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你斥她作甚”皇帝出声道，“她只不过是照实说了一些她所听到的东西罢了。”

“看来朕和皇后的这个儿子倒是颇得人心啊。”皇帝的眸中凝了一层阴翳，犹如寒冬腊月里湖面上的那层寒冰，阻隔了视线，让人看不真切。

如同预料中的一样，皇帝果真已经起疑了，现下寒月又往里头添了一把干柴，这皇帝心里的火怕是烧得更旺了。

见目的已然达到，柳沅芷便岔开了话题，道，“皇上，这会儿离用膳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臣妾弹琴给您听可好”她温言软语地说着，“前些日子臣妾与明庭一起新谱了一首曲子，名曰清梦星河。臣妾还未弹给任何人听过呢，皇上您可是第一人，您且听听看，正好给臣妾指点指点。”

“曲名很是清丽风雅。”皇帝说道，“好，那朕便来做这第一人，定不辜负爱妃的一番心意。”

秋风渐起，天光愈发地短促，季节又再一次轮回到了秋日。这个秋日，可真应了“多事之秋”四个字。

前头，先是尚书令被查出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皇帝震怒万分，不顾皇后与南宫的百般哀求，当即便下令处置了尚书令，以儆效尤。

后头，宫里又不知从哪儿传出了皇后与庄王有私的流言。流言愈演愈烈，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抑制都抑制不住，迅即便传得人尽皆知。后来，更是传出了景王不是当今皇上之子，而是皇后与庄王所生之子的话来。加之宫人们的添油加醋，简直传得五花八门，硬生生地给谱写出了一部宫闱密辛大戏来。

这么大顶绿帽子扣下来，皇帝如何还能无动于衷他表面上维持着镇定，极力控制着流言，私下里早已命人暗中前去调查。

可查探了几日下来却未曾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来，这等太过干净的结果却反而令得皇帝更为疑心了。他不知是否真是因为确有其事，才需要这般掩盖周全。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寒月她们就等着穆贵妃那边能传来好消息了。

又过了两日，穆贵妃终于派碧玉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了李美人好些时日，才最终把人给劝服了。应该在这两日之内，李美人便会主动去找皇帝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可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顺遂，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事情竟突然出了岔子，李美人居住的皓月殿走水了。

由于近日天干物燥，秋风涌起，是以火势蔓延迅疾，待大火被完全扑灭时，整个皓月殿也被烧得差不多了。当时，失火的时候正值人睡得最熟的夜半时分，李美人想必是被烟迷晕了过去，没来得及出逃，便葬身在了茫茫火海之中。

穆贵妃前脚刚说服李美人出言相帮，后脚李美人就出了事，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寒月与柳沅芷心里都十分清楚，此事定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皇帝也是心存疑窦。若只是趁着风势

，大火何至于烧得如此之快只不过皓月殿已然化作了一片废墟，根本无从查起。

“可惜，真是可惜了这一盘好棋。哎我们还是慢了一步。”柳沅芷盯着手上的书册看了许久，却未曾看进去一个字。

距上次李美人出事已过了一月有余，柳沅芷思来想去依旧无法释怀。

“你也别灰心，纵使这条路走不通，也总有路能走得通。”寒月劝慰开解道，“皇后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我不相信她件件都能料理得干干净净，我们再等等看看，或许还能查出些什么来。”

柳沅芷意兴阑珊，索性放下了书册，靠在榻上，执了一粒葡萄送入口中，“嗯，也只能如此了。”

“娘娘娘娘”绿萍一边大喊着，一边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跑了进来。由于她跑得实在太急，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到在地，亏得寒月眼疾手快，将她给一把扶住了。

“怎么了怎的这般慌慌张张的。”柳沅芷问道。

绿萍小脸急得通红，她大喘了一口气，才略带着哭腔说道，“娘娘，月儿姐姐，不好了曲小主，曲小主她出事了”

柳沅芷与寒月二人得知了消息之后一刻也没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就朝着撷芳殿去了。

