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是人死以后灵魂的去处，但是没有多少人是很乐意地前去的，特别是那些横死者。死灵法师们利用这种对尘世的依恋与不舍，把死者的灵魂从幽深的鬼界唤了回来，那些无法因信仰得到救赎的死者们常常会被死灵法师的法术吸引，然后拘役。

那时死灵法师蒂莉刚刚学会死亡法则的亡灵术。她从十二岁开始学习死亡法则，在三十六年里领悟了全部的十二种亡灵术，然后便按死灵法师的惯例找尸体试验自己的能力。她不敢去人类居住的城市里，因为人类掌握了科学以后，实力强大到任何一个魔法师都无法正面抵抗的程度，但是极北的荒原里又人迹罕至，更不要说有多少尸体了，所以像她这种刚刚有点法力的小死灵法师，只好避开人类沿第聂伯河南下，想找个村落住下来再说。也许村落附近会有死去不久的人吧？

由于蒂莉很小时就开始学习亡灵术了，由于亡灵术是一种灵魂能力，所以她常常一坐下来就是几个月不动，也不吃不喝，身体机能接近停止，但是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敢于接近死灵法师——除了人类，所以她独自修行时选在无人的荒野，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因为这样的原因，蒂莉的年龄虽然接近五十岁，但是无论从身体上或是思想上，只接近十四五岁的样子。所谓修真无岁月，魔术、亡灵术何尝不是如此。三十六年对蒂莉来说好像眨眼就过去了，从极北荒原回来以后，父母都相继离开了人世。想要见到死去的父母对蒂莉来说并不难，但是她不想打扰死者的安宁，更不希望他们被别的死灵法师发现，于是她用自己的能力守护着父母的亡灵直到永生门的另一边。普通人的灵魂经过了永生门就会被自己的信仰之力所救，会避免再被死灵法师或是其他的什么超能力者拘役，蒂莉的灵魂在永生门外徘徊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到了身体里。那是她第一次使用亡灵术，并不是想夺魂拘役，相反只是想要安魂。但是她在悲伤之余忘记了死灵法师的法则——尽快离开冥界。她在冥界存在的波动惊醒了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他很想把看上去那么年轻可爱的蒂莉拘役为自己的奴隶，即使要先杀死她也在所不惜。在蒂莉返回人世不久，那个邪恶的邪亡师灵魂便从冥界追踪而来，找到了她的位置，趁她熟睡的时候给她做了标记——邪恶的死灵法师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的灵魂与蒂莉接触时蒂莉居然没有发觉。而后，他的灵魂也返回了人世间的躯体，向蒂莉追踪而来。

蒂莉的小船在第聂伯河上漂荡，春天的早晨第聂伯河水还是很冷的，但是相比冥河的水来说，这水简直就是温泉了。偶尔吹过来的微风有着一丝凉爽，蒂莉嗅着有泥土香味的空气，眉心不禁舒展开了。船上也有其他乘客，但是蒂莉对人类没有什么好感，相反对冥界里的灵魂更有兴趣，因为死去的人不会对她虚伪，更不会有什么企图。曾经有个年青人想过来搭讪，却被蒂莉苍白的脸色和冰冷的眼神吓回去了，乖乖地坐回他自己的座位上，跟本不敢瞧过来一眼。

风又送来一阵清凉，蒂莉舒服地闭上眼睛，让微冷的风吹过自己的脸庞，一丝微弱的死亡气息从岸上传来。这里有亡灵，而且是没有收化的亡灵。蒂莉兴奋地睁开眼四处张望，看到了河边的一片石滩。她记下了这个地方。

邪恶的死灵法师在岸上看着随船飘过的蒂莉，他知道这个女死灵法师敏锐地发现了他散发出去亡灵气息，心满意足地等着她回来上勾。他对她敏感的反应和年轻的身体很感兴趣。在那个女死灵法师回来之前，他要做好准备，在不起眼的地方画上咒纹，以便在最快的时间内拘役她的灵魂。

蒂莉回到这片石滩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她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早上在这边发现的亡灵，做为一个死灵法师是要小心亡灵的，因为在尚未收化之前，任何一个敢在陆地间游荡的亡灵都是危险的。蒂莉把手放在了腰间的银铃上，她知道在一秒钟内摇出二十一个音阶的手法，不同的音阶组合成不同的亡灵术，她现在准备的就是在发现亡灵的一瞬间摇出拘役的音色来。汗水从她的鼻尖渗透出来，她是第一次捕捉亡灵，紧张几乎是必然的。虽然下去过很多次冥界，但是真正的对上一个亡灵仍然很有挑战性。前方又传来一丝死亡的气息，她甚至嗅到了亡者的腐败味道，就在她要摇铃的一刹那，清脆的铃声在她身后响起。那金子一样悦耳的铃音震动着她的心，把她的意识从身体里剥离出来，送到了冥界。那铃音仿佛一股大力，推着她向永生门飞去，但是却把她禁锢在门的这一边。阴冷的风从门那边猛地吹出来，吹得她心惊胆颤。

