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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冥珠》番外4 纵使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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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慕容府的灭门只是步了剑客江北斗江家的后尘。

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神石,便引得多少人命丧黄泉。与燕王一样,胜利是拿鲜血换来的,龙椅是拿白骨堆出来的。

高临枫也只不过是江家的一个幸存者。

晏姜也同样是江家的幸存者。

“临枫,你们为什么后来都没有追查凶手是谁?”苏谧自从跟随,自然是什么都知道。她泡了一盏茶,轻盈着脚步走过来。

烛光在他们的脸上铺了一层金光般的光线,脸上的底子表情还是一阵阵的暗黄。这些故事像古老的羊皮卷,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暗沉地泛黄,未来的某一天,上面的故事才被人偶然翻到。

高临枫蠕动了下唇角,面上引出掩盖不住的皱纹,话语跟着情绪十分低落,“江北斗是我的祖父,铸剑与剑客方面,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就如槿儿三番四次提起的高氏,便是我们家的祖先。我与姐姐从小跟着祖父过活,我的父母生下我姐姐以后,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后来我姐姐四岁时,说是去找父母回来,后来她也没有回来。祖父只在荒山野岭里找到她带血的石榴裙,我们一度认为,她是被山上的野兽叼走了。我长到五岁时,也再没见过姐姐,自然也失去了祖父。”

苏谧在一旁听得心里不好过,槿儿偷偷躲在门缝角里难受得要命。她终于是名人的后代了,可却是个悲伤的故事,同时也是个不能拿来炫耀的秘密。

江家一代剑客兼铸剑大师,与一般的剑客大师一样,留了把大胡子才能证明此人不一般,他那浓又硬的密胡子像弯刀的一样挂在脸庞,因为长期铸剑,受火炉的影响,皮肤熏成一种焦炭焦炭的烧烤色,嗓门粗又大。听起来这个人长得犄角旮旯,但是按照后代的遗传法来计算,面容勉强算得过去,看看孙子孙女,江临枫,江临缃,还有重孙女槿儿,颜值阵容还是可观的。

尤其是临缃,要生出她那样温柔又水灵,沉鱼落雁相媲美的容貌,那要全靠江北斗的儿子与儿媳了。

江北斗铸剑的时候,一迸一迸的花星星点点绽出来,年幼的临缃最喜欢在旁边观望,一如每个小女孩都向往着黑空里绚烂的烟花。

她总喜欢穿一身红艳的石榴裙,容貌又生得不俗,站在衣裳褴褛,累得大汗淋漓的糟老头子面前,说这是一家人,祖孙俩,也可相信隔代遗传的基因见鬼了。

“爷爷,你在铸什么剑呢?”小临缃嗤嗤地问,一脸的孩童笑像是刚绽放开的花苗。

江北斗仰天大笑,因为嗓子粗,像是貂熊的笑,“爷爷呀在位一位老友铸剑,这剑须得拿命来认真铸呦!”

他无意用命来比喻剑的重要性,没想到后来一语成谶,真的是拿命来铸。

小临缃又问:“爷爷的老友,是前日来屋里坐的那位慕容阿伯吗?”

“是的。”

小临缃便在旁边很认真地看爷爷铸剑的一举一动。爷爷经常说“剑乃百兵之君”,造这一把值得的剑要经过三百六十五道的繁琐工艺,后山上有座淬剑的高火炉,有七七四十九那么高,剑一旦经过火炉煅练,仿佛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出剑时放出光芒,剑鞘上又似有九星相缀,叫尘世人望尘莫及。

“爷爷,你铸的这把剑可想好名字了?”

他笑说:“怎么,你想给它起名?”

小临缃虽小,但是满腹的道理可多呢,“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把剑剑号巨阙,云腾致雨,出炉入鞘,阳光照在这剑上,鞘上仿佛有九颗星辰在闪耀,珠称夜光,与日月相连。九穿星如何?”

江北斗又被孙女逗得哈哈笑,“不错,这剑就叫九穿星剑了!我江北斗的孙女好心智!”

