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的家在新工业区，面对着水泥厂，那是他们县里目前效益最好的企业之一，她爸妈就在那开了个饭馆，生意还不错，但利润自然没有以前开大酒店时候那么高，全靠一双手，多劳多得。
梅子回到家里时，已经下午两点多，店里还有两桌客人在吃饭，她妈王婉芳正在收银台拿着计算器算数。
“妈，我回来了。”梅子拖着行李箱进屋，把王婉芳吓得不轻，忙从柜台前下来，数落她：“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打个招呼？”
梅子笑着，“这不是怕你们忙吗？”
“哪有这么忙？”
“爸爸呢？”
“哦，他去水泥厂要账了。”
虽然饭馆靠着水泥厂，生意还不错，但来这里吃饭的人一向都是记账，每年到了年底，程青松少不了要点头哈腰，去他们财务部要钱。做生意的人都很艰难。
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程青松当年从一个农民手里买来的，共两层，一楼装修成饭馆，二楼用来自己住，梅子先搬着东西上楼。回到屋里，放下行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并没有任何未读短信，她给杨彦发了一条：我已平安到家。
刚发过去才几秒钟，杨彦就回信息了，只有一个字：嗯。
梅子既为这回复速度高兴，又为这寥寥数字伤心，她躺在床上，拿起枕头蒙住自己叹气，哎，爱情真是折磨人。
晚些时候，程青松回来了，喊梅子去客厅喝茶，尽管后来的生活遭遇变故，但爱喝茶且喝好茶的习惯，程青松一直保持下来了，实在是戒不掉，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的奢侈和休闲。他有一套紫砂茶具，价值上千，配有一大一小两个茶壶，八个茶杯，茶座雕花，精致地很，就摆放在客厅里。王婉芳也难得没在楼下忙，在一旁烧水，今日里，程青松泡的是铁观音，他还挺讲究，头两道茶水直接倒掉，要喝第三道，整个客厅里都飘散着馥郁的香气。
梅子在程青松对面正襟危坐，腰板挺直，双腿并拢，整个家里，她最怕的就是程青松。
程青松问梅子是否要喝茶，梅子摇头，她一向就不是个精致的人。程青松啜着茶，问她：“成绩怎样？还跟得上吧？”
“嗯。”
“老师怎样？教地不错吧？”
“很厉害。”
“室友怎样？相处地还行吧？”
“都挺好。”
几个回合后，程青松沉默起来，他没念过大学，也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问完常规话题后就没话说了，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你姐姐怎样？”
“还行，”梅子照例官方回答，反应到竟然是问姐姐，她偷偷瞥程青松，见他状似无意地低着头，吹着茶杯里的水，其实茶水都已经不烫了，根本没有热气冒出来。梅子有些好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很关心姐姐的嘛！
“姐姐去年刚转为正式工，在台里很受重视，今年春节还被留下来做街头采访。”
“怎么春节都不休息？”王婉芳插话，“她好几年没回来了。”
程青松瞪了王婉芳一眼，“你懂什么？不努力天上会掉馅饼？她这学历，能进电视台工作就不错了。”
程青松又问道：“那感情生活呢？她有没有处对象？”
这叫梅子很为难，说还是不说？又该怎么说？她一抬眸就碰到程青松审讯般的目光，不敢对爸爸撒谎的她只得过滤掉一些情节，“嗯，和一个警察在交往，我见过，人不错，工作上认真，对姐姐也好，还会烧一手好菜。”
“你怎么知道他会烧菜？他们同居呢？”王婉芳着急起来，梅子赶紧解释着，“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偶尔喊他来家里做饭，吃完他就回去了，他很老实的。”
王婉芳这才舒了口气，程青松倒是不介意，他点点头，说：“警察不错，她倒是走了狗屎运，希望能好自为之。”
王婉芳嘀咕着：“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程青松抬高语调，望着王婉芳说：“难道不是吗？你看看她干过的事，有哪件靠谱？她要是像素梅这样听话，我也能多活几年。”
“你不能事事拿她跟素梅比，素梅是听话的孩子中最听话的，比不了。”
程青松懒得跟王婉芳再计较，他把茶杯一放，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下楼，干活。”
王婉芳朝梅子努努嘴，跟着程青松下了楼。
假期生活就这样开始，梅子歇息了一天，开始帮着饭馆收银、送餐，进入“寒假工”模式。橘县是个很小的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只有四条街道，一眼能望到底，电影院、超市都在一起，出门随时能碰到亲朋好友。晚上，梅子陪王婉芳去超市买东西，快到春节，超市里人山人海，好像东西不要钱一样，推车里物品堆积如山。
王婉芳在看碗筷，梅子先跑到水果区，她喜欢吃火龙果，超市的火龙果不怎么新鲜，但价格比外面实惠些，梅子便站在货架前挑选着，翻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个头较大、色泽鲜艳的，她刚去拿，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掐着火龙果的茎叶，扔进了推车里。
梅子偏头一看，妈呀！竟然是陈少磊！世界可真小！梅子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每次看到他都有这种困扰。
“那个……”梅子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谁承想陈少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根本不拿正眼看她，转身就走了……走了。
梅子嘟嘟嘴，注视着陈少磊从水果区穿到干货区，在挑选香菇等东西，他只有一个人，也是了，他爷爷年纪大了，这些买年货的事情只有他来做了。
“素梅。”
王婉芳在身后喊人，梅子收回视线，随便拿了两个火龙果跑了过去。
从超市回来，梅子一直心不在焉，头靠在车窗上。突然，她坐起身，问王婉芳，“妈妈，每年过年，爸爸会给那个陈爷爷家里送钱吗？”
“会啊，你爸爸在这方面做地滴水不漏，别人都没话说，”王婉芳转头看梅子一眼，“你问这事做什么？”
梅子再次颓丧，靠在窗上沉思，“偶尔会担心。”
王婉芳劝她，“你放心，你爸会打点好的，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梅子“哦”了一声，可她总会碰到陈少磊，她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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