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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心鉴之十王夺嫡》第五章:登徒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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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亭云实在想不透这瓷瓶内如何还会剩下一粒龙钩毒的解药,他瞧了一线天一眼,见一线天昂着头眯着双眼,脸上神色阴晴难定。

柳玄冲一线天问道:“说吧,这药怎么用?”一线天闭目不答,晏亭云却道:“用水化开,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小姐,在下之前确实曾见一线天将瓶中解药倒空,真的不知这瓶中如何还会剩下一粒解药来。”他心里想着,你信不信我已不重要了,可是我知道的这些事,可不能再瞒你的。

柳玄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还想叫我信你,可难了。”她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九成已是信了晏亭云所说的解药用法,只是不愿意承认,于是又向一线天问了一遍:“你说是不说?你若还是不说,本姑娘立马转身就走,待会那几位爷带上兵刃皮鞭过来相问,可就不会像本姑娘这么好脾气的了。”

一线天忽然开口问道:“小妮子,我且问你,你是何时识破我的伪装,决意设下这个圈套来钓本大爷上钩的?”

柳玄道:“行,你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我不瞒你,你也不可晃我。其实咱们在药铺外刚一见面,我就知道了七八分。”

一线天睁开眼睛盯着柳玄道:“我能信你么?你这话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柳玄亦不示弱,道:“可也是最真的实情。”

晏亭云也是好奇,这位柳姑娘是如何在甫一见面就识破一线天的伪装的呢?当时他就在两人之间,现在回想起来,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和征兆,不由得在心中慨叹这两人都藏得好深。

一线天道:“你倒说说看呐。”

柳玄微微摇了摇头,冲一线天道:“在存仁药铺外的时候,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

一线天道:“不错,第一次是在昨个儿傍晚的官道上,咱们交过一次手,那一次你同样不是本大爷的对手,还差点落在本大爷手里,是你爹那个糊涂蛋救了你一命。”

柳玄道:“你别嘴里不干不净的,这事说出来你也没什么好威风的。本姑娘一时不查着了你的道,可你也没在我爹手下落着好。我爹放了你一马,可你恩将仇报,反手便是一刀。这一刀本来是要砍在本姑娘身上的,是我爹代我受了你这一记毒刀。”

晏亭云心道:原来昨晚她二人在药铺相遇之前,还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段。

一线天道:“所以你爹埋怨你几句,你也只能忍了。没法子,大爷那一刀要是砍在你身上,以你个小妮子那点微末道行,还能扛得住龙钩毒?只怕早已去地府给小鬼儿做老婆去了,哈哈哈哈。”

晏亭云心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柳姑娘当时若是中了那一刀,我便无缘能于昨晚同她在药铺外相识了。想到这,他瞄了柳龙城一眼,觉得那老头似乎也没之前那么面目可憎了。想来这老儿再怎么铁石心肠,对自己女儿多少还是有那么点香火之情的。

柳玄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得意,如今风水轮流转,你不也落在我手里了。那一战你得了便宜而去,本姑娘却就此记下了你身上独有的味道。”

一线天心中一想,立即明白了:“是了,是蛇药的味道,我怎么忘了这茬了。该死,该死,哈哈哈哈。”

原来这梅山五圣常年在苗疆山中捕捉独角龙王以炼制龙钩毒,身上须时刻涂抹特制的蛇药避蛇,久而久之身上便有一股常年挥之不去洗之不掉的蛇药的独特味道。他们兄弟早已习惯了这股蛇药的味道,并不觉得有何异样,甚至忘了这股味道有多特别;但是其他人闻来,这股蛇药的味道就足够铭心刻骨,过而不忘了;其实,若是交战之时离着太远,也未必能闻到这股味道,而当时黄昏官道一战,柳玄一时不慎误中圈套,差点被一线天挟持而去。他二人当时所靠极近,自然那股蛇药的味道便能给柳玄留下阴影一般的深刻印象。

柳玄道:“当时我站在门外,你们一开门,一股你身上独特蛇药的味道就飘了出来,接着便看见你头戴竹笠,又用布裹了脸,自然心下生疑,可也只能不动声色,伺机再行查探明白。”

晏亭云心道: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我也没有察觉一线天身上那股蛇药的味道有异呢?是了,我每日在药铺里打转,药香闻得太多,也是习以为常。是以纵然有异,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全没有放在心上。柳姑娘能见破这一层,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啊。他心中越想越是甜蜜,不禁又开始魂游天外了。

一线天道:“确实是我疏忽了,可就凭此一点,也不足以便圈我的供画我的押砍我的脑袋吧?”

