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田原小学毕业的前一个月，在十二三岁的年纪，似乎谁都没有在乎即将别离，因为他们大都住在附近，或是同村，或是邻村，左右方圆几里地的距离。李慧儿住的小李村跟田原住的田村仅仅隔了一条河，走过小河的南桥就能找到彼此，有时候农忙时节，孩子们帮着干农活，大抵能碰到同学一起逗趣儿。放了学，或干完了需要分担的农活，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跳皮筋、跳绳、踢毽子……一起追逐，一起游戏，少年的时光总是那么无忧无虑。陈晴也住在小李村，听慧儿说，陈晴在他们村是外来姓，因为他们村子里的人都姓李，只有陈晴一家的人姓陈。那时，村子里大部分的孩子上完小学，年龄小的就会到小学旁边的初中继续念三年，年龄大点的，小学毕了业，便顺势在家务农，给家里填一个劳力。等再过几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男孩儿说个媳妇，女孩儿说个婆家，继续延续着父辈们的农耕生活，说不上波澜不惊，却也遇不着大波大浪。自从家家户户都分了地，每家都对田地精耕细作，吃饭是没问题的，但农活的劳累，只有经历过的农村娃娃们知道，春耕秋种，拔草施肥，哪一样都靠着农人们用简单的工具完成。到了十来岁，小孩们就帮着分担着繁重的农活，学校里也响应农忙的节气，放一周的农忙假。田原、慧儿他们这些小姑娘们在农忙时也跟大人在地里干活，能稍微喘口气的时间是中午回家为全家人做饭，做饭相对于地里的劳作，那是最轻的活了。

快要小学毕业了，很多年龄稍大的孩子就要面临选择是否继续念书了。田原他们班的班长李长河就打算不再念书，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家里除了地里的活，还有集市上商店的活，忙的不可开交，所以他答应了爸爸的要求，不再继续念书，再说，他也不想念了，看见书上的字头就疼，照他爸的说法，只要不把钱算错就可以了，李长河完全符合他爸的要求。

那时农村的家境都差不多，早些年，村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白面膜吃饱肚子，事实上直到今天田原家去年的粮食也没接上今年的春收，大概在农历二月份的时候，家里就只能吃粗粮了。好在田原妈的厨艺好，总能变着花样用粗粮做出花样的饭来，今儿吃杂粮面条，明儿吃杂粮圆饼，田原倒不觉得这有多苦。田原妈妈是个善良勤劳又能干的女人：院子里安置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做的鞋子绣上花；会做衣服，谁家要把大衣服改成小衣服之类简单的裁缝的活计，就都来找她；还会理发，邻居们谁头发长了，拿上一个馒头，笑呵呵的给田原家送去，说要给他理理发，田原妈二话不说会爽快的答应。农闲时，田原家院门前那排竹子旁边是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聚集地，她们三五一群，各家找个小板凳坐着，有的直接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活计，聊着各家的长长短短。什么东家娶亲啦、西家儿媳孝顺了，附近村里的新鲜事，经过那么反复加工创造，倒也变得生动有趣。

田原妈有时会说：“你看俺们家的丫头，到现在也拿不起针，以后可怎么得了？”一起聊天的一位正在纳鞋底的妇女说：“他们现在的小娃娃，有几个会针线的？现在世道变了，不像从前，要不会做双鞋，到哪去找婆家？”各家子女也是她们口中的谈话对象，田原村里的云奶奶，现在六十几岁，裹过小脚，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一直信奉女子读书无用论，理由是：女儿迟早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又一次她问田原妈：“原原丫头这上完小学，是该回家帮衬着了吧。”田原妈说：“才十二岁，太小了，等上完了初中再说。”云奶奶不停摇头：世道变了，旧社会时候，哪有女孩子读书的事！

眼看着就要毕业了，这时候的田原可没有想那么多，她属于年龄小的，小时候在家里没人带，父母早早的让她跟着哥哥上了学，虽然每年要交几块钱的学费，但也省了父母的心。她们这个年纪想不了那么远，眼前只顾着贪玩，放了学就跟慧儿他们野地里满世界的跑着玩，捉蛐蛐，追兔子，偶尔还遇着野鸭子。不过她们最爱玩的还是一起跳皮筋，找个平坦的地方，找到那条唯一的皮筋，各种花样的玩法，使她们乐此不疲，直到田原妈满村里喊：“原哎，吃饭咧。”她才依依不舍的跟小伙伴们分别，并相约着下次一起玩的时间地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田原发现坐在她后排的陈晴特别讨厌，老是做些恶作剧。趁她不注意，把些花儿草儿别在她的辫子上，等她发现，已经惹得同学们都哈哈大笑，田原就羞红了脸，怒对着陈晴，两眼瞪得圆鼓鼓的，嘴里气呼呼的说到：“讨厌，你再试试看。”陈晴每看到她那个样子，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同学们笑得更凶了。陈晴并没有因此而收敛，上课时，老是故意用手轻轻戳她的后背，她扭过头，他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田原怕老师发现，只能敢怒不敢言。到了小学的最后一年，田原似乎懂得了一些人事，每当田原扭头想怒对陈晴的时候，陈晴竟然不像以前那样大笑了，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她这时连忙躲过他的眼神。开始陈晴的故意恶作剧，田原会回头怒对，渐渐的她不敢回头了，每次都低着头，哪怕陈晴握着她的辫子。她听过一些有关谁和谁好，谁和谁谈恋爱的传闻，但那些都是年纪较大的学生，那些学生估摸着再过一两年就回家结婚去了。田原如今没想着那一层，并且她觉得那样偷偷摸摸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