,可不就跟猴面鹰似的。

申齐羽在一旁问陆老三:“陆哥,这猴面鹰又是什么人物?”

陆老三低声道:“此人本名侯勉英,猴面鹰是他的绰号。他也是斥候出身,后来跟随胡大将军当了亲兵,曾经在战场上击杀过狼族的万夫长。胡大将军亡故后,此人就不知所终了……”

陆老三和申齐羽说小话的时候,李瘸子还在盘问侯勉英:“如果你真是猴面鹰,当年胡大将军都给你提到了都统,为何现在却混到了难民中间,居然还吃起了人肉?”

侯勉英满脸不屑:“哼,要杀就杀,我与你说得着吗?当年在战场上断粮,老子也不是没吃过狼族的肉,今天再吃点又怎么啦?”

谢迁安听出来,这侯勉英语气虽硬,但已经有了点服软的意思。他主动提及当初吃狼族肉的事,实际就是一种变相的解释。

“老头,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认识李将军?”

“哼,当年在大将军麾下,李定国不过是个小都尉,成天被我指使得团团乱转,又有什么不认识的?”

谢迁安顺势把话题扯远,引得此人说了不少相干不相干的事,最后才认定,此人确实就是当年的猴面鹰。这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李瘸子盘问,他就不肯好好说话。谢迁安旁敲侧击,他倒什么都说了。

原来胡大光死后,侯勉英就直接当了逃兵,跑回了甘州附近的老家。他在军中大手大脚惯了,虽然带着些积蓄,却没几天就糟蹋了个干净,只靠在家混赖着过日子,连媳妇都娶不上,后人什么的更是没有。这次屯伦奇袭甘州,侯勉英也被当成难民赶到了钓鱼城。他还死要面子,不肯找李定国求援,宁可在难民中间呆着。

既然是南军曾经的老兵,谢迁安懒得再追究他吃人肉的事:“侯前辈,这有点干粮,你先拿着,还是不要吃人肉了!”

侯勉英接过干粮,嘴里却没什么好话:“有粮食的话,谁吃人肉?再说了,我干嘛吃人肉,还不是被李定国逼的?他不下这断子绝孙的命令,我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丁三儿有点听不下去了:“把难民留在城中,过两天同样是饿死!你要吃人肉,犯不着赖到别人头上!这么多难民,别人也没见这样!”

侯勉英冷笑:“什么别人不这样?我是曾经吃过人肉,所以饿一饿就忍不住。那些人再饿几天,你看他们吃不吃!”

谢迁安决定不再跟这个又臭又硬的老头纠缠:“侯前辈,大队难民去哪儿了,我们要去找他们。”

侯勉英再次冷笑:“怎么,李定国良心发现,又要把人接回去吗?”

虽然认定此人确实是侯勉英,谢迁安却不敢告诉他实情。此人就算没有投靠狼族,但说话做事如此乖张,谢迁安也信不过他。

“你愿意说就说,不说就算了,我们自己也不是找不到!”

侯勉英翻了个白眼:“再给我两个馒头,我就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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