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衔觉得无聊，但是今天是妈妈的忌日，她没有心思找夏栀子玩，驱车到了西湖边上，准备找一个附近的茶座喝喝茶，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她出国前，把保姆也遣走了，回去家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

西湖边上游人如织，她慢慢地顺着白堤走，在人流之中，被湖边划手划船的船工拦住，问她坐不坐船。

上一次坐这样的手划船，还是小学的时候，妈妈带着她。

程夏衔有些怀念，点头说：“好啊。”

这两天西湖的游人不少，她正准备上船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问船工，“师傅，可以拼船吗？”

是个北方口音的男声。

程夏衔刚刚上船，抬头看去，却是愣了一愣。

为首的男生长着一张清秀好看的脸，她作为一个即将上岗的体育记者当然不陌生，“赵亦巍？”

随后又有一个男生探头下来问：“能不能拼船啊？刚刚那边又多了个位置，要不你过去？反正我是杭州人，坐不坐没关系。”

这个人夏栀子就更熟悉了，“许嘉木？”

许嘉木低头一看，看见程夏衔，也是愣住了。

程夏衔坐在轻轻摇晃的小舟里，身后是粼粼的西湖水光，她身上穿着一件湖水绿的连衣长裙，愈发显得肤如白玉，发如鸦羽，像是三月西湖明艳清丽的春光，美不胜收。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瞪大了眼问道。

“我不能在这里吗？”程夏衔反问他。

赵亦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许嘉木，“你们认识？那是不是可以拼个船？我们那边已经坐满了三四条船了，就剩我们俩了。”

程夏衔说：“行啊。”

左右她也是一个人。

“谢谢啦。”赵亦巍手一撑就要上船，却被许嘉木眼疾手快地拉住。

“干嘛呀？”

“那……那边不是有个空位嘛，你过去坐，我和她有点话说。”

还没等赵亦巍反应过来，许嘉木就已经把他推回了刚才那艘小船，然后自己跑回来跳上了船，对船工说：“师傅师傅可以走啦！”

乐呼呼的，也不知道高兴些什么。

程夏衔看了他一眼，说：“幼稚。”

许嘉木说：“我幼稚碍着你了么？”

程夏衔不再理他。

小船晃晃悠悠，离了岸边，今日虽然日光晴好，但是有着淡淡的雾，远远望过去，小瀛洲笼在似有若无的烟岚里，水面如玉璧，波纹淡淡，水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程夏衔看着船外的风景，偶尔一个回眸之间，看见许嘉木在看自己。

嗯，目光还挺专注。

许嘉木和她的目光一接触，马上就缩回去，若无其事地像是在看风景。

没由来的，她想起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那么她又装饰了他的什么？

船工一边摇船一边问他们，摆开了聊天的架势，“二位是从哪里来杭州旅游的啊？”

许嘉木说：“我们就是本地人。”

本来想要卯足了兴致解说的船工：“……”

船一摇一晃，安安静静，隔着水波能听见边上的手划船上船工高声的呼和和讲解。

许嘉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程夏衔反问：“我不能回来吗？”

许嘉木皱眉，“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能把天聊死了呢？”

程夏衔抿唇一笑，目光望着船舷外碧色水波，“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风景，感受一下湖光山色么？”

许嘉木知道她不想说，但是又不想安安静静地看风景，“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程夏衔沉默了一瞬，声音轻轻的，“等清明之后。”

许嘉木这才想起来，程夏衔曾经提起过，她的妈妈在她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她这次回来，应该是特地去祭拜她妈妈的。

难怪她不愿意说。

许嘉木觉得自己的神经粗得堪比钢筋。

“我是被冠军赛闹得昏了头了，忘了清明节。”许嘉木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以为你是回来采访冠军赛的。”

之前听傅一周说过，去年冠军赛的时候，她曾经去采访过他，只是特地避开了自己的项目。

程夏衔倒是没有继续堵他的话，解释说：“那个时候还在实习，是跟着老师一起去的，等到我把研究生的学习结束之后，才会正式上岗工作。”

她又问：“你呢？海军队的人怎么也被你拐过来了？”

许嘉木咳了咳，“哦，是海军队几个人过来找我们玩，之前在国家队基地训练的时候关系都还不错。在杭州我是东道主，当然由我作陪了。”

程夏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许嘉木看得出她的心情并不好，他猜得出来，大概和她的妈妈有关系。

她忧伤的时候很少，大多时候都和家庭有关。

他还记得，他千方百计地打发崔小满拐弯抹角地去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崔小满打听完回来之后对他说，前几天是她妈妈的生日。

程夏衔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但是心里柔软如春水。

所以他可不可以理解为，虽然程夏衔表面上对他不假辞色，但是只要他多磨一磨，她也会心软的呢？

他暗戳戳地想着。

湖风吹过来，吹过程夏衔的发丝，她迎着日光，侧颜明媚如花。

下船的时候，他先上了岸，然后拉了程夏衔一把。

程夏衔被他握住手臂，抬头的时候，正撞上许嘉木看着她的眼睛。

有几分柔软，还有几分专注。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被软软地撞了一撞。

她如果没有看错，如果许嘉木的眼睛没有撒谎……呸，许嘉木这个直肠子，眼睛根本不会撒谎。

那就是，他好像……有几分死灰复燃的意思了。

许嘉木扶稳了她就松了手，边上几条靠岸的小船上也有几个她觉得脸熟的运动员伸手矫健地跃上了岸。看见许嘉木在这里，都自发地走了过来。程夏衔这才看到，人群里居然还有张亦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