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杀戮

这两声惨叫让殷离全身的毛孔猛地炸了开来，他几乎是本能地拽着雨荷后退。。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被他拽着的姑娘却猛地一挣，甩开他的手向反方向跑了几步。

殷离吓了一跳，心想这姑娘怎么了，吓得糊涂了不成？他赶忙上前重新抓住雨荷的手。

“通行证……”雨荷被殷离拽着后退，声音因疲劳与恐惧而显得有些嘶哑，“我的通行证……”雨荷的话音让殷离醒悟过来，意识到没了通行证他们两人再遇到巡逻队的时候将变得束手无策。

殷离心里略一迟疑，就见到盘问他们的巡逻队小头目神情肃然，简短而快速地向其余的三个巡逻队员下了命令，紧跟着就听到“咔咔”两声轻响，那两个在前警戒的巡逻队员拉开了手中军用弩的弩机。

小头目回头瞧了一眼两个年轻人，低声喝道：“快跑！”

随后从背上摘下自己的军用弩，与另一个巡逻队员一前一后地跟上前面两个警戒的队友。四个人忽然之间就像四只逼近猎物的豹子，伏低身子放慢脚步，神情严峻地向传出惨叫的巷口围拢。

殷离似乎看到那小头目的后背就像拉紧的弓弦一般，一种强烈的紧张感从紧攥着军用弩的双手向四周扩散，让殷离都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冷战。

他的腿抖了两下，又见到那头目把雨荷那本通行证顺手塞到了上衣兜里面，不禁心中叫苦。

不过他很快转念想到，眼下其实哪还顾得到什么通行证，巡逻队员对他的那声低喝分明在向他传递一种强烈的危险信息。连巡逻队员都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反而要他们“快跑”……他娘的，这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想到这一点，殷离盯了那巡逻队小头目的背影一下，扭头拽上雨荷撒腿就跑。

“不行，通行证……”雨荷兀自挣扎不休。

“去他奶奶的通行证，先逃命要紧。”殷离使劲拽着雨荷的胳膊，力量之大几乎把姑娘的手臂扭脱臼。

姑娘痛得忘了挣扎，眨眼就被殷离拖着跑了十几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蹦、蹦”的两声轻响，殷离听出那是弩机击发的声音，忍不住回头想看一眼强大的军用弩击发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不过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巡逻队员弩机击发的余音未消，一声闷哼与两声惊呼又交替响起。

随后殷离就清晰地见到那巡逻队的小头目像一截被撞飞的木头，整个人向后摔出，头颅则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后仰着，露出了一截被鲜血染红的额头。

殷离头皮发麻地看着那个小头目的身体摔在铺满青砖的地面上，从头部甩出的一蓬血雨在地面上洒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半圆。

与死者最近的一个巡逻队员惊呼一声，抢上前查看队友状况。而靠右侧突前的一个队员则发出一声怒吼，手中弩连连颤动，也不知将几枝乌黑的弩箭一股脑全甩到巷口让人看不清的黑暗之中。

查看小头目情况的巡逻队员发出一声悲鸣，探手从倒在地上的队友额头上扯下一截沾满血迹的弩箭头，略一察看后耍手扔到了地上。

箭头“铛铛”响着顺地面滑出去五六米，殷离顺着滑动的箭头一看，认出那正是军用弩的标准配箭——以前参加移动弩靶比赛的时候他曾经试着用过，那玩意儿看上去沉重，其实入手很轻，是非常好的轻质钢——箭头上沾染的血渍里面似乎还带着星星点点灰白的东西，红白相间的颜色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

被殷离紧拽着的雨荷则干脆弯腰干呕了起来。

这时那发出悲鸣的巡逻队员正要起身，扭头见到两个年轻人还愣在当地，眉头一皱大吼道：“还不快跑！”

话毕，也不理两个年轻人做了什么反应，转身举起手中弩瞄准巷口。

此时另两个巡逻队员已经交替洒完了一轮箭雨，只听得巷口墙壁上“突突——铛铛”，弩箭击碎墙砖，又落到地上的声音响成一片。不过响声过后，周围又陷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最右侧突前的巡逻队员伏低身子，又从腰带上扯下一匣弩箭，“喀”地一声扣在弩槽里面。

弩匣扣合的响声在这转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殷离被这响声一震，醒悟道自己跟雨荷正处在一场杀戮的现场，如果不赶紧撒腿逃命的话，很可能不出几分钟自己也会同那个小头目一样横尸当场。

殷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小腿肚子又有种要抽筋的冲动。他咬牙克制住膝盖发软的感觉，伸手拽住兀自干呕不止的雨荷。

