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振雄呵呵一笑，似笑非笑到喝了一口茶，幽幽道：“对了，住院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们，再过几天你就要管我叫爸爸了，也太拿我们当外人了。”

顾亦晨不动声色的把他的话推回去：“哪里哪里，伯父您这么说就让我太无地自容了，我住院的事在顾氏是重大机密，统共也没几个人知道，再说了，我病着的时候，不是还和美琪不认识吗。”

“就算是生意伙伴，你也该通知一声啊，也许我们早点遇到，我就能早点看清，我爱的人其实是你。”被顾亦晨整日小公主一样捧着，汪美琪也胡搅蛮缠起来，见顾亦晨笑笑不说话，她还是担心占了上风，又道：“现在你感觉怎么样了？伤口还痛不痛？”

其实汪美琪现在就想掀开他的衣服好好看看他的伤口，可是碍于爸爸在场，她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担心只是口头上问问，她想，一会去了她房间她在好好的检查检查。

“还好，已经没事了。”顾亦晨朝她笑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

“爸爸，亦晨伤刚好，你就别为难他了。”怕汪振雄又跟顾亦晨抬杠，汪美琪担心的明里暗里警告汪振雄。

“果然养女儿是给别人养得，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向着亦晨了，看来我这个爸爸以后的位置要朝后排喽。”装作不高兴的摇头叹气，可是眼底的宠溺却是不减半分。

“爸爸！”汪美琪嗔怪的瞅了汪振雄一眼，然后绕到他的背后抱住他的脖子撒娇：“爸爸永远都是我最最最最重要的人。”

“这孩子……呵呵。”汪振雄笑呵呵的点了点汪美琪的鼻子，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孩子孝顺，只要孩子说两句好话，哪怕是哄他们开心的假话也是恨高兴的。

“美琪，你去厨房帮王妈做做菜，我和亦晨有些话要聊。”说着，拍拍汪美琪的肩，示意她去厨房帮忙，意思就是支开她。

汪美琪担心的看了顾亦晨一眼，害怕父亲找他的麻烦，顾亦晨投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耸耸肩，道：“好吧，我去了，爸爸，你不要欺负亦晨哦。”

“快去快去，胳膊肘朝外拐的白眼狼。”笑瞪着汪美琪走开的身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客厅，汪振雄才收回目光，看着顾亦晨，嘴角含笑。

“亦晨，再过两个礼拜就要和美琪结婚了，我们也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怎么想的？”汪振雄端着茶杯，袅袅的热气轻缓的从茶杯中氤氲出来，他的语调很平缓，就像是在和顾亦晨聊家常。

这种气质是汪振雄经过半辈子的沉淀才练就出来的，温温和和的语速，平淡的语调，让听者不由得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以为他是无害的，然后将心底的实话和盘托出。

可顾亦晨深知面前这个面慈心恶的老人的真面目，下起手来是绝对的不含糊，他不敢有半丝懈怠，沉稳的对视上他虽老却依旧清亮的眼，道：“伯父这话我没听明白，和美琪结婚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想法我也早都表达了，不知今天伯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汪振雄抬眼瞅了眼顾亦晨，随即又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退却，沉沉的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以后你就是我女婿，我只有美琪这一个女儿，以后我的家业都要由她来继承，我不想看到她被欺骗过得不幸福，这么说吧，你和辛眉的事我一早都知道了，她是你的前妻，而你对她看起来还很保护，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终于说道正题了。

顾亦晨心神一凛。早知道就有这一天的，老狐狸不把这件事问个水落石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前都是在背地里心知肚明，现在终于把这件事摆到桌面上来谈了。

可是这个老狐狸做梦也不会猜到，他是为了搞垮他而来的，为了给辛眉报仇而来的！

正色着神情，他的表情无比严肃，正式的侧了侧身，沉吟了下，缓缓的说：“我早就有准备会您会知道这件事的，当初和我的前妻离婚，我们的感情已经破裂到没有挽回的余地，这一点，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吧，我和顾家，是怎么样的血海深仇，伯父您知道的。”

“真的？”汪振雄挑了挑眉，这个理由他是相信的，顾亦晨和辛家的仇怨，那可是隔着杀父杀母的大仇。

“您觉得呢？您信也好不信也罢，难不成您觉得，我和辛眉这样的仇怨，我们还能在一起不成？出了这个，我还有什么原因呢？如果像您说的，我对前妻还有维护的话，那我又为什么和她离婚呢？伯父，顾氏和您的公司不相上下，甚至，更有发展前途。”

他沉着着眼神，食指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击着哒哒哒的节奏，脸上的表情冷静的天衣无缝。事到如今，顾亦晨已经懒得去找更好更天衣无缝的理由去编了，他累了。

汪振雄沉默了，他在思考顾亦晨话的真实性。虽然这个理由很真实，真实到他无法不去相信，顾亦晨的话说的有道理，顾氏的前途比他公司更好，假以时日必定超越他，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去骗他。