撷芳殿内一片愁云惨淡，宫女内侍们哭哭啼啼地跪了一地。

皇帝也早已闻讯赶了来，此刻正在曲知许的塌边守着，听着太医的回话。

“曲御女如何了”皇帝紧蹙着眉头问道。

“回皇上，曲御女她眩晕麻木，四肢无力，呼吸困难，以此症状看来应是中了钩吻之毒。”太医战战兢兢地回道，“钩吻俗称断肠草，只需七枚幼芽便可致命。曲御女虽所食不多，却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照现今的状况来看，怕是已经回天乏术了。”

柳沅芷刚踏进殿中，就听到了太医说的这番话，她的身子一下子有些不稳，连握着寒月的手也有些微微地发抖。

“臣等无能，还请皇上恕罪”几名太医连忙跪下请罪。

皇帝眼神冷冽地瞥了几名太医一眼，“你们确实无能”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照顾你们主子的”皇帝怒意翻腾地质问道。

银铃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几近哽咽，“奴婢有罪，是奴婢无能，没能照顾好小主。”

“皇皇上”曲知许脸色苍白，眼眶下泛着些隐隐的青灰色，她张着嘴喘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来。

皇帝看着曲知许如今这副模样，心底不禁起了怜惜之情，“你放心，朕一定会查出下毒之人，给你一个交代。”

“皇上”曲知许挣扎着想要起身，柳沅芷见状，赶忙上前将曲知许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在背后替她顺着气。

“你有什么话

就跟朕说，朕都听着。”皇帝不忍道。

“臣妾知道是谁下的毒一定是是臣妾无意中撞撞破了那件事皇皇后娘娘她才要将臣妾灭口”曲知许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你说什么是皇后下毒害的你”皇帝问道。

“想来应该是的那日臣妾饭后无事看着看着月色正好就去了御花园闲逛哪知竟凑巧在假山后头听到了一段对话”曲知许顿了顿，歇了片刻，才继而说道，“臣妾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到她吩咐一个内侍去做些什么当时他们说得很轻臣妾也没太听清只听到皇后娘娘皓月殿和火这几个字”

“您知道臣妾向来胆小臣妾当时不敢多待便就离开了后来直到皓月殿失火臣妾才陡然记起了那日所听到的话来可臣妾没有证据又事涉皇后娘娘清誉臣妾也不敢瞎说”

“只是没想到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说却还是逃不过和李美人一样的结局想来许是臣妾那日离开时不小心露了踪迹了”

皇帝听完曲知许的这一番话后，脸色已是阴沉得可怕，宛如暴风雨来临前夕低垂压城的黑云，“来人，去将皇后给朕带来”

曲知许本就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现下又说了这么多话，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都泛紫了。太医上前替她把了把脉，随后朝着皇帝摇了摇头。

“臣妾自知是不行了还请皇上移步臣妾希望在皇上心里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而不是如今这般憔悴人的模样”曲知许戚戚然道，“还请皇上成全”

皇帝顿了半晌，叹了一口气，方道，“好，朕依你。”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曲知许一眼，随后便带着众人出去了。

“终于安静了可以和姐姐你单独说说话了”找了个借口将皇帝遣走之后，曲知许如释重负地说道。

“知许”柳沅芷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唰唰地往下落。

眼前的景象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湿了眼眶，心生凄凉之意。

只是悲伤管悲伤，寒月心中却有一点不解，皇后此次行事怎么如此匆忙粗糙都一样动手去做了，为何还会留给曲知许喘息说话的机会曲知许说自己素来胆小是没错，可正因为她胆小，她这些年来事无巨细都会跑来同柳沅芷说道。这次的事情真是怎么看怎么反常。

“银铃，那日你们当真听见了那段对话”寒月斟酌再三，还是出言相问道。

银铃闻言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是，是听见了。”

柳沅芷知道寒月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平白无故地问出这个问题，既然问了就必有含义。她方才也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现在稍稍一冷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