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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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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晚膳,漱了口,下人及时换上今年的新茶,一直沉默着的沈丞相终于开了口:“明日家中会有贵客前来,瑽瑢你准备一下,和你母亲学习一些待客的礼仪。玦瑢你身子不好,就先在房间里休息,尚宫不日就会来教你宫中的礼仪,你需做好准备。”

说完,他又低头闻了闻茶香,略一皱眉,转头对自己夫人说:“那位的意思是不必张扬,叫厨房备些家常小菜就可以,但是礼数不能乱。”

等到她们人一一都答应了,沈丞相也就放了她们姐妹俩回房休息。

回房的路有一段是瑽瑢不得不与沈玦瑢一起走的,本着“敌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瑽瑢老老实实的差半步紧跟在玦瑢右后侧。可惜,即便瑽瑢有心规避,似乎一直都精力充沛的沈玦瑢也不会放过她。

“看妹妹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即将来访的是什么贵客吧?”沈玦瑢目不斜视的问道。

“不知道。”这里没有外人,瑽瑢也懒得和她绕弯子。

听到回答,沈玦瑢突然停下来,瑽瑢正低着头走的欢快,来不及反应,直接撞上了她的肩膀。

左手捂着额头警觉的抬头,瑽瑢还以为玦瑢又该假装虚弱的捂住肩膀蹙眉轻咳,用一双盈盈的闪着泪光的眼神无声的谴责她了。她甚至准备好了要先发制人,右手摸索到自己的大腿一狠心就要掐下去,可是瑽瑢并没有像她想的一般那么做。

她眼底流转着今夜月亮碎在池塘底的零星光芒,掺着隐隐的欢喜和幸灾乐祸:”是南平王呢,妹妹。“

南平王赵昀槿,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平日里不问世事,端的是闲云野鹤的闲散王爷架子,瑽瑢以沈玦瑢的名头出去混吃混喝的时候听过那些贵女们提起他,万千赞美不提,能入耳的只有一句“谪仙人”罢了。

及笄礼在即,瑽瑢当然会想到这位深得皇上宠信的王爷在此刻前来拜访的意义。

但是出乎沈玦瑢意料的是,瑽瑢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她甚至挑衅的抬头与自己对视:“哦,所以呢?”

沈玦瑢微笑着循循善诱:“父亲既然要妹妹跟着娘亲学习待客之礼,妹妹是万不能掉以轻心了,一切都要尽力而为做到最好才是。”

眼看着跨过石桥就是自己的院子,瑽瑢极不情愿再继续与她绕弯子:“妹妹记下了,谢谢姐姐教诲。”

玦瑢点到为止,满意地摇了摇团扇,转身离开了。

气鼓鼓的回到自己屋子里,瑽瑢踢飞鞋子,一溜烟地跑到榻上盘腿坐下,想了想觉得还是很不舒服,干脆就倚着枕头躺下来。

绿萼去给她端了水来,半跪在她床前仔细地为她擦手。瑽瑢闭着眼,举平双手任她摆布,擦完右手,瑽瑢突然开口:“绿萼啊。”

“嗯?”

“你说沈玦瑢话这么多,她嫁入皇家以后会不会活不长啊。”

绿萼一惊,来不及去捂她的嘴巴,差点就要把一整块手巾给她囫囵的塞进嘴里去。

瑽瑢翻身跃起,推开面目狰狞的绿萼,撇嘴委屈道:“我没有咒她,我随便说说而已。”

绿萼差点哭出声:“小姐,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我知道了。”

“左手还没擦。”

瑽瑢不敢吱声,老实地伸出左手,递到绿萼面前。绿萼重新洗了手巾,小心地擦拭,瑽瑢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又道:“绿萼啊。”

绿萼干脆利落的回应:“奴婢不在。”

瑽瑢:“……“

趁着绿萼去换水,瑽瑢握住绿萼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一角,唰的一下抬手把被子扬起来,同时伸出两只脚在空中乱踢一气,勉强接住了下落的被子,让它刚好可以盖住全身。软乎乎的被子最让人有安全感,瑽瑢心满意足地在缎面上蹭了蹭,抬手顺其自然地往床头暗格上一摸,掉下一本话本,刚好落在瑽瑢枕边。瑽瑢裹紧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翻开话本随便看了几页,就感觉到绿萼进来了。

她把一盆洗脸水轻轻地放在床头,随后就一声不吭地在那站着,瑽瑢正看到兴头上,巴不得她不要来打扰自己,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大概久到瑽瑢意兴阑珊地看完了话本,唏嘘一声重重将书掩上,一面缓缓地坐起来伸个懒腰一面扭着脖子往四周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帘子后面躲的远远的绿萼,来不及思索她究竟在害怕什么,瑽瑢转头就看见了她娘,站在床头安静的看着她。瑽瑢举着手歪着头一时间就僵在那里,随后当机立断,一屁股把话本坐住,掩耳盗铃般僵硬地把手放下来,道:“母亲怎么在这里?”

