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虽是因我而起，却由不得我说结束，以前我只觉得，自己于他们不过是一个早已亡故的旧人，却没想到，竟对他们有如此大的影响。

那一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却不知他能听进去几分，其实这里面的道理他应该也是明白的，或许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没有心里准备，一时脱不开手罢了。

每每说到这些事，他便会敷衍着寻个理由离去，等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此反复，我也渐渐没了耐性，所以这一回，刚见他作势要起身，便忙拉住他的衣袖，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寰方封后的旨意都传到津国了，你难道猜不到其中的意思？”

他动作一滞，顺势重新坐下，“我说过，只要你愿意，也可以跟我一起共享这片江山！”

他的眼神尖锐凌厉，我渐渐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心里有些泄气，语气也跟着疏远几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我别无他求，别说是皇后，就是以一个无名无分的宫女在旁边伺候着，我也甘愿！你明白吗？”

“你就不怕我向寰方发难，让他一无所有，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别忘了，如今的竺锡已然统一，且归附于我，如果我出兵，他毫无胜算！”

“你不会的，”我的声音平白有些空洞，竟显得有几分苍白无力，“为了一个女人出兵，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你执掌天下，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是自以为对我了如指掌，还是，这只是你给自己的一个安慰？寰方地广物博，若真有把握能将其收入囊中，这为何不是一个好的决策，况且，这也不是我头一次这样想！若真的出兵，众人也不过觉得我是要开疆扩土，扩充我津国的实力，而我真正的意图确实就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但这个意图从始至终都只会有你一个人知道！”

先前，他就是这般逼迫我随他一起回来，当时的濮阳临还身在丘平城外，为了他的安危，也为了寰方的安定，我才不得不就范。这一次，他是要用濮阳临的性命和整个寰方作为要挟，将我留在此地吗？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在他以身殉国的那一天，我也会随之一起与世长辞！”曾经有多少次，我都是从阎罗殿捡回一条命，若真能跟濮阳临一同赴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他当真值得你如此？让你宁死也要跟他在一起？”

“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你都愿意为了我向寰方出兵，又怎么确定他不会先举兵攻打津国呢？我已是寰方的皇后，他要出兵，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你以为我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国为了我而战！”

闻言，他扭过头来定定瞧着我，语气有一丝不确定，“你欲如何？”

“总归是我欠了你的，就用这条命来偿还也罢，也免得战事再起，叫两国将士白白丢掉性命！”我只长叹一声，如此也不失为最好的结果。

“你要以性命来要挟我，于你而言他就这般重要，能让你如此不顾念自己的身体？”他咬着牙，似在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怒火。

说到这里，我却全然轻松了，“话已至此，陛下若仍旧不愿放我走，我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定会以死明志，就算陛下命人看守，守得了一时，还守得了一世吗？”

他的目光一滞，整个人像是忽然泄了气，缓缓站起转过身去，良久，又幽幽道：“如果你已经有了身孕呢？你会狠心就这样带着孩子一起离去吗？你若真狠心去了，我便让人亲自去说与那濮阳临听，以他的性子，只怕单枪匹马的就会冲到梁都来。”

“身孕？”待他一通说完，我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给自己把脉，脉象圆滑如按滚珠，正是气血旺盛养胎之象！

先前身子绵软困乏，本以为是长途跋涉没有调理过来，近来胃口不好，见着油腻总觉着恶心想吐，也只觉得是水土不服又逢天气突变，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是有了身孕！

是因为军营的那几晚吗？濮阳临你有孩子了，你可知道？

不等我从又惊又喜的情绪中平复过来，他已重新转过身，语气也转而温和，“你放心吧，我既说了要守护你，便会善待你的孩子，你身子虚得很，且好生将养着，安心将孩子生下来。”言毕便提步走开，行至门口，又道：“再有，你既有了身孕，便不能再这样无名无分的待在宫里，即便你······不肯跟我，也需得有个位份，对孩子也好。”

我正要回绝，他却头都不会的出了门。

欣喜过后，忧虑也随之而来，原本还十分硬气的跟韩佶说了那么些话，如今，却是不得不妥协了，我自是不可能让孩子跟我一起犯险，孩儿啊孩儿，你怎么来得这般不是时候！

不过，濮阳临若是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是我们俩的孩子！

从脉象上看，胎儿还不足三月，一想起前几日各种焦躁任性，心里就忍不住后怕，好在孩子没事，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濮阳临交代。

那晚韩佶说要给我一个位份，我本还一直担心，但一直没有旨意下来，只各类补品一日一日的送过来，宫里上下也没有人多嘴议论，想是他已吩咐过，先前说的应当也不过是气话。

因着气血两虚，近日就不曾出门，每天都在寝殿里精心调养，唯恐肚子里的小家伙有个闪失，这日正好觉得身子好些了，便特意到院子里走走，以保血脉通畅，才出门一阵，皇后却过来了。

这一次，她带了许多补品和上等的衣料，在我行礼之前便先匆匆上前拉住我，“先前你在千羽宫晕倒，可是吓得我不轻，好在没什么大事，不过你底子本就虚弱，往后还是要多调养才是。”说着，一边扶着我进屋。

看样子，韩佶确实没有因为我的事迁怒于她，虽然此事确实与她无关，但以他的性子，我以为他不会就此轻易作罢。

其实，早在之前我便看出来，韩佶性子虽孤冷，对这位皇后却是不错的，虽不知其中情爱有几分，但这份敬重与信任却是难得。

说来，万俟氏本就是桑兰的望族，津国向来看重桑兰，意欲结好，对于自桑兰而来的万俟氏一族自然也十分殷切，所以我其实根本不用担心韩佶真会让我取万俟鸳戈而代之，因为他心里也十分清楚，万俟鸳戈才是津国皇后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