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比试下来，打的人腰酸背痛向万花谷去讨要，看的人也腰酸背痛去万花谷看戏。无聊的师兄弟们显然是第二种。

长歌门跟万花谷交好不是一天两天，两边的人也是很熟悉彼此，人手不够就跟着去打打杂什么的很常见。

孟虔在门口看两位姑姑磨药看得出神，屋里熙熙攘攘的，他不想掺进去。上次那件事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阴影。

终风倚在廊下，抱着剑看一眼流云看一眼孟虔，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多久，孟虔蹲得腿麻，绕着主屋四处逛逛。地方不大，稍微一喊前院就能听得见，他稍微安心。

他沿着小溪流来回走了几圈惊奇的发现这是弯活渠，里面居然还有鱼。孟虔玩心大起，跟徐闻在渡山的时候这种事情没少做，他掏出随身的短剑就下水去了。

水很浅，透亮的看见底下河床上的鹅卵石，他小心的踩着水，一脸抓了两条大鱼。七月底的徐风自林间而来，独特的清香吹得漫山遍野都是。

孟虔坐在大石头是，浑身暖暖的，学着徐闻的样子削了几果树枝叉在火上小烤。虽然做工粗糙，但鱼肉的确是熟人，金黄的还飘着香。

天色还早，孟虔举着两尾鱼得意的往回走，一心想留一条给娘亲，一条和舅舅分食。

终风恰好出来寻他，俩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鱼吃净了，孟虔把鱼骨头埋好，往上边又撒了层叶子，重重踏两两脚。

终风默默的看着他，孟虔抬头，四目对视，孟虔甜甜的笑了，“舅舅，好不好吃？”

终风肯定的点头，“好吃。可是姐姐的那一条……”

“没关系，”孟虔拍了拍小胸脯，“我明日晚上同师兄们再来捉。”

终风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象征性的咳嗽了几声，开始教育，“我知你本意是好的，但下不为例。”

孟虔杨着小脑袋，“我知道的，保证不了。”

教育愉快的介绍，舅甥愉快的踩着夕阳的余辉归屋。

夜半时分。

朝阳山庄灯火通明。

武林会的人挨门挨户的问今日何人传入过后院，终风面不改色，“我同少门主一起去的，一直在廊上，没时间。”

孟虔贴着门窗偷听，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严松这个人性情无常，一爱剑二养鱼，存心要把自己打造成文雅之士的模样。不幸的是，他后山上视为珍宝的两条鱼，今日遭遇毒手还尸骨无存。

孟虔回味着鱼肉的鲜美，觉得小舅说的很对，这种事不能多做。他理了理黏在身上的被子，准备重新睡觉。

手刚放下，腰间空荡荡的。他蓦地一惊，完了，他玉佩丢了。

那是娘亲特地去玉清寺求来的，他一直挂在内襟里，从不离身。

唯一一次，该不会是丢在后院了吧！

孟虔慌乱中思索了会，偷偷摸摸的还是决定去一趟。

他身子小，踩着桌子翻出窗，一路上贴着暗处走，也没有什么危险来。月色如乳，不远处还有灯火四处照着，他鼓着勇气摸去那片山林里。

他从浅石滩上一直摸到岩石缝里，最终是把那块碧玉摸了出来。孟虔松了口气，不敢多留，转身就往有光的地方一路小跑，跟背后有什么怪物要捉他一样。

等他跑出一里外，发觉那亮光在动时，已经晚了。

他，迷路了。

合着长歌门的院子里已经熄灯了，一片翠绿他也分不清哪里是刚才的院子。不敢声张，孟虔揪着心往最近的灯光走过去。

只盼望这院里的人都不认得他，最好还能跟他指个路。

“呀，你怎么在这里？”一声惊呼。

孟虔发酸的鼻子登时更酸了，强忍着酸楚，“小姐姐，晚晚上月色挺好，我我来赏月的。”

“哦，”墓雪看他一身脏兮兮的，此刻天上古怪的一团漆黑，没直接戳穿他，“那你要不要跟我去……”

身后脚步声响起，孟虔警觉地回头，往边上缩了缩，不敢回头。

那人缓步走来，墓雪对着他行礼，“坊主。”

