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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造反吗》第7章 江山易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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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小公主回去时,宫里来接的人已经等了一会儿,送走了连笙,她回到房间,看见张天师送的镇邪符还在桌子上躺着。

真如天师府所说,将军府里镇着冷将军这个大凶星和她这个小魔星,肯定群邪避易,妖魔鬼怪见了都得绕着道走,哪还需要画什么符?

这符若是被冷将军瞧见,肯定又要闹心,她点上灯,把符烧了,拍掉手上的纸灰,眼光却落到一只小小的锦盒上。

这是太子给她的下马威,提醒她要安守本分。皇后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提防着将军府,恨不得削权除之而后快,一面却还把小公主往府里送,好像巴不得两家关系亲近一些,这些当权者的心思真不好捉摸。

冷将军这几日不怎么回过府,每回问起时,家将们口风都把得紧紧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连笙回宫之后消停了几天,再来时,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将军府的几亩院子里蹦跳了,她还惦记着李未阳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央着乐岚带她去找李未阳。

乐岚好言好语地劝导她:身为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整日往相府跑是不对的,如果李相生的不是个儿子,是个小姐的话,就算一天去三趟也没问题,但是李未阳既然是个公子,宗制礼法在那里放着,就得避着嫌。

连笙听了虽怏怏不乐,却也没再纠缠着要去找了,李未阳听说了这件事,乐道:“想不到我一介草民有一天也能得到公主青睐,只是这嫌倒没有什么好避的,难道见个朋友还败坏了体统不成?”

转眼到了三月上,连笙来得多了,将军府的人都认识了她,脱离了宫中的约束,越发无法无天起来,非要腻着在将军府里住一晚上,宫女丫鬟劝阻一概不听,派人回宫报与了皇后,皇后竟然允了。

乐岚被她闹得书也看不好觉也睡不成,温先生给她留了两篇文章,抄完后给他过目,她顶着滔天困意强抄到半夜,胡乱睡了一觉,早晨醒时头昏脑涨,趁连笙还没醒,乌青着眼睛去南院交功课。

南院素来清静,院子中央长着一棵上百岁的老槐,枝叶葱茏,鸟语婉啭,温先生在树下搭了一张藤桌,闲来无事时便坐在院子里看书,她推门进去,却见那藤桌旁坐了两个人,李未阳竟然也在。

乐岚十分惊讶,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扬了扬手里的卷宗,说道:“我是有正经事来请教温先生的。”他打趣地看了她一眼:“听说昭乐公主在府,我不敢惊扰了玉驾,故而没有通报,看郡主气色,昨夜过得可安生?”

安不安生全写脸上了,他明知故问,分明睁着眼装瞎。

乐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抄好的文章交给温先生,温先生翻了翻,点头道:“郡主的字有长进了。”

桌子上放了厚厚一摞文案,她瞟了一眼,见都是些陈年旧事的卷宗,李未阳手里拿了一副,正在跟温先生讨论,她好奇问:“这些都是什么?”

李未阳道:“陛下派了个差事,命我去江淮一带查个旧案,我对江淮这些地方不怎么了解,温先生曾做过江宁府的知府,我便来向他请教请教。”

陛下莫不是炼丹时候把眼睛熏瞎了,让他去翻查旧案?

乐岚嘴角抽了抽,李未阳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装模作样地把卷宗一敲,说道:“好歹我现在也是个御敕的钦差,你的事情办完了就快去,别妨碍我和先生办公。”

他只管拿着鸡毛当令箭,乐岚原本也没打算多留,听到这话,反而不急了,拉了张竹凳坐下,说道:“我左右无事,在这里坐一会也不打紧,公主一直念叨着你,李大人看完了案情,不去向殿下请个安?”

她同李未阳闲来无事喜欢斗嘴,温先生是个喜静的人,眼睛不离书卷,手指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提醒年轻人不要打扰了他的清静,李未阳还想反驳,识相地闭了嘴,专心看书。

如此安静维持了不到半刻,院墙外突然炸起一声尖叫:“你别碰我!”

