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北岸，一处绺子的密窝子里，王磊遥望着来时那片苇海淹没在大火里。眼中噙满了泪水，但他没有让眼泪流下。他知道在决定掩护他和香草离开的时候大马车和老疤瘌已经注定不能活着离开密窝子了。

暂时不能走了，大黑马在雪地里狂奔了40多里地，累的浑身是汗。这可不是平地，一米来深的冰雪地。也就是大黑，一般的牲口你拖都拖不走。

香草抱着晓晓趴在炕上睡得很香。晓晓是王磊捡到的一只小狐狸，刚捡到的时候小小的，像只小耗子，王磊是用米汤一点点把它喂大的。这个小狐狸非常通人气，有时会做出非常人性化的表情，而且身上一点狐狸的骚味都没有，反倒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本来香草是非常喜欢晓晓的，但是狐狸晓晓老是缠着王磊，连晚上睡觉都要和王磊一被窝。

“小狐狸精，小石头是我的！”香草大叫。每到这时，晓晓总是尾巴一甩嗖的钻进王磊的被窝，气的香草抹眼泪。

密窝子被鬼子包围，王磊怕晓晓害怕一直揣在怀里。也让这只小狐狸免遭了毒手。

香草呢喃着翻了个身，不知道做这怎样的梦。看着那天真的笑脸，王磊想了想，没舍得叫醒。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密窝子里没几天粮食。而且不安全，王磊怀疑是绺子里有人投靠了鬼子，要不这冰天雪地的苇塘里的密窝子不可能被鬼子兵找到。既然苇塘密窝子能被找到那这个小密窝子也肯定不安全。去黑山是不不错的选择，但鬼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很可能直接撞枪口上。

老爹从小让他背过三十六计，他深知出其不意的道理。

“去不了黑山，营口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他就在辽河北岸，跨过这条河就到了营口，然后就有去投靠老北风。那老家伙实力不错，而且也是个讲义气的主，靠得住。”王磊感觉这个计划不错。

“麻烦的是这丫头咋整呢。”6岁的小丫头片子，从小就倔。不好办啊，如果不是大马车狠心把她敲晕，她非和鬼子拼命不可。

“实在不行只能骗她了。要是她知道自己老爹没了，肯定得玩命。真不明白，这么屁点大的丫头，比我这正宗的土匪头子还土匪。哎~~”

胡思乱想中，王磊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雪已经停了，狐狸晓晓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王磊怀里。感觉王磊醒来，迷迷糊糊瞪着大眼睛依偎在王磊身边。

这一觉应该睡了两个小时。王磊可不敢睡太久，没准鬼子正往这摸呢。从地窖里掏出10多个土豆子，顺手放在土炉子边上烤着。

没多久屋子里飘荡着一股子烤土豆的香味，香香的甜甜的。

这味道让他怀念而又陌生。似乎是那种家的感觉。

王磊有过家，幸福的家。老爸每天都会教他念书，在念书的时候土炉子上就烤着土豆。大马车有时候会给送来几只家雀，还有山鸡兔子。家雀就放在炉膛下边用炉灰埋上一会就好，而山鸡兔子就用锅炖了。而那味道就是这种感觉，很甜很香。

又或者，很温暖......

“小石头，我饿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王磊知道香草醒了。

“就知道吃。”王磊拿起一个烤好的土豆，扔给香草。

土豆太热，香草一遍左右手掂着，一边大叫：“臭石头，你等着。我吃饱了看不收拾你，哎呀妈呀烫死了。”

狐狸晓晓，看着香草的囧样，大眼睛眯成一条线，牙一呲做了个鬼脸。

“小狐狸精，还有你一个，居然和臭石头一起欺负我。你们等着。”晓晓没搭理香草，继续吃着眼前的土豆。

吃完一个土豆，香草忽然想起了什么。四外张望一圈问道。

“我爹呢，这老东西跑哪去了。”

