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激战一夜，齐万年本有机会杀死陈仆，但是半路杀出个令狐茂搜，救下陈仆性命，追得齐万年夺路而逃。

令狐茂搜是白马氐首领杨飞龙养子，他出现在武阳山，就说明武阳氐与白马氐联合一处，沆瀣一气，设计杀死雷生。

白马氐首领杨飞龙领晋朝戊校尉之职，羌人首领姚柯回则领己校尉之职，二人乃氐、羌豪杰之领袖，本该同心戮力，宣力族人，没想到杨飞龙甘为朝廷鹰犬，对自己人下手。

齐万年豁然开朗，难怪陈仆敢帅人劫掠葫水氐，难怪敢设伏兵杀雷生，一切都是因为后面有白马氐的撑腰。齐万年甚至怀疑，当日陈仆游说雷生造反也是杨飞龙的计策，为的就是师出有名，剿灭葫水氐。

而杨飞龙的背后是护羌都护杨裘，是晋帝司马炎。凉州的鲜卑人秃发树机能已反，晋廷怕羌、氐又反，这是要从内部瓦解羌氐。

这么简单的道理杨飞龙不会不明白，但是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壮大自己，杨飞龙把屠刀挥向了自己人。

齐万年越想越气愤，氐羌之众向来重义轻利，性情豪烈，没想到杨飞龙奸诈至此，陈仆卑鄙至此。

既悲且愤，十三人怒发冲冠。

趁着月色，乘着山风，十二骑静默如水，仿佛沙场赴死的勇士，静悄悄地奔出虎啸群山，越过山涧，踏过深林，转出武阳山。

武阳山的这边寂静如水，另一边却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陈仆刚杀雷生，正开宴庆功。武阳族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热闹。

武阳氐本来贫穷困厄，这会儿却能吃喝庆贺，看来在葫水氐劫了不少好货。

伏在草丛中，看着山下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武阳族人，齐万年紧握着双拳，要紧牙关，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

“教头快看，那是……是雷首领？”禺根突然指着武阳氐寨门旁的一根长杆问道。

长杆孤零零地插在寨门旁，上头孤零零地挂着一具尸体。

正是雷生。

“雷……”齐万年声泪俱下，闷哼一声，不再言语。身旁十二人皆怒不可遏，拳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雷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死在疆场上，没死在敌军手里，竟然死在了自己人手上。死后尸体也受尽**，被挂在武阳氐寨门示众。陈仆手段何其残忍，心肠何其歹毒。

“我们杀下去吧？”禺根目眦尽裂，问向齐万年。

齐万年反而冷静了下来：“等，待山下火灭声息。”

武阳氐正在欢庆胜利，这时候杀下去殊属不智。待武阳族人喝得酩酊大醉、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杀下去才是明智之举。

自己这边只有十三骑而已，断然不是整个武阳氐乃至令狐茂搜的对手，只有攻其不备才有取胜的机会。

势弱用奇。

两个时辰后，已是丑时，山下的武阳氐人已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连篝火都已灭了。

十二人齐刷刷地看着齐万年。

齐万年捉起长刀，牵过马匹，大叫一声：“杀。”

话罢，往武阳族人冲杀过去。

今夜的十三骑携怒而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眼中只有杀戮，只有报仇。

武阳族人仿佛在配合愤怒的十三骑，整个武阳山都安静地睡着，还沉浸在昨夜的大胜中，还沉浸在斩杀雷生的喜悦中。

十三骑犹如下山猛虎，闯进羊窝，也不管眼前是何人，见人就杀，一如闯进人间的地狱恶鬼。齐万年一马当先，长刀像是恶鬼手中的催命符，排山倒海而来，管他眼前是人还是兵刃，皆一刀斩之。

武阳族人有起身反抗的，但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睡梦中，没有一点痛楚，没有丝毫察觉，甚至连哀嚎惨叫都没有，就惨死刀下。

武阳族人是待宰的羔羊，是砧板上的肥肉，只有坐以待毙，死在长刀之下。

十三骑往来奔杀，其疾如风，迅猛如雷，所向披靡。

山风骤起，带来了新鲜泥土气息，带来了兽叫鸟鸣，带来了远处的清凉，更带来了弥漫在整座山中的血腥味。鏖战之余，齐万年擦了擦脸，停下战马，撕下碎步，将右手绑在长刀中，继续厮杀过去。

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杀神，杀红了眼，染红了战袍，眼前尽是尸体残肢，耳边尽是惨叫哀嚎。麻木了、入魔了，只管挥舞着长刀，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受伤，也不知这是杀的第几个人。享受着长刀入肉的快感，享受着杀人的乐趣，享受着浴血奋战的畅快，沙场上的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畅快淋漓、全身释放的自己。

生平从未如此畅快过。

杀人时候的自己是神，战神的神。

直到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的鲜血溅在脸上，齐万年才豁然醒来，从回现实。

身前的武阳族人越聚越多，齐万年一个横扫千军杀退数人。抬首间突然看到前头营帐中咋咋呼呼地跑出一人，来人穿着短褐上衣，络腮胡须，脸庞瘦削，形色匆匆，惊慌四顾，正是陈仆。

齐万年大怒，猛地大喝一声，拍马直往陈仆杀去。

陈仆本有勇力，但是拖着醉醺醺的身子，哪能料到齐万年像是杀神一般冲杀过来，手无寸铁，岂能躲过锋芒。齐万年如流星赶月一般杀到陈仆跟前，不给陈仆任何躲避机会，大喝一声，长刀劈过，陈仆人头落地。

转瞬之间，齐万年斩杀陈仆。

齐万年下马拾起陈仆首级，睥睨武阳族人，从容翻身上马，再挥刀死战。

杀声四起，惊动了山谷，也惊动了武阳族人，渐渐有武阳氐人奋起反抗，阻住齐万年去路。斜刺里又有令狐茂搜嗷嗷大叫着拍马赶到，氐人气势渐起。

齐万年知道，自己只有十三个人，定然不是整个武阳族人加上令狐茂搜的对手，是时候退兵了。

最后一次划过长刀，齐万年微眯双眼，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令狐茂搜，眼中只有怒火。

令狐茂搜忌惮齐万年骁勇，亦不敢相逼太甚。

禺根、韦昌早已割断绳索，取回雷生尸体，跟着齐万年徐徐而退。

此战齐万年十三骑无一损失，斩首五百余级，杀陈仆、取尸体、退令狐茂搜，酣畅淋漓，痛快之极。

齐万年尝到了血的味道，像是一头开荤了的猛虎，以后只会噬人。

十三骑一路不停，拍马往葫水氐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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