乐岚一惊,听出来这是连笙的声音,将军府上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小孩子敢搁这么高的腔,她的住处就在温先生的隔壁,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李未阳搁下了手里的卷子,目光带着问询之意,乐岚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听墙外又有个带着些薄怒的女声:“殿下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又有许多人声在一旁规劝,乱哄哄的闹作一团,在一片乱七八糟的杂声里,连笙的尖叫声直冲云霄:“嬷嬷打人啦!救命啊!夫人!玥姐姐!”

乐岚再淡定也坐不住了,急忙赶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未阳也跟了出来,只见给连笙收拾出来的小院里站了一院子的人,半院是宫里过来的太监宫女,半院是凑过来瞧热闹的府里人。

连笙头发梳了一半,抱着门前的柱子,一脸怒色,宫娥太监畏缩在阶下,不敢上前,一面瞟着自家暴怒的公主,一面偷偷瞟着为首的一位掌事女官。府里伺候的丫鬟分成了两拨,一拨好言好语哄着连笙,一拨低声下气地给那领事的宫女赔礼道歉。

一名侍女将事情同乐岚说了大概,原来是今天一早宫里来了人接公主回宫,连笙刚刚起床,不愿意回去,那领头的女官说了她几句,连笙便不依了,这才闹了起来。她们已经禀报了夫人,夫人还没赶过来。

连笙看见了乐岚,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叫道:“玥姐姐!你快救救我!嬷嬷要把我凶死啦!”

领事女官气得脸色一半铁青一半涨紫,乐岚正欲开口,她丝毫没给自己这个郡主一点面子,怒道:“殿下在宫里任性就罢了,出了宫也这样胡闹,尽让外人看笑话,哪里有一点皇家的体统?娘娘纵容你惯了,你连陛下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连笙,连笙一面叫,一面松开柱子往后躲,往身后一摸,竟然摸出来一把短剑,拔掉剑鞘,亮出了寒光闪闪的剑身。

乐岚看清了那剑,心里又是一惊,因为这短剑不是旁人的,更不是连笙的,而是自己及笈那年冷将军送给她的。这是把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她平时不用,都收在床头的柜子里,如何就到连笙手上了?

乐岚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丫头不知道利害,拿在手里乱比划,眼看着就要挥舞着把那女官的半截手掌给削掉,急喝道:“笙儿住手!”

连笙不知道利害,那女官也不知道利害,把这凶|器同他们家殿下一起当成个虚张声势的花架子,不知死活地往刀口上凑。

乐岚顾不上得罪不得罪,抓住那领事女官的腰带往后一带,就来夺连笙手里的短剑。

不知是她情急之下力气用的大了些,还是那女官太过柔弱不胜冲撞了些,乐岚将她拉开之后就松了手,余光看见这女官往后趔趄了几步摔倒在地,滚了几滚,以一个十分不雅的姿势滚到了太监宫女堆里,被人七手八脚掺了起来。

连笙乐了,她大大出了一口恶气,登时心花怒放,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两声,把剑鞘合上,递到乐岚手里,眨巴着大眼睛问:“玥姐姐,笙儿不得已之下用了你的剑,你不会生气吧?”

乐岚被她噎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僵硬地把剑收了回去,却见那女官爬起来之后愈发气急败坏,以为她是故意找茬,一张俏脸气得煞白,颤抖地指着她:“好大的胆子……”

“好大的胆子!”

人群里忽然喊出一声,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未阳,他打断了那女官的话茬,向众人道:“没看见公主受惊了么?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护驾啊!!”

他这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还处在事变之中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报急的报急,压惊的压惊,找太医的找太医,把连笙团团簇拥起来。

而那被乐岚摔了一身土的女官就这样被众人忽略,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把好端端一张俏脸气成了变形的猪肝。可惜满院都是忙着照顾小公主的,她看不见的始作俑者早蹿到了另一个院墙里。

连笙经此一番心情大好,由着众人忙碌,却问乐岚:“我刚刚好像看见李未阳了,他人呢?”

她在李未阳跟前没大没小,经常直呼他的姓名,乐岚不敢说李未阳就在隔壁听墙,哄道:“你看错了,刚刚说话那个是我们府一个侍卫。”

连笙不疑有他,失落地“哦”了一声,抬头道:“这个侍卫一定要好好地嘉奖他!”

乐岚点头称是,稍后冷夫人过来料理了这边的残局,好说歹说将连笙劝回了皇宫,府里终于清净了下来,李未阳才敢露了头,问她:“小公主走了?”