王磊一愣，转过脸望着门外的大雪。他知道现在不能告诉香草大马车的事。

“哦，大叔过河去了。说是找老北风。密窝子被端了，得找个落脚地。咱俩晚上也要过河。”

“鬼子呢，”香草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都炸死了，老疤瘌把咱攒下的炸药和煤油汽油都给他们点着了。狗日的不炸死也得烧死。”王磊狠狠的说到。脸上由于兴奋有点潮红。

“哈哈，那他们不是都成烧家雀了。”香草调皮的看着王磊的裤子若有所指。

“恩，是都成......滚蛋，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谁呢。”王磊恍然明白了香草的所指。轻轻的在香草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好啊，你敢打我，反了天了。呀呀~~~~”香草从炕上嗖的窜起来，抱着王磊的脑袋一阵乱揉，把王磊本就鸡窝一样的头发，弄成一堆乱草。晓晓则抱着一个烤好的土豆躲的远远的免得殃及池鱼。

王磊顺势倒在炕上，一顿痒痒挠。小丫头笑的浑身无力。最终败下阵来，有气无力的求饶。闹够了，两人趴在窗户边上，透过窗户上唯一的玻璃片，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大雪。

漫天的鹅毛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风却是很大。肆虐的西北风狠狠的刮剥着雪皮儿，扬起漫天的碎雪，打着旋又轻轻的落在硬邦邦的雪壳子上。使得那一望无际的雪白变得亮晶晶好像漫天的星星落在了地上。枯败的树枝也被大雪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壳，就想是蓄上了一层蓬松的新棉花。

“石头哥，大黄没跑出来。你说它会死吗？”香草喃喃的说到。

大黄是一只土狗，王磊记事起就跟在身边。鬼子偷袭的时候大黄去和屯子里的母狗约会去了。雪太大没回来，或许躲过了这一劫。不过这冰天雪地的，估计也难活下来。

“香草，哥给你再养一条。”

“大黄回不来了吗？”香草眼睛红红的企盼的望着王磊，但看着王磊沉默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了大黄凶多吉少，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王磊心疼的把香草的头抱在怀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一会，香草哭累了，沉沉的睡在王磊的怀里。看着香草仍然带着泪珠的小脸，王磊变得有些迷茫。晓晓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静静的依偎在王磊的身边，大大的眼睛望着窗外。

“先过河去看看再说吧。”抱着香草，王磊说不出的疲惫。但却强撑着没有睡着。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更可能是受到太多的惊吓。香草醒来天已经擦黑，王磊找了块布，包着十几个烤好的土豆。又把大黑牵到屋里，马背上铺上厚厚的褥子。让香草先趴在马背上。怕路太滑香草掉下来，用一根长布条把香草固定在马背上。怕香草太冷，又在丫头身上裹上一层棉被。

自己穿好棉袄，把德国二十响的盒子炮裹在棉袄里。这个密窝子只是个临时据点，也没啥有用的东西。好在临跑前大马车给了二根大黄鱼，估计能花上一阵子。

晓晓习惯的往王磊怀里钻，但王磊一狠心把晓晓掏了出来。

“晓晓，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你就在地窖里呆着，鬼子不会发现的。等我们回来接你，如果我们回不来了......”王磊语气有点哽咽。“如果我们回不来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晓晓大大的眼睛看着严肃的王磊，满是依恋满是委屈。像个受伤的小孩，企图再次跳进王磊的怀里。

“别跟着我了！你要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王磊眼睛通红，大声的嘶吼着。

晓晓被王磊的嘶吼吓到了，呆呆的瞪着眼睛张着小嘴。

王磊扭头不再看它，手不经意的抹了把眼睛。转身就走。

小狐狸，用期盼的眼神一直望着远去的背影。好久好久不见王磊回身，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作者题外话】：注：窝子又称密窝子，是东北胡子的秘密据点。建在隐秘处，具有较好的隐蔽效果。一般防御功能不强，主要是用作补给和生活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