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不知怎么的，赵武很纳闷为什么刘默会一直比他的跑的快，这次也是。本来赵武跑在最前面的，但第一个冲进院子的却还是刘默。

“怎么了？”

刚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却就被刘默叫着了。

“老爷还活着。”

顺着刘默的声音，赵武看清在客厅里刘默正抱着一个熟悉的身形，那个身形好像还在微微颤动。赵武的心当时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纠着一样的痛，待他看到身形后，立即飞奔到客厅。

“小…武。”

赵武急速窜到刘默的身旁，蹲到地上，伸手接着递过来的那双沾满血迹的大手，喉咙里强挤出一丝声音。

“父亲…”

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再也挤不出一点声响，只剩下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孩子莫哭，爹有些…咳咳…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躺在血泊中的赵新明，强忍着着疼痛，做出一副欣慰的笑容，可是那笑容笑的竟让人那样的揪心。

“父亲，什么都不要说，你要挺着，孩儿这就带你去看郎中。”

赵武从刘默手中接过赵新明的身体，正准备抱起向外走。

“算了，孩子，爹知道自己的身体。”

“可是……”

赵新明打断了赵武想要说的话，手慢慢扬起，轻轻抚摸赵武的脸庞。

“孩子，有些话，爹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再没机会说了。”

说完这句话后，赵新明脸色忽然变红润，刚刚那种揪心的疼痛仿佛已经远去，赵新明试着坐起身来。

“我来。”

赵武回首在屋内找寻着，这时刘默却拿来了一张棉垫，赵武连忙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赵新明屁股下面，自己则双腿叉开坐在赵新明背后，让赵新明的身体慢慢靠在他的身上。

赵新明微微抬起头看了眼赵武，露出欣慰的笑。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在十年前从别的地方搬到这里的。”

赵新明停顿了一下，还没等赵武在脑海中寻找到十年前的记忆时，赵新明又开始继续说下去。

“我还记得那是十五年前的腊月里，我和往常一样进山砍柴。但那一天的雾特别大。所以我就随便砍了点，就赶紧下山了。

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惊叫，我就连忙放下柴，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可没跑几步，就发现不远处有个女人正艰难的向前爬行，在她的背上好像还有个包袱。那女人也不过三十来岁，当她看到我，就连忙向我呼救。咳咳……”

“后来呢？”

这会赵武没注意到赵新明吐出的鲜血，他在想这个事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而父亲又为什么非要在最后的时刻讲解这些给自己听呢？难道……

“他背上的包袱竟然是个孩子，当我看到那女人浑身的血迹和还有包袱里的孩子，我惊呆了。”

“那个孩子就是我吗？”

话都说到这里了，赵武也明白赵新明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了。难怪他的记忆中老是有村里人说他不是赵新明亲生的呢！

赵新明用力的点点头：

“嗯，我和你娘成亲都十多年了，始终没能生个孩子。当那女人把你递交给我，并乞求我把你养大，我当时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然后呢？那个女人呢？”

“不知道，她交给我一个小包裹后，就让我赶紧离开，她说后面有人在追杀。之后我带着你回家住了几年，最后老家遭遇了山贼，我就带着你们娘俩离开了村子，流落到枣阳。”

“咳咳咳咳……”

一声比一声更厉害的咳嗽，犹如一支支利剑插在赵武的心间。看着赵新明每咳嗽一声，就随着吐出一大口鲜血。赵武也不去管什么身世，原本他就是占用了别人的身体，就算自己是皇帝的私生子也好，大官的孩子也罢，他都不关心。

这会他只想着一定不能让赵新明死去，刚才刘默在院子转了几圈，也没有说些什么，这已经告诉了他，现在赵家除了怀中的父亲，没一个活口了。那赵新明就成为了自己在这一世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前世也是在十五岁失去了双亲，那种伤痛，至今仍不能够忘却。眼下刚刚享受到家的温暖，正如一句俗语‘凳子还没暖热呢，’这份家的感觉，却又马上要远离自己而去。

滴答、滴答，两行热泪拼命的向外涌出，一滴、一滴的打在赵新明那渐渐褪色的脸庞。

“孩子。”

“父亲。”

“我不行了。”

“不，我这就带你去看郎中。”

赵武实在不甘心，让至亲再次离自己远去。他奋开双臂去抱起赵新明的身体。

“不用了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

赵新明伸出一双大手，吃力的扬起，再次抚摸赵武那稚嫩的脸庞，赵武忙接过这一双长满茧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不停的顺着脸颊滑落。

“答应爹，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赵武还想说些什么，但从手中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手中那双大手体温已在慢慢下降。就连赵新明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容也在慢慢褪色，越来越白。

赵武咬紧牙关，用力的点点头，他很想忍住不哭，可他实在是忍不住让眼泪不流出。两世为人，两世双亲都没能善终，这怎么能够让他坚强的下去呢！这会赵武没注意到，刘默也跪坐一旁，稚嫩的脸庞上布满了泪水。

