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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坎星幻》第005章 一声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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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傍晚时分到了老宅,眼前这宅院,七间正房,左右各五间厢房,正房后面是一亩多的菜园子,再往后是一排低矮的仓房,这是爷爷大半辈子积攒下的心血,据说还不及当年邬家私庄十分之一大,更比不得祖上的官庄了。爷爷走的那年曾经念叨过,“自建起房子那年,每次住进来都有不好的回忆。”如今这句话漪澜也想说一次,她想爷爷了,也想那个坏丫头了……

司机匆忙吃了一点儿点心,又开车回了官渡。德旺趁天还没黑,带上从官渡买的礼物去了五姑婆家,准备当晚接她过来。

漪澜一路颠簸劳累,看着季霖到西厢安置好娴雅的骨灰,便睡倒在上房东里间儿的炕上,季霖拿了本书坐她旁边陪着她。

奶奶跟着德旺嫂回了她住的房间,见屋里没别人了,拉过她坐下,“德旺媳妇,罗琳那孩子后来找过你吗?”

德旺有些疑惑的回想着,“那天从医院回到大宅那边,我去厨房煮东西的时候特意叫她照看孩子,德旺也没管,我悄悄观察了一下,她没早前那么贼溜溜的看小宝了,逗他玩得挺好,那眉眼若说真的是他亲妈倒也像,不过,她怎么变得那么坦荡了呢?按您说她跟疯了似的喊小宝‘羽翼’,回家之后可没叫过一声啊。”

“或是她认错了?那她怎么会生了孩子的呢?去殡仪馆送娴雅的时候我没见着她,她没跟你提过?”奶奶想得到更多的线索分析她。

“我只听见她给季森打了个电话,然后又跟小宝嘀咕了几句什么话,当时以为她在逗孩子玩,现在想想可能是她自言自语我没听清。我打电话问了娘家那边的人小宝怎么来的,说是我的一个近枝儿表姐计划外生的,没法儿报户口才送的人。”

“这事儿啊,不好说……”奶奶拉过小宝的被子仔细瞧,越看越觉得像罗琳的样子,尤其那对耳朵,人的鼻子眼睛长大会有变化,可耳朵很少会变,越发令她狐疑起来。

婆媳俩正说着话,外面德旺喊人,德旺嫂说:“姑婆来了!”说着起身往外迎接五姑婆。

在院子里把五姑婆和送她来的人都请进上房西间儿,五姑婆脱了大棉外套坐在炕头上打了个寒噤,“好冷!”

奶奶赶紧吩咐:“德旺媳妇,冲一碗油茶端过来给姑婆热乎热乎。”

季霖这时也从东里间儿过来,问过五姑婆好,就站在炕边儿上瞧她。五姑婆拉着奶奶的手让她坐到身边,先介绍那跟着送她来的中年男人,“这是关家的侄子,他可是正宗路数学来的,从小就会打纸皮儿鼓,今天请他过来给丫头看看。”那中年男人只弯了弯腰,既没问好也没说话。

奶奶也赶紧把季霖拉过来,“这是老大在南方生的小儿子,跟那丫头同岁,晚两个月生日。如今在国外一个什么黑黑的学校念书。”季霖忍下想笑的冲动,继续他之前的好奇心,问:“奶奶,什么是纸皮儿鼓啊?是纸做的吗?”奶奶嘘了一声,“不懂就看着,别说话。把漪澜叫过来去。”

漪澜正睡得迷迷糊糊,裹着条毯子走进来,见五姑婆坐在炕上叫她,行了礼问了好,心里琢磨着她怎么还像前些年一样,也不见老,也不见糊涂。

德旺这时搬来把椅子放在屋子中间,五姑婆点燃一种木本植物,发出香气,净化污浊空气,以便神灵能够到来。对那姓关的中年人说:“给丫头念叨念叨,让她睡个好觉。早点念完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叨扰你还真怕还不起这人情。漪澜,过来给姑婆点锅烟。”说着摸出她那支袖珍的烟袋,漪澜过去拿起桌上的火柴就划了一下,火苗跳起来的那一刹那她手一抖,火柴梗子掉在桌上,她连连抱歉,又划了一根,颤颤微微递到烟袋上,没等五姑婆吸上两口,火柴梗子又掉了下去。

五姑婆紧吧嗒两口,看着烟锅里的烟丝泛起火光,接着腾起一阵蓝色烟雾,隔着烟雾看漪澜涨红的脸,问她:“怕火了?”

“不是,有点紧张。”漪澜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第一次给别人点烟,偷偷看奶奶,她好像没埋怨,“我是想问问,那位叔叔要干嘛?”

五姑婆咳了一声,止住奶奶刚张开嘴要解释的动作,说:“前几天听你父亲讲,你在医院睡得不好,今天找人来给你安安神,别怕,去坐好。”漪澜也不敢顶嘴,依言坐好。

中年男人身穿彩衣,头戴鹿角帽,盘腿坐在西北角的位置上,拿起一面白纸一样能透光的单面鼓抓在手左里,那鼓用红线绷在一圈只有姆指粗细的架子周围,另一只手拿起一根北斗七星形状的细头鼓槌,双眼半睁半闭,打了几个哈欠,然后起身开始又唱又跳折腾起来,边击鼓,边跳跃,边吟唱,音调极其深沉。漪澜观察他一会儿,才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跳大神”,遂转过头去看季霖,发现季霖也跟她一样张口结舌,呆楞楞的被德旺扭住一条胳膊站在门口,两个人对视一眼,强忍住冲口而出的笑意,如果此时笑了,估计五姑婆的烟袋锅子敲在头上他们都要哭出来!

