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衣食住行”，陆展和南月宫却心有默契的把“吃”排在了第一位。

南月宫是因为她有好几套衣裳可以换，倒也不缺，陆展则是个大老爷儿，只要还有条裤衩儿在，最多也就多受些鄙夷目光，不妨事。

酒没喝但是饭足了之后，陆展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购置两套衣衫，质量什么的倒不是很重要了，能穿就行。

南月宫也很开心，虽然这么个偏僻小镇也不会有多华丽的服装，但是看看总无妨，作为一个女孩子，对此还是很乐意的。

于是在这一点上，二人再次达成了共识，只是陆展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成衣铺子是在新乡街上，三家店面聚在一堆，这让陆展特别想吐槽你们真的不会打起来吗？可是一想到这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乡镇，大抵都是些邻居，其实应该还挺和睦的，于是忽然间觉得这种关系也不错啊。

他想起了那个时候自己住在一条小巷子里，邻居也都是些很好的人，他其实很怀念那种感觉，只是他也知道那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南月宫能轻易感觉到陆展的情绪忽然低落，于是她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陆展捏了把鼻子，搪塞道，没跟南月宫说起那些。

这么眷恋过往，会惹人笑吧。他是个男人，不应当有软弱的那面，他正努力像那样做，像是过去十年他在陆家做的那样。

成衣铺子的生意没有想象中那么火爆，甚至用冷清来形容也不为过。陆展他们随意走进一家店铺，里面只有三个人，一个店老板，一个老道，还有一个小小少年。

那老道看见外面来人，下意识地去看，像是忽然间望见了某种绝世奇观，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只铜铃。

陆展皱眉瞥了他一眼，心想就是那边店主人也没怎样，你这么激动干嘛？

“师父！”旁边的小小少年见此一幕，赶忙跑过来扯了扯老道的衣袖，小声提醒到。

老道回过神来，轻轻一扫拂尘掩饰自己的尴尬，只是一双眼睛仍不时瞟向南月宫。

这让陆展和南月宫都感到怪怪的，很不适应，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不在此多逗留。

陆展随手自旁边衣架上取下两套衣物，也不细看，向店老板询过价格，叠都不叠，直接自附近捡了个布袋塞了进去，付过钱便离开了。

有这么个人，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你看，换了谁也得想溜。

只是二人还没走远，身后老道就追了上来。

“二位留步！”老道追出门外，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小小少年，少年的怀中抱着一身崭新的道袍，还未来得及包装。

这老道有些太过烦人了，不知是何用意，陆展心里想。

“烦请二位稍歇，请恕小老儿刚才无礼，实在是刚刚我观这位姑娘根骨不凡，想瞧个仔细。我观姑娘天赋出类拔萃，正是修行的好苗子，以姑娘之天资，若是不修行，简直是浪费，小老儿实在于心不忍。若是姑娘果有心修行，贫道愿做个引路人。”老道气喘吁吁道。

南月宫和陆展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由头。

“大师还是请回吧！小女子于此并无兴致。”南月宫强忍着笑意。

“这位姑娘无心此道，我愿随道长修行，只是不知我的修行天赋又该如何？可入的道长法眼？”陆展忽然道。

南月宫吃了一惊，赶忙回头望，只见陆展嘴角噙着笑，原来他不过是在开玩笑。

“你嘛……”老道心思全在南月宫身上，不耐烦地看了陆展一眼，随口说道：“你若是修行……那才是一种浪费。”

那个管老道士叫师父的小小少年此时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老道这句话，还下意识地看了陆展一眼，眼中有几分同情。

陆展有些尴尬，转而恼羞成怒，南月宫则在一边笑的合不拢嘴。

一旁的小小少年看呆了，心想世上原来还有如此好看的姐姐，少年心思单纯，想到什么于是就说了：“姐姐你笑起来好好看啊！像是画中的小仙女！”

如此直白的话语，从一个小小少年的口中说出，是那样自然，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轻佻。

南月宫有些害羞，更多的是喜意。

陆展诧异的看着似乎对一切毫无所觉的小小少年，暗暗咬着牙，觉得莫名不爽，可一时间又说出来到底是哪里不爽。

“岂能如此无礼！”老道及时出来呵斥道，朝南月宫陪着笑，“姑娘勿怪，姑娘勿怪，小孩子童言无忌。”