他真的就听这个黄口小儿的话,将这把华剑命为“九穿星剑”,几日后,托他铸剑的慕容则上门来取华剑。

小临缃跟高临枫第一见慕容则的时候,虽然不太认识他,但是知道他跟爷爷一样是个出名的人物,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上门,江家才大祸临头。

“慕容老,你托我铸的剑已经铸成,但是这剑隐藏的秘密实在天大,一但出世,遇上不良主的话,只怕是后患。”江北斗一字一句,所言不虚。

慕容则其实也知道,但是有些事情,瞒不下去也躲不过。并不反驳什么的他起身郑重地向江北斗拜礼,巍峨的老身如高山倾斜,仿佛就要将江北斗压倒,吓得江北斗不敢担此大礼,连忙扶起他。

“多谢江老铸剑,此剑藏的秘密事关重大,慕容家本就站在风浪尖口上。我信任的老友之子,他的宁家山庄是世上的一股清流,你也知他庄中有一剑阁,藏着天下名剑,我打算将九穿星剑静置在那。若将来出事,那么此举便是备个不时之需;若是一贯太平,那么此剑无人问津。”

慕容则的话,在江北斗听来,如自己亲手打铸的剑器当当发出动听的声音,也不可否认,慕容则的打算,已然是最好的道理。

江北斗微微湿润的眼中仿佛倒影出九穿星剑迸出的星星之火,在瞳孔里燃烧成火海。居安思危,走为上策是不错的自保之道,他便问慕容老:“你可还在金陵待?若是有人知道你有神石之事,走为上策,为何不一走了之?”

慕容则沉默了一下,不知是何意向。

“天子脚下,如临深渊,为何不去别初避开风头,莫非你舍不得你做江洋大盗得来的宝物?”江北斗好奇地探问,若引祸上身,不逃还坐以待毙?

自然,慕容则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是舍不得家中的宝藏,虽也是识时务的人,但是他一样躲不过。

他想了一番后说:“我也想过了,我跟着盗圣学了一身本领,偷尽了四方宝物,有这样大恶不赦的罪名,如今自然要为后辈积福,云逸已然成家,我也见了我孙子孙女了,是该隐匿踪迹归隐了。我会嘱咐云逸将剑交到宁家庄,江老,天涯之大,就此别过。”他拱手离开,拿着九穿星剑,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

那时夜幕黑了六分,小临缃坐在门口,挑着树枝扑流萤,她看见离开的慕容阿伯,手中的动作自然地放下,他手上的华剑,剑鞘隐约闪烁着流萤般的亮光。

“慕容阿伯!”小临缃朝他的背影,微笑地唤了一声。

慕容则转过身,看见一个灵气的红衣女孩,亦如对待他的孙女般亲昵,半蹲在她面前,笑说:“小缃儿,你长得跟我孙女一样漂亮。”

“你也有孙女吗?她叫什么名字呢?”

慕容则笑起来,就跟江北斗一样粗狂,他一笑,身边的流萤都吓得飞了,说:“你不知道金陵慕容家么?我家有个可爱的绿落小孙女跟阿旭孙子,比你年龄大一些,往后你无事可以多去找他们玩玩。”

“绿落,阿旭……”小临缃只是随便点点头,连去慕容家的路都不知道呢,她也只是随便答应,只是记住了这两个名字而已。

慕容则走了,带着九穿星剑走了,小临缃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慕容阿伯。

“……姐姐。”她的弟弟在背后一声叫唤,扯了扯姐姐的红裙,弟弟比姐姐矮了两个头,也才学会说话,所以微微仰着头。

“临枫。”小临缃笑着回头,却看见弟弟暗沉的脸庞,“小临枫怎么了。”

他摇摇头,嘟着小唇,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小鸡腿,但是鸡腿已经冰冷冷了,应该是他不想吃,但是又不能浪费食物,拖到了冰冷还没有吃完。

“娘,娘……”

小临枫忽然叫出一个“娘”字。其实家里没有娘,也没有爹,这么小年龄的孩子,没有人教他呼唤这两个字,是不知道的。小临缃知道,定是前日带弟弟去市集,听见别人呼唤,所以就学了来。