鼓声渐紧,中年男人下巴哆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紧闭,周身摇晃,这时五姑婆接过德旺递过来的一团烧红的火炭,放在他脚前。鼓声突停,中年男人混身大抖,说:“你们请我来有什么事?”声音跟刚才他说话的神态完全不同,看得漪澜和季霖一楞一楞的。

五姑婆赶紧恭敬的答道:“因家里孙女患病,惊动祖先来给看病。”这时中年男人再次击鼓吟唱,那男人大概又跳了半个小时,脸上开始冒出汗珠来,漪澜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坐在那里,僵直着身子瞪着眼睛东看西看,季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漪澜也笑了,刚笑了一声就觉得肩膀旁边锁骨窝儿里一疼,那笑声顿时变成抽气和冷哼。

五姑婆看到这儿,用烟袋敲敲桌子,“德旺,烧贡香!”

德旺看来是常看这种热闹,手脚麻利的拿起中年男人刚才摆在西墙贡桌上的一大把香,凑到火烛上点燃,漪澜看见火光腾起又是一哆嗦,这回连季霖都看出不对劲来!壮着胆子把毯子披回她身上,季霖就站在漪澜身后没再走开,漪澜伸手拽了拽毯子,突地打了两个喷嚏,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看屋子里这几个人,“结束了吗?”

五姑婆叹了口气,止住中年男人,“大侄子,辛苦你了,歇下吧。今晚怕是你不能回家了,明天中午再继续。”说完示意德旺送漪澜回东里间儿,“季霖送你姐姐回房睡觉去,今晚陪着她,别走开。”

季霖觉察出事情没那么简单,再联想到今天上午在官渡时二叔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后脊背一阵发凉,“奶奶,您能跟我们一起吗?我好怕……”说着还用他那水灵灵的黑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奶奶。

奶奶喝骂他:“怕什么怕?男子汉大丈夫长了个芝麻胆儿!是怕你姐姐晚上不舒服叫人伺候,你德旺嫂子带孩子不能过来。你想什么呢?”显然她也不清楚五姑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发走这两个孩子还要细问问才行。

“五姑婆,您这是还有什么后招儿啊?”

“妹妹,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漪澜这孩子十有八九在医院招上什么了,那东西有些厉害,大侄子刚才请来的前辈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想等明天中午我再来试试,开坛,落地府寻人……”奶奶抽了一口凉气,这么多年只听过却没真见过哪位大萨满能施请魂术落地府寻人了!刚想要问这落地府寻谁,五姑婆没再解释什么,“今晚没事了,都歇了吧。”

第二天六点多,天还没完全亮,五姑婆就起身到院子里活动筋骨,看到德旺嫂在厨房烧水,走过去跟她交待几句,又回了上房。

冬日里早饭吃得晚,众人漱过口收拾完毕,已经接近十点。中年男人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话:“姑姑,您开坛吗?”五姑婆点点头,他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我得准备些吃的放旁边,跟您开坛容易饿。”

五姑婆笑着骂了他一句只认吃的货,吩咐德旺把早上叫他媳妇准备的鸡和水果端过来摆好,季霖看着新奇,以为还是像昨天那样又唱又跳的,索性挨着奶奶坐在炕边上准备看热闹,德旺把东西摆放整齐,过来拉起季霖,“咱们出去守着吧,今天不用参观。”季霖被他大力扯着往门外走,扭过头对漪澜作了一个“自求多福”的口型,漪澜无所谓的摊摊手,还不忘抓起一个苹果送到嘴里。

德旺嫂事带着小宝回了自己的房间,德旺拉着季霖像门神一样守在上房中厅的沙发上,西里间儿传来一阵鼓声,“这鼓点好像跟昨天的不太一样?”没人回应季霖的问话,看来这听戏还得有规矩。唯一跟昨天相同的是,鼓声又响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还是没什么变化。

季霖正想问德旺,你看见的每次都是这样吗?就听见里面五姑婆喊了一声:“人鬼殊途,亲仇不辩!”哗哗啦啦一阵打翻东西的声音,又接着叫:“刺你三滴心头血,上天入地寻至亲!”紧接着传出来两声撞击声,像是人直挺挺躺倒在地上的声音……

季霖一急,站起身来就要冲进去,德旺一把拉住他,“那关家的大叔就是保护她们的人,奶奶也在里面,你别急,需要咱们进去的时候自然会叫的。”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鼓声敲一会儿歇一会儿,断断续续敲到了下午日落西山。

奶奶终于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给我们拿点吃的进来。”德旺应声去了厨房。季霖眼巴巴的看着奶奶靠在门框上,“奶奶,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守在产房门口的丈夫,不知道里面会生出一个什么来……”他的矫健身姿好像因为这大半天的等待消耗殆尽,居然没躲过奶奶的一个巴掌。

德旺嫂带着季霖和小宝吃过晚饭,安顿好小宝也坐到上房厅里跟着一起等候。

临近午夜,五姑婆终于醒了过来,翻身坐起来,叫几个人都进西里间儿,“季霖今晚还在这儿守着,天一亮应该就可以了。”

季霖进来就看到漪澜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簿被,呼吸极浅,脸色苍白,看得他鼻子一酸。“姑婆,我姐她这是怎么了?”

五姑婆自己动手点了一锅烟,吞吐了几大口,像是回答他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漪澜受了惊吓,我帮她收魂去了,过了今晚就会没事的,就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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