一个男人来到她的身边，他看上去好像一个会行走的骨架外包了一层皮肤，年龄好像足足有六百多岁了——对死灵法师来说，六百年并不是很长的时间，但是这个人看起来太老了。他那一对深陷的眼窝里闪烁出骇人的绿光。蒂莉想要挣扎，但是灵魂却被铃音禁锢在身体之外了。那男人看着被拘束住的蒂莉，邪恶地笑着。

“我是一个死灵法师，”他说，“小姑娘，告诉我你的名字。”邪恶的死灵法师用手爪摸上了蒂莉的脸，那嫩滑富有弹性的皮肤在曷安尖锐的指甲下深深地陷了下去，蒂莉丝毫不会怀疑他再多用哪怕一点点力，自己的脸皮就会被刺破。

蒂莉犹豫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想要把手伸到腰间去取铃出来，但是却一动也不能动。禁锢她灵魂的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铃音，但是被偷袭的蒂莉却失去了与肉体的联系。只有头和喉咙没有封住，因为他要她回答一个问题——她的名字。一个巫师的名字是绝对的秘密，一旦被人知道了名字，那就有可能被人用名字下拘役咒。所以无论是死灵法师还是魔法师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邪恶死灵法师的手从她的脸上滑到了脖子上，并且还在向下移动，她情急之下不禁脱口而出喊道：“蒂莉！”

邪恶的死灵法师停下手，兴奋地看着她的眼睛，知道了她的名字以后，就可以施术了，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死灵法师，但是足以对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做他想做的事，哪怕那个人比他更厉害。于是他缓慢地念出咒语，蒂莉身边的咒纹也慢慢变亮了，她知道这是一种拘役咒，如果等这个死灵法师念完所有的咒语，自己的身体将永远臣服于他，成为一个活着的奴隶供他驱使。

“要用那个了吗？”蒂莉心里倒不怎么怕，只是有点不甘，毕竟她也不是没有保命的方法，只是代价有些大了。像她这种师从高级死灵法师的人，都会得到一些用来保命的秘传，毕竟这个职业本身就和死亡如此的接近。但是各种秘传都会有使用的代价，有些是寿数，有些是身体的一部份，有些代价更是千奇百怪的，而蒂莉的代价将是她的生命会被封印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将失去年青的活力，只能勉强维持自己还活着。

邪恶的死灵法师看到蒂莉的唇颤抖起来，心中略微觉查到有点不妥，但是到底哪里不妥，他又说不上来，难道是她害怕了？还是继续把咒语读下去吧，只要读完咒语，把咒纹全部点亮，这个小姑娘就是自己的玩偶了。他读到快一半的时候，终于发现哪里不妥了，是咒纹亮得太快了。这时蒂莉身后的咒纹全都亮了起来，蒂莉的嘴唇也停止了颤动，她是在利用邪恶死灵法师布下的咒纹对他反过来施咒。

“这不可能，”他看着发亮的咒文绝望地喊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没办法对我施拘役咒。”

蒂莉轻轻一笑问道：“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邪恶的死灵法师定了定神，强笑道：“别吓我了，你想把我的名字套出来，然后对我施术吗？哈哈哈，你觉得我很笨吗？我会笨得把名字告诉你吗？”

蒂莉轻笑着说道：“你是很笨，但没必要笨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因为我不需要你的名字，一样能对你施拘役咒。”她放下被拘禁了近半个小时的右手，指尖一翻就把腰间的铃拿到了手里。邪恶的死灵法师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阵柔和的铃声就传了过来，他的灵魂被直接禁锢在他的身体里，而他的身体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懒洋洋、浑浑噩噩。

“你叫什么名字？”蒂莉得意地问道，话一出口就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乏力。在灵魂被禁锢的状态下还施以咒语的反击，这让她的身体有点受不了。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要奴役我，还不如杀了我。”邪恶的死灵法师用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嘶喊，他明显被蒂莉的反击吓住了。

“不告诉我吗？”蒂莉用眼睛盯着这个邪恶的死灵法师，他既然和自己学的同样是死亡系的魔法，那就不难对付。她把灵魂之力结在手心，向身边的咒纹轻轻一挥，那咒纹就消失了，再挥一次，一个新的咒纹浮现出来。蒂莉把手指点在邪恶死灵法师的眉心，那咒纹一下子飞了过来，从邪恶死灵法师的眉心里飞了进去。

“蒂莉！”一个声音在邪恶死灵法师的耳边回响，他知道，自己的灵魂被这个名字支配了。一般的拘役咒都是通过被拘役者的名字来支配的，但是高级拘役咒却能抹去名字所赋予被拘役人的精神印记，把施咒者的名字印在被拘役人的脑海里。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蒂莉问。

“曷安，”邪恶死灵法师说道，“主人，听凭您的吩咐。”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可以施术，看来这个年轻的女死灵法师不是自己所能反抗的了，更何况现在自己的灵魂都烙上了她的名字，从此再也没有自己独立思维的能力了。