沈夫人也不回答,也当作全然没有看到瑽瑢的小动作,只说道:“明日管家上街采买,你跟着去,多学点东西。”

瑽瑢:“是。”想了想又隐隐不安的问:“这些小事,母亲遣下人来说就可以了,怎么亲自跑一趟呢?”

沈夫人凉凉地看她一眼:“下人怎么唤的动你沈二小姐呢。”

瑽瑢把头一低,不敢再言。

所幸沈夫人此次也不是专门来找茬的,她又看一眼瑽瑢低眉顺目安静乖巧的样子,迟疑着说:”后日的贵客,其实是……南平王。“

瑽瑢心想着“你要说也得赶在沈玦瑢前面说呀!我也好给你一点符合你要求的反应,不然我现在又得劳神费心的去作戏了,真是一点都不体谅我!”,又用略带吃惊的目光迅速抬头瞟了她娘一眼,然后低头平静道:“女儿知道了。”

沈夫人看不出她的心里活动,却也从她的目光中读出来自己想要的结果,略带满意地一点头:“你省得便好。“

沈夫人前脚刚走,绿萼后脚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瑽瑢狠狠白她一眼:“母亲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绿萼撇嘴:“奴婢不敢。”

瑽瑢:“懦弱。”随后就懒得理她,挪了挪屁股把底下的书露出来,小心翼翼放回原来的位置。

绿萼撇嘴:“小姐,方才奴婢都想问您了,明明夫人已经看见这话本了,您还要藏起来,这不是此地无银百两嘛!”

瑽瑢凶她:“你刚刚有胆子问嘛你!”

绿萼:“……“

这折腾了一会儿,瑽瑢又觉得有点饿了,就爬下床来,自顾自跑到桌前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另一只手揽了一碟绿豆糕,就着茶吃了七七八八,心里对明日已经有了安排。

第二天,睡的迷迷糊糊的瑽瑢被绿萼从床上拎起来,半眯着眼睛任由她给自己梳洗打扮。绿萼刚为瑽瑢挽好发髻,举着一支鎏金点翠蝴蝶钗在她头上比划的时候,窗外一声惊雷,震的窗棂都抖了一下,豆大的雨点忽的就落了下来,仿佛砸向地上的琉璃珠一般,掷地有声。

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有雨夹着清晨的凉气落了进来,绿萼只好先放下手上的活去关窗。等她一一把窗子关紧了回头时,自己的小姐已经戴上了钗环,又从妆奁中翻出一条许久未曾佩戴的面纱说:“今日大雨,便不上妆了。”

即使是素净着一张脸脸,不施粉黛的二小姐,也着实好看的紧,用清水芙蓉形容再贴切不过了。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双盈盈的桃花眼即便是生气也总是含着笑意。可是小姐最见不得别人夸自己好看,用她的话讲就是:“我与玦瑢生的一般无二,夸我漂亮就是夸她漂亮,有人夸她我就难受。”

回过神来,旁的侍女已经端了早饭过来。瑽瑢端着一碗银耳羹喝的稀里哗啦的,硬生生把绿萼美好旖旎的想象给打破了。

瑽瑢吃饱喝足,带着绿萼走到门口,遇见了等候多时的管家。他向瑽瑢恭敬地行了礼,随后拿出一顶伞递给她,道:“这是夫人为二小姐准备的伞。”

绿萼环抱着瑽瑢自己的伞,问:“我们已经带了伞了,何须再多一把?”

瑽瑢淡淡的看了一眼管家手里的伞,又看了一眼绿萼手里的伞,懒洋洋地说:“既然母亲有心为我备伞,绿萼,便用母亲准备的伞吧。”

绿萼“哎”地应了一声,随手把怀里的伞递给门口的小侍女:“送回二小姐院子里去。”然后接过沈夫人备的伞,抖了抖打开,伞面是一只栩栩欲生的仙鹤,伞柄镶了翡翠,论做工,比起瑽瑢那顶普普通通的油纸伞要好上数千倍。绿萼满心欢喜,瑽瑢却只多嘴接了句:“希望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才好。”便转身出了门,绿萼举着伞赶紧跟上,管家亦步亦趋,不敢落下了。

出了这沈府的大门,就是她沈瑽瑢的天下。比计划中更顺利的,瑽瑢甩掉了管家和一干仆众,在热闹的草市上东逛西逛,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哪的热闹都不肯放过。虽说下着大雨,雨势也许久不见转小,可却没浇灭这里人们的热情。

瑽瑢在东边的茶肆听了会儿家长里短,就去西边的胭脂铺逛逛,没有被廉价的脂粉香气冲昏了脑袋,她还不忘记顺手买了一个糖画儿。

只是可怜了绿萼辛辛苦苦撑着伞苦苦跟在她背后,推搡着人群万不敢让瑽瑢淋着一点雨,吹了一点风,溅起的泥水带湿了她的裙摆,她也不在意,踮起脚尖又往小姐那里凑了凑,一句酝酿许久的“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小姐不如我们去寻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尚未出口,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刮过来,生生吹折了瑽瑢精致的伞。

一时间,雨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无处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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