坊主？七玲珑？那个在剑道上很厉害的“姐姐”。

关于这个人向来是话本的传奇，孟虔假装不经意，抽着鼻子的时候往边上斜了一眼，眼泪顿时掉下来了。

“爹！”孟虔哭着一把抱住他，手脚并用的往上爬。一身湿漉漉还带着灰尘的衣裳贴在他月牙色的长袍上留下了张狂的印迹。

就在墓雪目瞪口呆还故作镇定坚决认为自己眼睛出毛病的时候，脸色黑得吓人的坊主往后退开一步，“脏。”

墓雪暗自觉得是这样，这才是他们高高在上的主子。

下一刻，孟虔又喊了一声，眼泪不要钱的送，“爹爹，我要抱，抱！我怕黑！”

他们不可一世的坊主屈尊降卑的扶了一下孟虔的肩膀，孟虔得了破碗就能要饭的性子蹬鼻子上脸一骨碌的爬上去了。

脑袋搁在伟大而冷漠的坊主脖颈间，一抽一抽的哭，“爹爹”叫得比严松还顺口。

墓雪扶着额头，识趣的消失了，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得很。

孟虔被他一下下的抚背渐渐平息了情绪，脑子里还记着白日三师姐告诉他的话，一手按在七玲珑的穴位上，一边争着要去看他的脸，“爹爹，我是不是很脏？”

“脏。”七玲珑瞥了他一眼，还是伸手圈在他腰上了。

无甚异常，孟虔来来回回看了他好几遍，确定是无甚异常。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神气起来，说话越发不顾及，“那我不能这样回去，舅舅他会担心的。”

“你半夜溜出来怎么不想他也会担心？”

孟虔乖顺的趴回在他肩上，“我娘亲给我的宝贝丢了，我得去找。”

七玲珑无言，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径直推门把他往净房里丢。孟虔心里痒得很，一边脱掉脏衣服一边期待的望着他，“爹爹，舅舅有我娘买的衣裳，小八师兄有我娘亲送的倒钩，我有玉佩，那我娘亲给你送什么？”

无端的一阵烦躁，七玲珑看也不看他，又推门出去了。

孟虔急得要去追，被他认识了一天半的爹一个眼神钉住了，“待在这。”孟虔失落泡回去，身上的泥渍以及连带着心底那点不愉快统统都飞走了。

孟虔喜滋滋的想，爹爹今天抱他了，把爹爹衣服弄脏他也没责怪。

不过爹爹好厉害，他就是七玲珑！剑道至尊！那自己是不是也该随爹爹改名，叫七虔？七千？有点少哇。那妹妹就要叫七万。合起来就是七千万！虽然没有“钱”那么多，七千万也不少了。

他胡乱想着，眼皮就慢慢合上了，靠在温泉池子的边上，无意识慢慢往下滑。等七玲珑找了几身弟子的小号衣裳，孟虔脖子已经没下水面去了。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起来，手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水。他作为一个没事只用发号施令的坊主，衣食住行有专人负责，未做过这些使唤的人。

本以为会生疏，不想他很熟练，顺手还帮孟虔捋了捋湿湿的头发。孟虔平时扎着两个小角，头发不怎么多也不是很长，摸着有些怀念的感觉。

原本他昨天得知孟长歌临时有事要迟几日才赶得过来，就准备对长歌门下手的。七秀坊于情于理都应该这时候动一动他们，给个警告之类的。

墓雪来报说终风带着个少门主在街上，他觉得是时候了。

费了些力气才把孟虔引入那个幻术里，他立在孟虔身后不远的地方，仔细的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孟虔认输服软，他就能想到孟长歌不久后也会和他一样，对着七秀坊低头。真等到下属准备去拿他的时候，他一时冲动问了他一句。

那种冲动和其强烈，总觉得这一回错过了，下一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其实孟虔那个时候就已经跑不掉了。

再到后来，孟虔几番挣扎，他心里诡异的熨贴，由着小孩揭开自己的斗篷。孟虔抱着他就喊“爹”，死活不撒手的样子也深刻的留在他眼里，落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