柳玄道:“不错,当时你们身子挡在药铺门口,若说是药铺内药材的药香与你身上的蛇药气味撞了味道,似乎也说得通。而我也怕冤枉了好人,见你既自认是大夫,于是向你问了一个问题。”

一线天略有所思,道:“难不成是那一段儿——当时你说你爹中毒之后,你为其抑毒减痛,曾以针刺劲击其天泉、曲泽、郄门三处要穴,未见其效,问我可有后患,我答的是……”

柳玄道:“你答的是,‘令尊之伤,当击伏兔、阴市……’你也算聪明,立时便发现了破绽,于是马上改口,但是先前漏出来的这道口子,便足够坐实你的身份,定你的罪了。

晏亭云当时不甚明白,现在到了宝升客栈大堂,见过柳龙城之后立时便明白了——柳龙城伤的是左腿,柳玄问话时说的俱是手上的穴道,且这一路穴道对于降低肢体局部血液流动,抑止毒性蔓延确是有效的。但是一线天第一反应给出的应对之法,却是直接击打封闭腿部穴道。柳龙城伤在左腿,这是只有南安镖局众人和下刀之人才知道的细节,柳玄和安老四都不曾透露过,晏亭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一个据称从几十里外的邻县赶过来的大夫,居然能够未卜先知开出正确的应对之法,这个破绽也确实无可找补了。

一线天叹了口气道:“常言道,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我为了坚你之心,无意之下的卖弄,反成了出卖自己的铁证。愚蠢之极,愚蠢之极。”

晏亭云心道:也亏得柳姑娘胆大如斗,心细如丝,方能有此逆转。

柳玄道:“你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其实这之后,我还做了一件事,最后确定你的身份,并借着你谋划的诡计,将计就计,引你入套。所谓布置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金鳌,只是最后临时生变,差点,却也不必细说了。这下你可以将解药的用法如实相告了吧。”

晏亭云心道:这最后一件,便是邀我同骑而归,向我亲自求证。我这个裙下之臣,自然马上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想到此节,又回味其方才同骑时的旖旎时光,心中一阵甜蜜泛起。但也只一瞬,想起自己最后又辜负了佳人所托,甚至因此而置柳玄于受伤之境地,如今她已视自己为陌路,不愿搭理自己一句,甚至连顺带的一个名字都刻意回避,不肯提起。这一段思绪,先甜后苦,也着实叫他伤心不已,心中滋味,如刀翻搅。

一线天略一沉吟,冲晏亭云一努嘴道:“这登徒子虽然可恶,但于这龙钩解药用法一事,却也难得老实了一回。”

晏亭云见柳玄微微一皱眉头,显然是嘴上不说,心中不悦。只是不知道她不悦的是一线天这‘登徒子’三字把晏亭云和她之间原本一面之缘淡泊如水的关系说得不堪了,还是一线天点破自己对她单思到无可自拔一事令她觉得困扰和反感。晏亭云忽然忆起柳玄的这种不悦在存仁药铺门前安老四自说自话自鸣得意时也曾出现过,但当时促之即散,直到最后柳玄方才施以手段,小惩大诫。这姑娘眼中不容沙子,只是这次,需要小惩大诫的该是谁呢?

晏亭云心道:一线天说我是登徒子,我需要在此向柳姑娘剖白清楚吗?登徒子官及大夫,犹能爱其丑妻,不离不弃,不因其妻貌丑而疏远彼此,奈何世人反以为其为色中饿鬼,饥不择食;而我爱慕柳姑娘之心,原本在这点上就与登徒子并无不同:我爱柳姑娘之貌美,概因此貌乃柳姑娘所有,此貌若为东邻处子所有,我便是瞧上三年,最多赞她娘老子一句“养下娇儿,奇货可居”,但要我对她动心,却是难如登天。不,何止不会动心,她若敢攀墙诱我,我就敢拿板儿砖丢她!而柳姑娘有此色,我好之固然顺乎天理人情;柳姑娘无此色,我所好者便自始至终绝非此色——柳姑娘所有之色,即为我所好之色。柳姑娘就像一本好书,封皮漂亮,我理应高兴;封皮不漂亮,我亦欣然。翻书为的是精读微言大义,与自身一一应和,封皮再漂亮,这书总不能始终只看封皮吧。我爱的是这本书一辈子读不完,日日读来,惊喜不断;个中见解,与己相和,有如神助;每页皆须用心着眼,以免跳过精彩之处,悔之无及。何况这本书我只因机缘巧合偶然得见一行文字,便已沉迷而深陷,不能自拔,心中不免慨叹,若得读完此书,该需要多大的福报啊!

我视此书,乃是奇宝,而非奇货。我对着她,望则生喜,别则生愁,不能“读”则生憾,失则生厌世之痛,这是任何一张美丽的皮相所不能给予的。而封皮再美,只有一页——闲时驻目以赏心,虽一乐事;忙时一翻而过,亦不可惜。柳姑娘有色,世人看来,我好之即为登徒子;柳姑娘无色,我便始终但求心知,不论颜色。其行而言,便是登徒子所为,自然也可说是登徒子。若从此处上看,一线天唤我一句登徒子,也不算辱没了我,俗世眼光难免私下非议,我心中无愧,又何惧哉!只须当心不可因此被小人腌臜了柳姑娘的名节,这才是需要向他人分说明白的。至于柳姑娘如何看我,我左右不了,好坏福祸,只能听天由命,一力担当了。

想到这儿,晏亭云道:“登徒子不弃糟糠,不畏人言,不以貌取人,忠直而敢言,世人诬他笑他骂他,他俱视若等闲,实乃国士之风。一线天,你将在下比作登徒子,在下还要谢你高看一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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