在1941年7月7日，基辅战役开始。因为斯大林不肯同意朱可夫放弃基辅的作战方案，解除了朱可夫的指挥权，把他编进了前线预备部队指挥系统；后来基辅被围，最终陷落。苏军在这次战役中损失了近70万军队，而德军只损失了10万。9月26日基辅城破当天，铁木辛哥元帅乘飞机撤离了前线，临时指挥官基尔波诺斯上将在奋起抵抗不果后饮弹身亡。

他叫基尔波斯诺，是个大亡灵，他手下有很多的亡灵士兵，他和他们都死于同一场战役。与其说是敌人杀了他们，不如说是自己的领袖杀了他们。有一个坏的指挥官，还不如碰上十倍于自己的敌人，这就是他们在基辅苦战时常常抱怨的。亡灵们虽然战死了，却怀着强烈的怨恨，基尔波斯诺带着亡灵们久久徘徊在曾经的战场上，直到他们遇到了蒂莉。

蒂莉那时刚刚收服了曷安，从曷安手里抢来了很多宝物，其中就有一个摄魂袋。曷安的法力虽然不是很强，但是他活得够久。活得够久就意味着他的机会比刚刚出道的蒂莉多很多，他正是利用了这些机会，用各种手段得来的这些宝物，而这个摄魂袋更是千辛万苦得来的。做为一个死灵法师，招魂术是基础课程，几乎每一个死灵法师都会。但是招来了大量的灵魂，要存放在哪里？这就看有没有足够的尸体了。一般死灵法师是把灵魂用铃声禁锢在一个死去的身体里，如果是死去不久的，就成为僵尸，如果变成了骨架的，就会成为骷髅兵。而如果没有合适的躯体，那么灵魂只能放到容器里。死灵法师大多有自己的法器，一般是灵魂瓶或是灵魂盒子，品质差的能装一两个，品质好的能装几十个，所以死灵法师常常会有找到灵魂而没有尸体或是有好的尸体却没有灵魂的尴尬事发生。而这个摄魂袋居然能装数万个灵魂，并且一旦灵魂附到了尸体或是骸骨上变成僵尸或是骷髅兵，这个袋子还能把灵魂再收回来，这就是一般法器所不具备的能力了。

蒂莉收化基尔波斯诺的亡灵没有费什么力气，手轻轻一抖，十六个铃音叠加成的招魂咒就把他带到了蒂莉面前。悍勇的军人之气让这个年轻的女死灵法师很有点惊讶，当她知道这个亡灵就是带领七十万大军死守基辅的将军时，也就释然了。

“如果你是一个将军的话，那么你的人呢？”蒂莉喜欢和亡灵讲话，因为她觉得亡灵比人类更安全。

“我的人死了，”基尔波斯诺有些伤心地回答道，“七十多万的集团军被围住了，我们后来连大炮的炮弹都打光了，只能用手榴弹和枪对付敌人的坦克。”他好像又回到了战场上，平淡地讲述着，“我想带我的部队想撕开一个突破口冲出包围，但是斯大林同志连援兵都没派给我们。那场战役里有五万五千多人在战斗中死了，六十五万人投降。”

蒂莉不知道什么是坦克，她只对那些个死去的士兵有兴趣。

“他们在哪？”蒂莉等基尔波斯诺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说，“你那些死去的士兵们，他们也像你一样不肯去永生的世界吗？

“是的，”基尔波斯诺点头道，“他们大多不肯去，我给所有士兵的灵魂放了三天的假，他们去看望了一下自己的亲人们，就回来了。只有十几个脱队的，”他望了蒂莉一眼，“说不定就是被死灵法师捉走了。”

五万多亡灵，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能把他们带来吗？”蒂莉的声音有点急切，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出道之初就能得到这么多灵魂，这意味着只要有尸体就能成为她的手下。而在她看来，这一切简直是在做梦。

“当然可以，”基尔波斯诺回答道，“主人，你的要求就是对我的命令。”服从是一个军人灵魂深处的东西，比蒂莉的亡灵术的烙印更为深刻。当五万五千个灵魂被装到摄魂袋里以后，蒂莉觉得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角色了，她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死灵法师。虽然收化这些亡灵并建立契约是很累的事，但是她还是做到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基辅吧。”蒂莉漫不经心地说，她不希望基尔波斯诺还记得生前的事，就算记得，那也与他现在这个身份无关了，所以她要把他的名字在内的一切都换掉。但她保留了基辅对这五万多亡灵大军的指挥权，因为她不懂怎么管理部队，而且他，他们，都是她的了。

基辅跟着曷安南下，在斯摩棱斯克与另外两万亡灵大军战于荒野，最终击败并收伏了他们——毕竟曷安是个死灵法师，虽然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但是法术还是有的。然后蒂莉带着她的手下回到了北部荒野，她是被她老师叫回去的，老师只是透过冥界的水传给她一个波动，告诉黄泉洞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