半晌，他才道：“我信你，别让我老头子失望了。”

顾亦晨牵起唇，报以微微的一笑，算是回答。汪振雄，你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只要等到他和汪美琪一结婚，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就划到他的名下，再加上他秘密收购的散股，汪振雄，死定了。

夜里，城市的上空被深蓝色的夜幕所包围着，零散的星星在夜幕上奋力的闪烁着光芒。没有月亮，天空很暗，很黑，穿不透的墙。

顾亦晨坐在客厅里，月色温柔，壁灯昏黄，两种光线奇异的融合在一起，映在墙壁达芬奇的名画上。香薰幽静的萦绕出淡若白雾的香气。宽阔的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得回响着月光奏鸣曲。

轻若飞扬。

茶几上放着一支打开的人头马路易十三。

亚麻色布艺沙发上，顾亦晨交叠着双腿靠坐着，右手轻握住一支水晶杯，神态极为慵懒，竟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他盯着杯子里的酒，眸黑如钻。

“你的意思是，还是要放弃辛眉吗？”herry坐在客厅里吧台的高脚凳上，眉头紧皱着，他望向顾亦晨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哀伤。

顾亦晨点点头，“我想过了，是我太自私，所以才想把她绑在身边，哪怕是我已经知道我活不长了，现在我想通了，我不能再害她，我的爱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herry没说话。落地窗半开。夜风袭来，香气四溢。

“我宁愿她快快乐乐的活着恨我，也不想看到我死后她痛不欲生的活着念着我，我也不知道我前一阵是怎么了，看到别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就跟着了魔似的去不管不顾了，我不能再自私了。”

想着跟汪振雄的谈话，他的眼神又晦暗了暗，手指收紧。他就是死，也要拉着他们父女垫背，为辛眉扫去她最大的威胁，这算是，他死前，唯一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herry，我没有时间了。”顾亦晨淡淡的道。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别忘了，我是你永远的兄弟，你休息吧，我先走了。”herry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向顾亦晨道别，见顾亦晨起身送他，那看起来又空了一些的衬衣看的他心中一酸。

“herry，谢谢你。”到门口，顾亦晨低声道。

夜凉如水，herry眼睛酸了酸。他跟随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虽然他有很多缺点，自大，自傲，严肃，狠辣。可终究是个好人，竟会得了这种不治之症。

“你和我还用说谢吗，回去吧。”站在别墅外面，路灯幽幽的照着路面，herry的奔驰s600低调的停在路旁，橘黄的路灯给他的身上罩上了一层光晕。

“恩，路上小……”他话还没说话就停住了，herry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过去。辛眉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才多久没见，她竟然瘦得比顾亦晨这个病人看起来还要更像病人，眼窝深深的凹下去，脸上瘦的连肉都没有了。他耸耸肩，看看顾亦晨，道：“阿眉来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恩，拜拜。”辛眉朝herry笑着点点头道别。

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车，发动车子，车灯亮起，然后从她的身边开过，带起一阵清风。

“你怎么来了？”站在原地，顾亦晨淡淡笑了笑，望向辛眉。本来他身体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可是猛的想到他要做的事，就生生得压下了欲望。

没感觉到顾亦晨的不对劲，辛眉笑了笑朝他走过去，道：“来看看你。”

“进屋说吧。”闻言顾亦晨心头疼了一下，依旧微微笑着让开了路，淡淡的对辛眉说着，率先迈开步子走进了屋内。

辛眉跟在后面进去，换了拖鞋，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亦晨站在她面前，穿着薄薄的灰色羊毛衫，问她：“喝什么？”

“喝水就好。”指了指桌子上的水壶，她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耸耸肩，顾亦晨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绕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挨着辛眉，沉默。

既然今天来了，就一并说了吧，择日不如撞日。

“楚昀舫怎么样了？”沉默了一阵，顾亦晨率先挑开话头。

提起楚昀舫，辛眉的神色暗了暗，道：“还是那个样子，没醒，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也许他明天就能醒来，也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那你怎么打算的？”点了点头，他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晃啊晃。

“不知道。”手指僵了一下，辛眉垂了垂眸子，低低的道。

被顾亦晨问住了，她真的不知道她要怎么办，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境地。两个人她都舍不得，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再想下去她会疯的，真的会疯。

“阿眉。”顾亦晨低低的唤她的名字，她抬眼看他，他的眼神犹如黑宝石般闪耀漂亮。

“恩？”她应声。

“我要和汪美琪结婚了，就在两个礼拜后。”

轰——

一个惊雷在辛眉的脑子里炸开了，她“噌”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瞅向顾亦晨，眼里是遮都遮不住的惊讶与呆傻。像是被这一个消息炸傻了。

半晌，她才木木的开口：“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