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你方唱罢我登场

往日里，金蟾宫是宫中最最热闹的地方，今日却寂静的反常。

“他竟然要我去争宠！那些海誓山盟真的都是骗我的！可他说会带我离开的，比翼双飞，去到……”

一个螓首蛾眉的女子坐在玫瑰椅上，本是仙姿佚貌，可此刻却神情狰狞。她怀里还抱着一封信，美人垂泪，滴滴不舍，滴滴悔恨。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步太守他出了什么事？”

兰珍走进殿内，看到步夫人这么一副样子，吓了一跳。想来她家夫人宠冠六宫，身后还有步骘太守撑腰，轻易是不会失态的，怎么会这般情状？

步氏一见有人进来，赶紧的收拾好了仪态，瞬间又恢复了成那个仪态万千的步夫人。

“没什么，只是见到义兄的家书，一时思念亲人罢了。”

“夫人可真是吓坏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太守大人出事了呢。听闻太守大人在交州功绩扬名，想来没多久就能回到京里，与夫人团聚呢。”

兰珍没有看到，步夫人在听到步骘可能回京的消息之时，身子微微前倾，脱口欲问些什么，又吞了回去。

步大哥就要回来了！他一定是要来接我一同走的！这封信？一定是他担心我罢了。

“夫人？夫人？夫人怎么总是发呆呢？是不是身子不爽？”兰珍见步氏时而恍神，叫了她好几声呢。

“啊？没事儿，大概是昨晚有些着凉了。”

“唉！谁让夫人不听我的劝，非要去花园里走走。眼下虽说将近中秋，可是晚上的寒气也渐渐上来了。以后呀，夫人晚上要出门，得加件披风才好。”

兰珍平日里狗仗人势，对那些小宫女、小内监十分的苛刻，但是她对步夫人是实打实的关怀，勉强算是个忠奴了。

“好了好了，整日的听你念叨我，还反了你个小蹄子了！快说吧，有什么事儿？”步氏在宫中信得过的人，怕也只有兰珍了，故而主仆二人说话很是亲热。

“还不是那个袁氏，才到宫里来了两日，竟然就嫌宫里安排的膳食不佳，要自己去膳房点菜呢！”

“她是袁术之女，起居饮食向来是精致的，这些小事罢了，也值得你急赤白脸的？”

步氏并不在意这些，她们虽然依附于一个男人，但她的心，从来都不在这宫里。

“夫人！您怎么还这么淡然呢？那袁氏虽挑的是饮食，可这宫里的庶务都是夫人您管着的，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到底，她这是挑衅夫人您的威势呢”

兰珍这个丫头，若是在宫里也有个一席之地，必然是个不安分的主。她知道自家夫人不是个善妒的，眼见这些话还不够分量，又接着说了起来。

“夫人贤惠大度，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小人的。可是夫人，您别忘了，小公主还得依靠您呢。

眼下将军忙着为周大都督伤心，一时无暇顾及袁氏，可是往后呢？若是她再有个儿子，那可比长乐宫里的那一位棘手多了。”

步氏想起那个三岁的女娃娃，心里半点儿疼惜都没有。若不是那个孩子，兴许步大哥早就接我走了，哪里还要在这宫里虚度着！

“你别提她，我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情。”

兰珍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她知道夫人不喜欢小公主，可毕竟是亲生的闺女，怎么像是仇人一般？怕是夫人也想要个儿子吧？

“袁氏那里，任她折腾去，我乏了，你下去吧。”

步氏独自一人在时，总回忆着往事，暗自垂泪，时日久了，落下个头疼的毛病，时常发作，宫中太医倾尽全力，也无甚效果。

膳房里果真手忙脚乱。

“还劳烦这位姐姐多透露一些，袁美人的口味有什么偏好，也免得小的们摸瞎，到时候耽误了袁美人用膳可就是大罪了，您说是不是？”

厨房的大内监从没有过这么低三下四的时候，还是冲着一个小宫女。

“我家美人是汝南汝阳人，想吃家乡菜，你们赶紧做好，我稍后来取。”这小宫女就说了这些，便高昂着头，走了。

“这嚣张的小蹄子！啊呸！爷爷我这是心情好，才哄了你几句，还蹬鼻子上脸了！但愿你们袁美人能红个几日吧！”

大内监冲着门外啐了几句。又转过头来朝着膳房的师傅们催促。

“可都听清了吧？袁美人的膳食谁来负责？怎么一个个的都哑巴了？再不说，我可点人了啊！”

厨房的师傅们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差事，都低头不语。

大内监的小眼睛眯了一圈，最终锁定在周师傅身后的潘淑身上。这个小丫头，让你伺候爷爷还不肯！这下子给你点苦头吃，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是个蠢的！

