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就这样将家事道给两个外人吗？”良久，萧珏淡淡开口。

苏玲珑笑了笑，道：“无事，二位不是北燕人，自然会替玲珑保守秘密。”

“何以见得？”贺兰烬不禁问道，他自以为已经隐藏得很好，如今却被一眼识破，有那么明显吗？

“二位身上衣裳的料子，是南梁特有的蜀湘缎。”苏玲珑不紧不慢地答道。

“这个简单，只要去过南梁，应该满大街都有。”贺兰烬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

“是吗？蜀湘缎在南梁尚且供不应求，在北燕更是只有皇族人才可能拥有。”苏玲珑不禁勾起了唇角，继续道，“不巧，玲珑见过北燕所有的皇族人，唯独没有见过阁下。”

“再者，这位公子身上的松鹤香太过浓郁，玲珑便妄加推测了一番。”苏玲珑伸手指了指贺兰烬，道。

松鹤香是南梁独有而且千金难求的香料，不过也不值得奇怪，能跟在萧珏身边的，总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你哪里是妄加推测，分明成竹在胸！”贺兰烬不禁笑道，“我听说寒食节那日，你还替阿珏引开了那群官兵？”

“略施小计，不足挂齿。”苏玲珑微微颔首。

“你就没有想过，我不一定是什么好人？”萧珏的声音偏低偏冷，与生俱来地带了点诱惑的意味，只是他平日里的沉稳让人难以察觉这一点，此刻他的一句试探，却难得将其流露出来。

“那就只能当自己瞎了眼，帮错了人。”苏玲珑答得干脆利落，苏门的豪放不羁，一下在这位嫡女身上得到了印证。

萧珏却是难得地被呛了一记。

“苏小姐留在这医馆，还有事吗？”贺兰烬强忍着幸灾乐祸，在一旁“一脸正经”地问道。

“我还要备一副毒药，最好症状和乌头贝母一同服用时相同，毒性又不会置人于死地。”苏玲珑从始至终都一派坦荡，“毒药”这个词汇，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饮料罢了。

萧珏眯起了眼睛，深深地打量着她：“小丫头，你要害人？”

“不，留着日后让害我的人尝尝被诬陷的滋味。”

出了医馆，苏玲珑礼貌地向萧珏和贺兰烬道了谢，便领着璎珞回府了。

“阿珏，她倒是和你很像。”贺兰烬望着那个渐渐走远的窈窕背影，良久，微笑着道，“你们都是，舍得对自己下狠手的人。”

萧珏并未言语，面具之下露出一双如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落先来，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明日是北燕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你去不去？”贺兰烬朝他挥了挥扇子，问道，“左右离砚归老头儿出关的日子还早，不若去凑个热闹。”

萧珏容色淡淡：“随你。”

这便是答应下来了，这对于向来喜欢清静的宸王殿下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北燕二百一十九年的百花宴，终究还是来了。

一大早，苏府里便忙开了花。汀兰苑里，玉簪仔细地为苏玲珑簪上了点翠簪，笑道：“小姐，好了。”

玉簪梳头梳得最好，之前叶倾城还想将她要过去给自己梳头，可玉簪是苏夫人亲自点的留给苏玲珑的丫头，玉簪不愿，叶倾城也无可奈何。

“小姐这身可真是好看极了。”铃铛看着就笑，随即又有些迟疑：“就是头上看着太素了些。”

苏玲珑的头发又黑又多，被玉簪梳了个精巧的垂鬟分肖髻，看上去典雅又别致。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只是一支点翠簪子孤零零地插在头上，看上去颇为可怜。

原先苏夫人为苏玲珑置办的那些珠宝首饰，皆是京城里都很难找到的上品，几年下来却都被苏丹青母女要去得差不多了，而这几年汀兰苑进来的首饰水头都劣质得很，根本戴不出去，想来也是得了苏丹青授意的。

铃铛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愤怒，苏府、叶家，一大家子人都是靠苏煜养着，却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情。偏偏苏玲珑还无法说什么，为什么？因为她们都是给苏玲珑打了首饰的，若是苏玲珑一开口，传出去定是一个娇纵跋扈不识相的候门小姐，落人口舌。

铃铛怕苏玲珑伤心，赶忙换了个话头道：“不过那晴娘真是好手艺，小姐这身真漂亮。”

也不知是不是心底怜惜苏玲珑，晴娘送来的这件衣裳，竟是绣工出奇的精致，裙子下摆处绣了大朵大朵的昙花，栩栩如生，洁白的花瓣相互簇拥着，正展露出她一生最美的姿态。

而苏玲珑竟也穿得合身，没有一点儿看上去不自在的地方。

先前见过苏玲珑穿宝蓝色这样的重色，或许是有了那盛放的月下美人的点缀，更显得她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走吧。”苏玲珑站起身来，“不能等得太久。”

门外崔嬷嬷见苏玲珑出来，也忍不住惊了一惊。

她伺候了苏玲珑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苏玲珑是个美人，可今日却觉得苏玲珑陌生得紧。气质沉静而稳重，配着高贵的宝蓝色，说是公主怕也不为过。

这样岂不是要将叶倾城比下去了？崔嬷嬷收了苏丹青不少好处，自然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她转而忧心道：“小姐这身衣裳颜色太重，不若换件桃红色的显得粉嫩？这点翠簪子实在不好看，叶表夫人送来的红宝石头面我看就好得很。”

苏玲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崔嬷嬷觉得，大哥送的簪子，不好看吗？”

崔嬷嬷脑子一片混沌，反驳又反驳不得，慌忙解释道：“老奴……不是要贬低大公子的意思……”

苏玲珑温和地笑着：“那就好。对了，那套红宝石头面，翻出来赏给崔嬷嬷吧。”

这便是睬都不睬崔嬷嬷的意见了。

崔嬷嬷有些狼狈地冲苏玲珑道：“老奴就先回院里做事了。”

“去吧。”苏玲珑轻飘飘答道。

待崔嬷嬷走后，玉簪和铃铛俱是开心不已。苏玲珑越是强势，就越有了个主子的模样，叫那些没眼色的人看到——谁才是苏府里真正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