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楚国......”黑衣士子看看台下左边角落，迟疑道：“恕在下学浅，实在是看不分明。”

春秋时期，周室没落诸侯争霸，虽然民生凋敝饿殍满地，却也给天下士子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晋升通道。这些没什么社会地位的读书人纷纷走出书舍，游说于各国诸侯，只盼自己的见解得到君王认可，自此走上仕途。于是，各种学派纷繁呈现。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百家争鸣。其时言论开放，士子均能自由得表达自己的观点，并无因言获罪之事。反而，君王若是怠慢士子便会贻笑大方，为天下人不齿。

眼下这黑衣士子言及齐国吴国均侃侃而谈颇有见地，但涉及楚国却欲言又止，显然是另有顾虑。

就在此时，一个劲装老者快步走到台前，恭敬一礼说道：“我家主人请先生共饮。”

黑衣士子对着人群抱拳一礼转身下台，劲装老者将他带到棋厅左角静室，隔着门帘躬身说道：“太子，范蠡先生到了。”

黑衣士子下台后棋厅也安静下来，几名歌姬翩翩走到台上击响钟乐，轻启朱唇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胖老头眯缝着双眼，似已睡去，两条寿眉直垂至鬓角，嘴唇轻轻哆嗦，似又回到了无数年前的青葱岁月。等到乐声停止忽得睁开双眼问道：“静室里是楚国太子建和太子少傅费无极，小子以为他们所为何来？”

孙武一愣，问道：“老先生怎么知道是太子建和费无极？”

胖老头呵呵笑道：“一路结伴而行怎会不知？只不过他坐的是轺车，我骑的是青牛，人家怎么会把我这老头放在眼里。”

孙武沉吟道：“楚齐吴越四国互为犬牙之态，楚国素有灭吴之心，今齐国巨变无暇他顾，正是起兵的大好时机。太子建此行当是出使越国以示盟好，解除后顾之忧，若得越国出兵相助自然是最好的。”

“孺子可教。”老头击掌大声问道：“以你该当如何？”

“自然是也和吴国盟好，趁其不备兵临城下。胜负可分。”孙武毫不犹豫说道。其时人人崇尚礼仪，即便是用兵也没有不宣而战之理，而得胜的一方往往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是要对方赔礼道歉，至多割地臣服。孙武此言确实有违礼乐。

老头眼睛一亮，凑过头来低声说道：“你就不怕人家说你言而无信？人无信不立啊！”

“兵者，诡道也！”孙武摇摇头：“若是人人尊崇礼乐也就不用打仗了。若要用兵自然是攻其不备。”

“好个兵者诡道”老头击掌大笑：“武王至今早已礼崩乐坏，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丢了江山，齐襄公齐文姜兄妹luanlun，南子秽乱宫闱。真正败坏礼乐的不是庶民百姓，而是王公贵族。他们都不讲礼了还要天下万民讲理，真是可笑！”

“小子，你我有缘，这珍爱之物就送于你了！”老头从脏兮兮的衣袖中拿出一物放在案上，这东西看来十分珍贵，被布条羊皮包了一层又一层。

孙武见他郑重，连忙推辞：“你我萍水相逢，能得到老先生教诲已是难得，在下怎么好再要老先生心爱之物！”

胖老头嘿嘿笑道：“你也不用假意推辞，这物件跟随我快三年了，说来惭愧，我也只看懂了十之一二。你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越是这般说，孙武心里越是惶恐。层层包裹撕开后，孙武晃眼一看，顿时又是好笑，又是讶异，诸般表情全部堆在了脸上。胖老头珍爱之物竟然是一本“中国历史”，上面赫然还印着“义务教育标准实验教科书”。

这本书是怎么跨越时空来到了两千年前？胖老头是怎么得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孙武想起了夜十方，他隐隐感觉到夜十方和自己一样，不属于这时代。

这本两千年后半大孩子都能看懂的历史课本在这里却成了胖老头最大的难题。孙武略一思忖便知其理，自己看着甲骨文和胖老头看着这课本是一样的。跨越两千多年的文字仍谁看着也是一头露水。就连造就这本书的纸张也是西汉时期方才出现，眼下的人用的还是竹简木片和缣帛。

胖老头两眼充满迷茫和不舍，双手捧书递给孙武：“这东西穷我三年心血仍不解其中之意，然老头却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这物件实在是不祥之物。小子，望你珍惜。”

见老头面露沮丧，好像突然老了几岁。孙武忍不住就想一页一页朗诵给他听，并告诉他这物件上记载的东西简单之至，比起他那些思想简直不值一提。可转念一想，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是怎么来的呢？

“老头已知天命，可仍忍不住想知道后人是怎么看我的？老头对这虚名始终还是勘不破啊！”老头摇头叹息着端起酒爵又放下，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最要紧的事情。

“你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老子，是道教的祖师，是李姓的始祖，是最伟大的思想家，最了不起的哲学家......”所有的溢美之词也不足以表达对眼前这个胖老头的尊崇之心，当孙武强忍着想要告诉胖老头时，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对着胖老头一揖到地，低声说道：“澹台炎不知老子大驾光临，怠慢了，莫怪，莫怪！”

澹台炎的到来坐实了孙武的想法。他突然庆幸自己能和这样的人物共处一个时代，甚至庆幸插在背上那一刀准确的要了他的命，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小子，酒资不用你给了。”老子呵呵一笑，脸上又恢复了淡泊和坦率。他和别人不同，似乎并不注重虚礼，只是举了举酒盅，示意澹台炎坐下。

“老子说笑了。”澹台炎拍了拍手，机灵的伙计立马递上了一个玉佩，澹台炎恭敬得递给老子：“二十家三白坊分店日后就是老子的家，请老子务必赏光。”

“老头子已是方外之人，早已不理世间俗事，澹台老板这贵重的礼物只有转送他人了。”老子随手接过来就递给了孙武，对着澹台炎说道：“此子日后必是一代帅才，这玉佩送给他可比送给老头子划算多了。”

澹台炎知道老子见识不凡，丝毫不怪他把自己的一番心意转送他人，反而对着孙武也是一揖。

“日后将军兵锋所向请留得三白坊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