“就周师傅吧，阿淑给你打下手好了。上次的素斋你们师徒俩出了不少力，向来是功夫够硬的，咱家可就仰赖你们了。”

大内监说完就走了，留下一身娘气。

“师傅，这次是我拖累你了。”

潘淑垂头丧气的，觉得自己怕是小命不保了，可恨的是那个阉人还殃及我师傅！迟早我要给他好果子吃！

“不说这些了，咱们把菜做出来，没准儿还能因祸得福呢。”

膳房里的人都看出来大内监对潘淑的龌龊心思，周师傅也心疼这个倒霉的漂亮徒弟，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这宫里处处是陷阱，也处处是生机。

“嗯！我和师傅一块儿。”潘淑把对那个阉人的痛恨化作动力，和周师傅捣鼓了起来。

“师傅，咱做什么菜呢？”

“袁美人既然是豫中人，就做一道糖醋软熘鱼焙面，一道牡丹燕菜，一道八块鸡，再弄两道凉菜就够了。”

周师傅少年时随着她的师傅四处游历，各方菜系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哇！师傅你真乃神人也！我给您打下手。”

潘淑对周师傅的膜拜程度又刷到了新的高度，膳房的其他人看着这师徒俩很是可怜，都帮着小忙，一时也没有太局促。

待到这些菜都送走之后，潘淑热得里衣都湿了，纵是平日里轻易不出汗的周师傅，也把脖子上的毛巾给用湿了。

师徒俩很是狼狈，又都内心惴惴，无暇收拾自己，等着再来人传话。

袁美人虽说是新进宫的，也尚未承宠。但她是袁氏之女，将来的前程不可预测。现在得罪了她，怕是以后都不好过了。

霜云殿。

“今日的菜倒是不错，左右这里也冷清得很，把这做菜之人叫过来，我倒想知道她哪来的这手艺。”

袁氏很是喜欢那道糖醋软熘鱼焙面，但也只用了几口。多年的大家教养提醒着她，食不过三。还有就是她的身体……还是少吃的好。

“美人，您可是袁氏贵女，怎么能面见那些下人？岂不是失了体统？”

“也罢，给些打赏就是了。”

“今日你行事也太过莽撞，咱们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为上。”

“小姐，哦，美人，你多虑了。如今这宫里，也就那个步氏是个台面上的人物，可她不过是步氏一族收养的贱民，哪里及得上您的出身？

倒是长乐宫，虽然失了宠爱，可小世子在她的名下……

不过美人是袁家的人，将军必不会慢待了您，到时候您再有了子嗣……”

“寒香！你真是越说越没规矩了！”

“小姐——”寒香见袁氏生气了，又提起之前的称呼。

“这不是袁家，你要记住。”

城外三十里，三个俊朗少年骑着马，似乎在追随者前方的马车。忽地，车夫的一声“吁”响彻四周。

“三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想我庞统区区凡夫俗子，今日却得三位江东英才相送，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呀！”

“凤雏先生高抬我等，才让小生无地自容。今日一别，不知此生何时相见，先生保重了！”陆绩为首，先声告别。

“先生，那日子璜（全琮）问您的问题，可否能告知我等？”顾邵的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不知那日，庞统是如何评说他和陆绩的。

陆绩虽是他的舅舅，但是在江东，人们都说他们舅甥一般优秀，倒不知在闻名天下的凤雏眼中，又是哪般？

“想不到孝则竟这般在意？我既然敢说，自然不怕人知。陆君可说是匹驽马，实际却有余力；顾君可说是头驽牛，但却能负重而道远。”

顾邵面上虽没有起伏，心里却是震惊得很。凤雏的两个比喻，却是将我和舅舅都看透了！

庞统看着一旁站得直直的全琮，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子璜乐善好施，敬慕美名，颇有汝南樊子昭的风范。再长大些，也是江东的俊秀儿郎呀！”

全琮一向谦虚，不在人前突显，只是恭敬地道了声谢便了。

陆绩听到庞统对时人时事的精到见解，激动难抑，抱拳于胸前，说道：

“若不是这乱世不平，我真想和先生待在一处，无论是修书撰文，还是品评人事，必定是畅快了然！待将来天下太平了，再与您一道吧。”

“舅舅，凤雏先生乃人中龙凤，相见不如神交。君子之交淡如水，还是和先生就此别过吧。”

顾邵想起临出门前，父亲再三嘱咐，切不可与庞统过分亲密。只是他的舅舅一心仰慕名士，不通这些朝堂上的分歧。

鉴于陆绩十分难舍庞统，四人又行行复行行，送了庞统十里路，才惋惜散去。

殊不知，这一面，竟是此生此世不得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