南月宫其实心里美的不行，又哪里会怪罪，再看那懵懂的小小少年，觉得真是可爱极了。

“还未请教大师姓名？”南月宫盈盈施了一礼。

“我叫齐央，我师父叫魏衫。”小小少年抢先答道，欲积极表现自己，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出更多的话来，便挨了师父一记板栗。

于是众人皆笑。

“我闻姑娘说无心于修行之道，说不定是言之过早了，姑娘可知……”老道似乎是仍对劝说南月宫入他门下念念不忘。

“实在不敢欺瞒大师，实则小女子早已有了师父，之前不过是戏言尔。”南月宫收了笑容，再次拒绝了老道。

于是老道那盛似菊花的笑容一下子滞住了，过了片刻他才狠狠一点头，“是极，是极，理应如此，如此说来倒是小老儿冒失了，还望姑娘勿怪，姑娘勿怪。”

只是他虽然这样说着，可陆展看他眼中总还带着渴望，这老家伙贼心不死！

呵呵，这老头……他喜欢。

“不知姑娘接下来是要去哪儿？”老道笑呵呵道，装得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要去元丰。”

南月宫毫无防备，脱口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这让陆展稍微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这老道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可南月宫如此轻易就暴露行迹，陆展认为不妥。

“元丰啊……”老道一拍大腿，似乎遇见了某种天意的巧合，“说来真是巧了，我们师徒二人正好也是要北上清……青州，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啊！不如干脆就一起上路了吧！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老道改口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异常，可三人皆将目光投降老道，场面静了一瞬，这让老道有些冒汗。

南月宫哪怕再单纯，可也不是傻，觉得这实在是明摆着这老头贼心不死，还妄想寻求机会让自己转投他门下。

陆展也是这么想的。

齐央知道的多一些，他心说我们不是刚从北边清静山上拜完师回来吗？只是他想的，大抵也还是老道是想收个好弟子。

其实老道一直很想收个天赋出众的弟子，按他自己说的，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得找个有本事的弟子来替他扬名。只是有本事的，大都看不起老道这点微末道行，于是老道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可是老头又心气极傲，哪怕是被他从小带到大的齐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被他拒之门外，他宁愿送他上清静山，也不愿收他为徒。

可惜似乎清静山上的师父们也看不上齐央的这点微薄天分，虽未明言，可也没有一人愿意收他为徒。

下山的前一晚，齐央半夜里起夜，看见老道坐在院子的门槛处，云雾缭绕。

月光皎皎，那时候的老道像极了神话中的仙人，只是他既无风姿也无仙气。

那般迷乱的景象让齐央一时间看痴了，不觉便是大半夜，而老头身上的云雾一直不曾消散。

第二天，齐央再一次请拜老道为师，这一次，老道叹了口气，答应了。

老道说，咱们虽然只是野道士，可也是要讲规矩的，于是那天，他们借了清静山上的道场，认认真真完成了一场拜师礼。

齐央很开心，比他拜了清静山上那些高功为师还要开心，只是老道一直郁郁寡欢，甚而有时神情恍惚，直到过了通都，一切才稍稍好了些。

就在前些日子，老道终于是想起要给他置办一身道袍了，于是在天河乡定做了一件，约定今天来取，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齐央想，老头子一定是很想要收这位姐姐作弟子吧，所以会如此一反常态，哪怕是撒谎也要多套套近乎，那毕竟是大半辈子的执念啊！

“姐姐，姐姐，咱们一起上路吧！好不好？”齐央主动走上前牵住南月宫的衣袖，不停地摇啊摇，摇啊摇。

齐央比大多数同龄孩子要来的成熟，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想要帮自己的师父完成梦想，或者说至少让他能够离梦想近一些。

陆展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此时他是旁观者清，他想看看南月宫怎么选。

南月宫一见齐央便有一股爱怜的冲动，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撒娇，只是理智告诉她，这应该由陆展来决定。

于是她将求助般的目光望向陆展，可恼的是那家伙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转头换起了上衣。

南月宫银牙轻咬，正想狠心回绝，忽然看见齐央抬头那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姐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