“走，快走！”

殷离觉得自己的牙齿正在打架，拽着雨荷倒退两步。姑娘呜咽一声，被他拽得跌跌撞撞，脚步不稳之下又扑到了他的身上。殷离强作镇定，正待伸手拍拍姑娘后背以作安慰，就见到眼前情势陡生剧变。

最右侧突前的巡逻队员扣好弩匣，轻微回头冲两名队友摆了个手势。就在他一分神之间，巷子深处的黑暗中乌光一闪，只听“突”地一声，这名巡逻队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就带着一蓬血雨仰天摔倒。

在右侧巡逻队员摔倒的同时，左侧巡逻队员低声咒骂，猛地矮身向后一滚，再起身时已经单手持弩，左臂曲于身前，伴随着一声金属鸣响，一面螺旋形盾牌以他的手臂为中心旋转着张开。

也就在盾牌张开的一瞬间，又是两道微不可察的黑线从巷子中激射而出，一前一后击中尚在旋转的盾牌。火花四溅中，那巡逻队员闷哼一声，右手军用弩脱手而出，整个身体也仿佛被一股大力迎面撞上，踉踉跄跄几乎站立不稳。

幸好此时那个曾提醒殷离“快跑”的巡逻队员已经抢到身后，肩膀一顶帮队友稳住身形，随后错身向前，伸出的左臂上张开了同样的螺旋盾牌。

失去军用弩的巡逻队员喘着粗气，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几分钟之间，训练有素的六个巡逻队员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还已经带伤——可是行凶的人却甚至根本没露面。这种结果不但让殷离目瞪口呆，甚至幸存的两个巡逻队员也几乎无法接受。

作为首都圈最精锐的防暴警察，这种战果只让他们觉得羞辱。未受伤的巡逻队员骂了句粗口，缓慢地向前移动脚步，他显然并不甘心在支援队友赶过来前始终被看不见的敌人像靶子一样屠杀。

正在这时，一股强烈的阴冷而压迫的气息忽然从那晦暗不明的小巷深处狂卷而来，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随着这股气息的涌现而结成了冰。

随着这股气息的出现，从小巷中走出了两个漆黑的身影。

空气中居然真的现出闪闪的冰晶，阴冷的气息以那两个似幽灵般出现的身影为中心迅速向商业街四周扩散。

殷离跟雨荷同时打了个寒战。

这忽然出现的阴冷气息让殷离从小巷子里见到满地尸体以来被恐惧和紧张搅得一团糨糊的脑子一下子通透起来，就好像得了重感冒发烧咳嗽又在不通风的屋子里躺了一天一夜后，忽然打开关得死死的窗子，冬天的早晨寒冷而清澈的空气转瞬在鼻孔里面制造了无数小冰碴儿，却让被感冒折磨得要死的脑子冻得一片清明。

殷离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再不逃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拍拍雨荷的手，眼睛紧盯着场中变化，一步步缓慢后退，等着有合适的时机掉头逃命。

此时两名幸存的巡逻队员似乎完全被忽然如幽灵般出现在面前的敌人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两个身影大步向前，从巷口晦暗的阴影里走到大购物中心楼顶明亮的霓虹灯灯光下。

这是两个高大如魔神一般的人，身穿一样的黑色长袍，带着诡异的白色面具。其中一人的面具是一张带着獠牙的狰狞脸孔，而另一人则是一副有着鲜红唇印的笑脸。

狰狞脸孔那个人空手走在前面，笑脸者就跟在身后两三步的地方，而那看上去颇有点滑稽的笑脸下面则是掩盖不住的杀气。

霓虹灯的光给两张面具涂上了一层惨白的颜色。

随着这两个人脚步的移动，面具上夸张的颧骨与鼻骨的阴影缓慢变幻，显得两人的面容更加诡异，所带来的压迫感也更加强烈。

这种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让殷离几乎忘了呼吸，伴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心跳，他分明感觉到了一种极度增强的恐惧，恨不能马上掉头狂奔早一秒钟离开这两个诡异的面具人都好。

不过身处这种情况下的殷离虽然恐惧，脑子里却意外地非常冷静，尽管他仍然在拉着雨荷极为缓慢地一步步后退，但其实心里真正等待的却是某个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

终于，在难熬的四五秒钟之后。

未受伤的巡逻队员仿佛歇斯底里一般，粗声大骂而出，同时手中弩“蹦蹦”两声，两只弩箭向面具人激射而去。

殷离的呼吸则骤然收紧，低声说道：“走！”

话音未落，拉起雨荷就跑，全然不管场中再发生什么变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