乐岚道:“走了。”

李未阳“啧”了一声,叹道:“小殿下年纪小小,竟然能如此折腾,换成是我家的丫头……”

乐岚问:“你就怎样?”

他瞟了她一眼,说:“我就把她宠上天去。”

方才被那么一闹,她倒忘了问连笙是怎么拿到自己的剑的,既然事情已经平息,也就作罢了。又想及李未阳即将南下往江南去,而她长这么大除了在京畿周遭转过之外,还没出过远门,也未见识过凡间的名胜景致。

乐岚在天庭时时常羡慕那些天上地下自由来去的散仙,在天上觉得冷清了,就下凡喝两口红尘水,找处山头或是城郡归隐;不想受人间的烟火气了,就乘朵祥云回天庭当个高高在上的神仙,说起凡间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如数家珍。

可是她在天庭修为尚浅,没那个本事天上地下来回跑,此番下凡机不可失,不好好把握肯定要后悔。

乐岚状似不经意问:“你此番南下江淮,都要去哪些地方访查?”

李未阳请教完温先生,正在收拾满桌的卷宗,闻言道:“陛下只说让我查,没说具体要去哪些地方查,到时候看情况。”

她问:“去庐山吗?”

在她听说过的名山大川里,庐山是其中一列,李未阳耳朵比嘴尖,迅速捕捉到了弦外之音:“啊,庐山啊,当然去了,北临长江南傍鄱阳,正所谓‘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下江淮当然要去看看庐山。

“但是去庐山之前,我们首先会沿淮水到扬州,这时节瘦西湖上正是草长莺飞,到了扬州顺路还要去趟金陵,然后顺长江而下到苏州,游罢太湖再去往杭州游西湖,你知道西湖与瘦西湖的区别么?瘦西湖有四桥烟雨,五亭轻岚,西湖则有九溪十八涧,夕照雷锋,十顷波平,斜阳夕照,美不胜收。”

又道:“而且在查访过程中,难免要同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打交道,去一些寻常人去不了的地方,说不定还会遇上武林至尊、江洋大盗,还能顺路研究一下各地方的风味习俗,想想西湖莼菜、塘栖枇杷、绍兴腐乳……”

李未阳一脸沉醉,似乎已经身临其境,乐岚被他三言两语勾的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地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跟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之一,就是许多话你不必讲出口,他便明白了你的意思。

跟聪明人说话的不好之处之一,就是许多话你本不打算讲出口,他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而且后者往往不怎么有眼色,譬如李未阳。

他道:“怎么,你也想去?这还不简单,跟侯爷说一声,带上侍卫雇条船直接南下到扬州,还能捎上小公主和谢小姐一起,有说有笑多热闹。你要是想跟我们一路,那可是万万不行的,我们是暗访,不走官路,走的都是小道,万一遇上强盗劫匪什么的,侯爷回来不得活剥了我。”

乐岚想起方才在连笙面前替他打的掩护,感觉便宜这条白眼狼了,于是轻描淡写道:“江南虽好,也不是非开春去不可。我爹刚从营里回来,说边关已定,边军正在屯田修整,现下边塞风光正好,在京中左右无聊,不如出去开开眼界。大漠长河,落日孤烟,兼有胡笳吹夜,十里连营,还可以顺道去趟凉国,看看天似穹庐,水如玉龙,无边翠绿,一马飞歌,别有一番风趣。”

乐岚一边说,一边高深地瞥了李未阳一眼,李未阳果然是个聪明人,沉吟片刻,拍案道:“其实我们此去江淮有随行暗卫,出访大约只须一个月的时间,化装成寻常商队遇刺的可能也不大,商队里多带一两个人也无妨。”

她点点头:“我爹的部下一个月之后才会陆续回到云内,这一次并非行军,只是抽调人马,行伍里多留一两顶帐篷也没有多大关系。”

李未阳欣然道:“郡主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们一言为定,三日之后我与随从在城门北整装,我会让他们多备份行状。”

乐岚道:“那我就同周统领打个招呼,让他多备副鞍鞯。”

目标既然达成了一致,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陛下要你查的,是个什么样的旧案?”

李未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卷宗,复又抬头看了看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神秘兮兮地一笑:“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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