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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鸽传》第七章 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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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这两日事多,四下不得安宁,我起了个大早,才出门就被妍耳拉住,她神色慌张的凑到我耳边,“今日定要想法子将公主留在寝宫里!”

“这是为何?”我不明所以。

她为难片刻,将声音压得更低,“纯贵人之事查出来了,并非姀妃所为!”

我内心止不住惊喜,韩佶果然做到了,再看妍耳脸色不对,这才发觉事有蹊跷,不等我问,她又道:“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身子不爽,便让尚药局开了方子,每日都是品岚亲自去药房煎药,那时纯贵人的安胎药也是每日从药房送出去的,之前娘娘做药膳时又专程向尚药局要过藏红花。“

我大惊:”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如此说来,那宫里有藏红花的人岂不是都有嫌疑了?“

她又将我拉近:“姀妃先前只碰过那药一次,可太医说药罐里的药量根本不足以造成小产,药房的人说,品岚日日都去药房,且常和煎药的姑姑说话,如此一说,便只有千羽宫嫌疑最大。且贵妃娘娘与姀妃向来不和,现在宫里都在说,娘娘此举一来除掉了纯贵人腹中之子,二来可以嫁祸姀妃,一举两得。“我们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韩佶一心替姀妃证明清白,却不曾想到,如今姀妃无恙,倒是她母妃又深陷舆论!不让珮荨去找乾贵妃,想来尚宫局已着手调查千羽宫,但虔贵妃在陛下心中非同一般,不知会如何处理此事,若真是虔贵妃所为,他会秉公执法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讨个说法吗?

趁夜偷偷前往栖霞宫,阿黛早已候在偏门,如今宫里戒备森严,此时前来实属冒险,但听闻姑姑身受重伤,如今天气炎热,我怕她的伤口溃烂,只能以身犯险。将柏香膏递给阿黛,这是孟家祖传的灵药,对治愈伤口有奇效,进宫时阿爹专门让我带上,我一直揣在身上舍不得用,今日正好派上用场,我给阿黛交代了用法,便想趁着没人赶回去,不想阿黛拉住我的衣袖,“姀妃娘娘说,若你来了就让你去见她!她怎么知道你要过来的?”她一脸不解,我也不明白,显然姀妃是有话要说。

寝殿内一片昏暗,只有一处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她以手扶额坐在榻上,不等我行礼,道:“走近一些。”我上前两步才跪下请安,她没让起身,只幽幽道:“抬起头来。”不知为何,我的心跳忽然加快,却还是听话的抬起头,谁知她忽然伸过手来,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尖锐的指甲似要戳破我的皮肤,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含泪望着她。可她的眼神解答不了我的疑惑,只有满眼怒火,恨不得将我吞噬般,指尖的力道加大,我不由跟着靠她更近,耳边想起她低沉深邃的声音:“你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任意妄为?韩佶是何人,他是当今的太子,大津国未来的皇帝,不是你这贱婢能高攀上的!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你都甭想打他的主意,本宫警告你,离太子远一些,否则,本宫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话毕,她终于放开手。

我伏在地上,声音不由有一丝颤抖:“奴婢从没有过僭越之心,请娘娘明察!”

良久,她才又开口:“没有最好!别忘了,你是从栖霞宫出去的人,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我虽做不了普度众生的佛,却能做推你入地狱的魔,你的命还攥在我手上,记住了!”

待姀妃睡下,我熄了蜡烛从寝殿退出来。夜色暗淡,阿黛自然看不见我脸上的於伤,只问我姀妃说了什么,我只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嘱咐了几句平日里该注意的。”

行至偏门,我犹豫良久还是拉住阿黛提醒到:“粗使宫女是辛苦些,但还算安稳,我知道你也不求别的,本本分分做好分内之事便好,遇上什么事,便来嵌巧宫找我,我现在虽有诸多不便,但绝不会视而不见。如今我不在身边,你万事小心,能少说话便少说些,要做什么先问过姑姑,不要惹娘娘不高兴,记住了吗?”她听我说了好大一通,很是不明白,我也无法多言,只让她照顾好自己。

姀妃此番维护韩佶,可见她虽憎恨虔贵妃,却并未因此迁怒于她的孩子,她如此生气,是怕我影响韩佶,看来她已经知道我与韩佶走得近,其实她说得也没错,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与太子如此亲近,定会遭人非议。当初为了自保,我刻意对韩佶示好,本想着能结为挚友,可这段时间下来,我越来越感受到他内心微妙的变化,我也一样害怕他将我的情义看作男女之情,却又不敢说破。我是从栖霞宫出来的,本该跟他保持距离,如今却纠缠的梳理不清,他待我与对珮荨无二,我委实不该利用他,倘若日后他真的动了情,我便是罪魁祸首,待虔贵妃之事了结,我也该同他说明。

千羽宫被查,珮荨数日不得见虔贵妃,哭闹不止,我和妍耳哄劝不住,请来韩佶,仍是不管用,她两天未曾好好用膳,陛下担心她饿坏身体,便将她带到亓元殿照料,一时之间,后宫又众说纷纭,都猜测虔贵妃最后或许真的会平安无事。

珮荨搬到亓元殿,我随着过去伺候,几日下来,只觉得陛下对珮荨确实极为疼爱,每次珮荨询问虔贵妃之事,他都极有耐心的解释宽慰,但只要珮荨不在身边,他的武装便会尽数褪下,变成一个怜惜儿女,担心心爱之人的寻常人,虔贵妃出事,他的担心不会少于太子,不然也不会仅仅两天时间就添了华发,此时的他应当和太子一样,盼着乾贵妃洗脱罪名,却又怕此事真是她所为。