“啊~~~~~”

在赵新明的双手从赵武手中滑出时，赵武再也忍受不住，双臂紧紧抱着赵新明的遗体，仰天长吼。

***

‘哐当’

院子半开着的大门被人用力踢开，紧随着冲进来十几名着装严整的士兵，为首的正是恭郎。他刚才奉命在村内找寻看看还有没活口，刚好走到这座大宅院外，忽然听到一声凄凉的叫声。

本能的反应使他是第一个冲进院子里的，当进入院内，看着客厅内有两个少年围着一具尸体哭泣的时候，恭郎知道声音或许就是两人中发出的。

他挥手示意跟随的几人做好警戒，慢慢向客厅靠近。虽然他知道这两人或许就是这家的主人，可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不得不做出小心。

“你们是谁？”

在恭郎等人快要跨进客厅门槛时，跪坐在一旁抽泣的刘默这才发明有人逼近。他腾的站起身，随手抽出背后那把破刀，紧握手中，怒视着门外的这些兵丁。

走在最前面的恭郎，看到一个少年起身怒视着自己，忙挥住众人，对客厅内两名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从衣着和刚刚说话的口音，他感觉这应该不是敌人。

“你们是这家的主人？”

随着两人的对话，惊醒了还在难过中的赵武，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仔细打量门口那些身着甲胄的人们。

“你们是宋军？”

在赵家庄北边驻扎着有一支宋军，赵武还曾去军营门口玩过，所以在看了第一眼之后，他就能得出这是宋军的服饰。

“我是襄阳府驻扎御前左军步军第二将前部第一队队将恭郎，不知二位是？”

襄阳府驻扎御前？哦，想起来了。他曾听李保说过，南宋正规军分为屯驻大军和禁军。而屯驻大军的番号就是某州府御前驻扎。

边疆作战部队都属于屯驻大军一列，而屯驻大军大部又不都是驻扎在两国边界。只有少量的部队会驻扎在边界，而李家河乡距离金国湖阳的陈店乡是最近的，在李家河乡也只驻扎了这么一支两百多人的部。

赵武观瞧对面说话的汉子，年龄不过十七八岁。也许是天生的吧，那皮肤都快追上非洲人了。只是另赵武惊讶的是，这十七八岁竟然就混到了队将。

听李保说过，队将虽然官不大，手底下也就五十来个人，但那却要有武阶的人才能担任。想李保在战场上也斩杀了十几个敌人，这才混到了使臣武阶，还只给了个副队将的实职。

在南宋官名和职务是分开的，像骠骑大将军，镇国大将军等，那都是武阶，和现在的军衔差不多，而军长等职务才是实际的统兵官。

面对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恭郎，赵武忍下了悲痛，咬着牙根站起身来，向恭郎介绍着自己和刘默。

“我是这家的长子，名赵武，这是我的书童，名刘默。”

“那下面这位？”

恭郎指了指刚刚还在赵武怀中的尸体，说道。

“是我的父亲。”

赵武这才想起还没有去寻找母亲的遗体，却刚一回头，就看见在刘默身后躺着的正是母亲赵里氏。不禁双膝一软，扑到在赵里氏身上，但这次他忍住了泪水，只是那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一直不肯回进泪腺。

恭郎看看满院子里的尸体，还有大厅内的几具尸体，想要上前给赵武安慰几句，可当看见还在紧紧抓着凳子的刘默，想想还是算了。

随即向身边两名士兵交代几句，一名听完后点点头，领着几个人去院子里查看，另一名士兵忙向外跑去，跑去向部将汇报。

“你们两个在这盯着，等曹头来。”

靠近门口的两名士兵，点点头，拱手侍立在客厅门外两侧。不是恭郎好心要照顾赵武，只是恭郎担心这别是金人的诡计，小心使得万年船。

这点小心，就和恭郎的长相差距太远了，他那长相有点像张飞，只是没有大胡子罢了。五大三粗的个头，魁梧的身材，都显示着这是一个马大哈类型的，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恭郎安排的这两名士兵，看似只有两个，但他们却是跟随恭郎出生入死，大小战斗也有十多次的人，应付这两个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吧。

不光这个，他在院子里还安排了几个名义上说是寻找活口，实际也是监视。也不能说恭郎太小心了，是金兵太狡猾了，从十三岁就开始和金兵打交道，他是很了解金人，太狡猾了。

“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其他地方。”

“是”

恭郎带着剩余的人出了院门，向村西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来回走动的士兵和厅内依旧做着警戒状态的刘默，还有跪坐在地上的赵武。刘默回头看了眼还在抽泣的赵武，想要劝解几句，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最后也只有摇摇头，叹声气，转过头来继续警戒着外面。

“你们两个是这家的人？”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冲进来十几名士兵，在士兵中间有位身着一身甲胄的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