也许小临枫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也可能是想弄个明白。

“我们没有娘。”小临缃很明白地告诉他,她也不太理解父母究竟是种概念,总之爷爷没提过,“我们也没有爹,只有爷爷,爷爷就像是我们的爹娘。”

她说了一句长话,呀呀学语的小临枫一样不是很听得懂,只是一个劲地呼唤爹娘。

“枫儿,姜儿……”

爷爷呼唤,两姐弟才回了屋子。

“爷爷,我跟临枫的爹娘在哪里呢?”临缃拉着爷爷问,一脸的期待。

爷爷眼珠子一转,指了指山头,开完笑说:“在山的那一边,他们住在很温馨的茅草屋里…”

爷爷从不骗人的,小临缃相信地点点头,眼珠像两颗宝石缀在锦缎上,爷爷真的从来不骗人,小临枫也听懂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姐姐。临缃知道弟弟的意思,是让她去叫爹娘回来呢!

东方翻白,爷爷指的那片山头旭日升起,寻爹娘的心热血得像那片红日,彭拜洒在葱郁的林间。这是小临缃一生当中最愚蠢的一件事情,她翻到山头,没有寻到爹娘,却将自己丢了。

爷爷去找的时候,那片沾了血迹的红衣破碎地挂在红衣上,像坟墓上的冥纸,恐怖而凄凉。小临枫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因为才是呀呀学语的年龄,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只知道姐姐回不来了,被大灰狼或者大熊叼走走了,可能有一天,它们会将姐姐送回来。就像隔壁的小孩借走了自己的竹蜻蜓,他玩腻了就会还回来。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谁能料到丢了一个临缃,正是活命的契机。没过多久,江北斗遭到仇家的报复,去世前死死地将临枫保护着。

小临缃并没有成为狼牙下的食物,也逃过了江家敌人的魔爪。

当她醒来的时候,一位花白胡子年龄的老者出现在她面前,一身白色衣袍,干净得一尘不染,隐约能闻见散发的药香。小临缃勉强爬了起来,笑问:“你是天上的太百君星吗?”

薛百灵温和地笑道:“不是太白君星,是百灵仙医。”

百灵仙医?是了,见他一笑,小临缃顿时觉得身上的跌撞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多谢仙医所救。”

薛百灵真是一个仙医般的存在,小临缃起身向他磕了一个头,“缃儿多谢医仙相救,还望医仙将缃儿送回家。我的爷爷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你家何处?”

临缃笑说:“我爷爷是铸剑客江北斗,金陵城无人不晓。我叫江临缃,是他的孙女。”

话一出口,薛百灵就变了脸色,直言道:“你可知道,你回不去了,江北斗已被仇家杀害。”

脑中好像有人拿石头狠狠地砸过来,她整个身子一瘫痪,无数的疼痛涌上来,占据了每一寸细胞,她弱弱出口:“医仙是不能骗人的。”

“我没骗你,就在昨晚。小丫头,我问你,你爷爷江北斗是不是跟神石有联系?”

临缃虽不知道明白江湖上说的什么神石,但是她隐约知道,爷爷知道神石的去向。眼前的医仙,真的没有骗人。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日月岭的百灵宫,隔壁上消息灵通的杀手组织日月宫,传到日月宫的消息,是不会有错的。你现在要是一回去,就会被你的仇家杀死。留在这里,不谈你的真名由来,倒是可以保你一命。”薛百灵一面说,一面整理着医袋里的针,临缃望过去,一根根细长的针被他抽出来擦拭,就好像是爷爷手上一把把亮丽的剑,她“哇”一声放声大哭。

薛百灵等她哭不出了,才悠悠说:“百灵宫世代为医,我救人一命是本分,救你到底是缘分。既然你姓江,那我拐个字弯唤你‘姜儿’。你想回去送死也可以,留在百灵宫做姜儿也可以。我老头子不赶也不送,由你。”

“姜儿谢过薛宫主。大恩大德,姜儿一生以报。”她擦了擦眼泪,小身板恭恭敬敬地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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