这几日的亓元殿清静得出奇,除了珮荨,再听不到旁人的声音,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却又怕此时站错立场惹陛下不快,便暗暗关注着千羽宫的风吹草动,只有皇后,惦念陛下的身体,下午带了些茶点过来,彼时太子也在,向陛下汇报完前两日在宏德院听学的心得,正要退下,陛下将他叫住,“近日尚宫局彻查柏月宫之事,千羽宫上下受审,你母妃被禁足已有三日,你向来熟知礼法,未曾对后宫之事多言半分,但她是你母妃,朕想听听你有什么想说的。”

韩佶直直跪下:“尚宫局办案,儿臣不敢多言,但母妃协理后宫多年,从未有过差错,她的秉性为人,没有人比父皇更清楚,儿臣相信,尚宫局定能还母妃以清白。“

韩佶退下后,皇后为陛下呈上芙香羹,“太子自幼吃苦耐劳,才智过人,除了太傅的教导,自然也离不开陛下的影响,陛下睿智明断,他学得丝毫不差,而他身上的聪慧果决,便是得益于虔贵妃。“

陛下只喝了一口羹汤便放下汤匙,问:“你想说什么。“

皇后轻笑一声,道:“见着太子,便想起了哲伦,不由心生疼惜。”

陛下也跟着感叹一声:“袭格继位,哲伦已是东渡的皇后,她自幼聪颖懂事,十六岁出嫁东渡,如今也是一国之母了!再过两月便是太子束发之礼,到时候让她随袭格回来一趟吧。“

皇后大喜,俯身谢恩,陛下也微微一笑,继续喝羹汤。临走前,皇后道:“此事栖霞宫也受了牵连,姀妃跟着遭了不少罪,陛下若得空,不如去栖霞宫看看,姀妃定会高兴。”

陛下沉思良久,晚膳时分召了轿辇去栖霞宫。

带珮荨去泰珩殿的路上,她不解的问:“为什么父皇不一起去?”

我笑着安慰:“你不是想见母妃吗?他正忙着救贵妃娘娘出来呢?“

“真的吗?我能见母妃了!”她惊喜的跳起来。

我见四下无人忙将她按住,低声嘱咐:“现在还不能宣扬,知道吗?”她似懂非懂的点头。

晚膳过后,珮荨歇在泰珩殿,我同韩佶坐在院子里,这场风波已近尾声,夜又安静如常,他长长的舒一口气,道:“昨日你说已能断定此事与母妃无关,我本还诧异,下午在亓元殿见到母后,便觉此事已有转机。”

我点点头:“想来陛下心中已有决断,所以才会去栖霞宫,不过,俪妃毕竟是寰方的郡主,若是深究下去,必然影响两国关系,但此事关系皇嗣,贤妃膝下无子,好不容易纯贵人有了身孕,却胎死腹中,若就此作罢,只怕闫氏一族不会罢休。“

韩佶也点头表示赞同:“此事确实棘手,既要安抚闫氏一族,又不能坏了与寰方的关系,但既已查明真相,父皇定会处置妥当。不过,”说着,他转过头来看我,“以前只知道你父亲是医者,却没想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仅是听了纯贵人之前的病症,就断定她小产是另有隐情,我委实不明白你是如何联想到石榴的?“

我不由一笑,此事也算机缘巧合。不管是姀妃还是乾贵妃,都是因为藏红花被牵涉其中,尚宫局也一直将重点放在藏红花上,却迟迟不能断案,我便托韩佶去打听纯贵人怀孕还有小产时的症状,想着若能从中找到别的突破口,此事或许就能水落石出。碰巧前两日内务府往嵌巧宫送了许多新鲜石榴,珮荨很是喜欢,我方想起寰方正是盛产石榴的地方,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俪妃身上,通过太子暗中调查,果然发现俪妃曾暗地里让人送了大量的石榴去镶兰殿,却不曾食用。

以前,村头宋甲的娘子有了身孕,也是百般不适,来找阿爹帮忙瞧瞧,阿爹发现她的安胎药里有一味柿霜,她又素来喜食石榴,有孕之后也未曾忌口,便嘱咐她切勿再食,也是几经周折才保住了孩子。众人向来只知石榴是瓜果,却不知有许多食物都与之相克,且有滑胎之效,只是不如藏红花来得猛烈,正好纯贵人的安胎药里也有一味柿霜,俪妃让人将石榴汁混在她的饮食中,长久下来,胎儿必定不保,但最终小产却是因为最后那碗汤药中少许的藏红花,尚宫局从藏红花着手调查,一时间宫中两位妃子都有了嫌疑,却无人会怀疑到俪妃身上。

我也是昨夜才将此事想明白,只是没想到韩佶的速度如此之快,如今只看陛下以何方式平息此事。俪妃自进宫以来一直恪守本分,也未曾与人结仇,当初和纯贵人换住处她是极为乐意的,况且只是换个住处,犯不上以如此手段报复!而且,先是姀妃后是乾贵妃,她的目标根本不在纯贵人身上,她造了虔贵妃毒害皇子并以此嫁祸姀妃的假象,此局布得如此精细,竟不知她与乾贵妃究竟有何仇怨。

珮荨一大早去千羽宫请安,扑在乾贵妃怀中不肯起来,乾贵妃笑着摸她的头,好生慈爱,如今这千羽宫里一切如常,仿佛只过了一夜,先前的事都已埋入尘土,再无人提起,只是纯贵人被提了位份,而俪妃被降为美人,禁足镶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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