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不远处高耸入云的顶峰上，有瀑布直泻而下，琼浆碧玉般砸进了山脚的河池里，池水经过一座凉亭，而后不知缓缓流向何处了。

远处一排排枝繁叶茂的红枫，树木高大遮挡了视线，也将这碧水青山尽纳囊中；枫叶红艳，微风吹过，就像一只只红蝶飞舞在枝头。

院落绕着池水，傍着枫林。白墙黛瓦，错落有致，亭台水榭，相得益彰，黄昏中水雾朦胧，一派动人的清幽雅致。

青山绿水，繁花似锦，身处其中，看花开花落，草生木长，再躁动的心也能得到解脱。

小荷才露尖角，河边绿草如茵。那苁蓉拉着艾叶在河边站定，道：“我想，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接近你？又为何要向你提亲？”

不错，艾叶现在脑中一团浆糊。

苁蓉并不等她答话，问道：“你当真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认识四公子吗？”

又是这个问题，艾叶已经被这个问题逼得快要发狂，无比肯定道：“真的不认识，一点都不认识。”

沉吟良久，苁蓉喃喃自语：“莫非是失忆了？或者，当真是孟婆汤喝多了？”

艾叶连下跪求人的心都有，哀怨道：“大哥，我好好的，很正常好不。咱能好好说话吗？你就是要杀了我，也别让我当个糊涂鬼行吗？”

少年思忖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执意不认，我也不知真假，就把前因后果再跟你说上一遍，兴许你就想起一二？”

艾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苁蓉拉着艾叶在草丛中坐下，将这段陈年旧事徐徐道来：“艾叶，你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龙生九子的故事。还曾同你说过，有山名曰青城，山中多精怪，而龙四子蒲牢就住在这山中，身边还有两个精怪，一个是斑点花豹，一个是赤狐。”

艾叶道：“记得。”

苁蓉道：“你现在所在这山，就是青城山。四公子也不是别人，就是龙四子蒲牢，而我就是那只赤狐，另一位穿着黑袍的，就是那只斑点花豹，名唤风藤。”

现实与传说重叠，艾叶瞬间弹起：“什么？”

苁容拍了拍身旁的草地，示意她坐下：“四公子本是上古神器崆峒印的守护神，却不知因为何故，来到了凡间。关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们也不得而知了，只是日后从一些蛛丝马迹中隐隐猜出，他似乎并不是被贬下凡间，而是自己堕了仙。四公子一来到凡间就直奔这青城山，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但是他将青城山里里外外翻了个边，也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苁蓉说，这山本无名，只因为曾经是鬼王青城的地盘，那青城狂妄自大，认为自己与山河同在永垂不朽，便以自己的名字为这山命名，取名青城山。

青城品行恶劣，嚣张跋扈，最喜欢的就是捉弄弱者，以恐惧为食，将这青城山搞得乌烟瘴气，可奈何青城是四大鬼王之一，像苁蓉这样修为低下的小妖，就只有被他欺负的份，根本无力反抗。

直到后来，蒲牢来到了这里，他虽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但却也并未离开，或许是想要等待那个他要找的人吧，蒲牢从此就在这青城山住下了。

本来青城的那些恶作剧，蒲牢是不屑理会的，也无意招惹是非。

但是那青城不知好歹，非说这是他的地盘，不欢迎穷酸神仙，几次三番的来挑衅，手段一次比一次恶心卑劣，蒲牢终于忍无可忍，出手将青城赶下了山去，也还了苁蓉这些小妖们一片太平的天地。

小妖们很感激蒲牢，便想要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做一个随从仆人也好，最起码以后不怕被人欺负。

可是蒲牢生性淡泊，本来是一个都不肯收的，但不知为何竟然容下了苁蓉和小豹子精风藤，两个人就这样留在了蒲牢身边。

后来，他们发现蒲牢很不开心，总是爱一个人待着，时间越久，就越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和伤心。

起先他和风藤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日子久了，总有一些蛛丝马迹，他们二人慢慢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艾叶。

艾叶愣了：“因为我？”

苁蓉低着头，似乎也很是伤心：“是，因为你，我和风藤无意中发现了你的画像，是四公子亲手画的，画好了他就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待就是很久；但他似乎又很怨恨你，每画一幅最后都会亲手焚烧掉，可没多久又画一幅，然后再烧掉，循环往复。我们慢慢的也就明白了，四公子来青城山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他留在青城山要等的那个人还是你。甚至于我们猜测，连他当年的堕仙，有可能也是因为你。但是公子不说，我们也不敢问，直到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蒲牢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心绪不宁的样子。

他本来极少愿意外出，可是却开始天天往青石镇方向跑，十五年来一直都围着那方圆百里打转，即便如此，却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苁蓉和风藤本来并不知道蒲牢在找什么，直到那天他们三个在青石镇上，遇见了艾叶……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暗沉，有风徐徐吹过，拨动了艾叶额前的流苏，也不知是不是心境的缘故，艾叶只觉得一片凄凉，身旁一颗白樱树，花落了一地，似满地不可明言的忧伤。

苁蓉喃喃道：“有时候，我总是在想，小万年前那段纷繁时光里，你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往事，才能让他这么念念不忘却又悲哀伤情。”

是啊，到底是怎样的往事？艾叶也很想知道。

这些事太过匪夷所思，艾叶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传说中的神仙扯上关系，但是苁蓉说的情真意切，恍惚中艾叶如同身处梦中，河中流水潺潺，惹人心伤。

苁蓉望向艾叶，继续道：“本来我们以为终于找到你了，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公子也不会再难过，可谁知，事情完全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

蒲牢终于找到了艾叶，却每日只是暗地里相护，始终都不肯现身。

苁蓉和风藤看的十分着急，可是他们不知全貌又不敢冒然抢人，于是风藤就出主意，说不如化成个凡人模样，先接近艾叶，也可以顺便探探口风。

苁蓉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但是风藤那人五大三粗的，不是个会隐藏的，为了避免露馅，也只能是苁蓉去了。

于是，苁家公子与父母争执离家，最终体力不支晕倒在抱山村的一场好戏，就开演了。

原本，苁蓉也只是想简简单单的事情解决，如果能再让艾叶与蒲牢见上一面，把各自的心结解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天不遂人愿。

不管苁蓉怎么旁敲侧击，艾叶都是一派全无所知的样子，他和风藤都快急疯了，毕竟苁蓉也不能在艾叶家长住，如果再这样赖着不走肯定会惹人起疑，眼看这事已经快要撑不下去时，偏偏又起了波澜。

那一天，风藤匆匆跑来告诉苁蓉，说在来的路上被青城撞见，恐怕不久他就会盯上艾叶。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把艾叶独自留在抱山村，否则以青城的品性，一定不会放过她。

风藤又出主意，说看着艾叶似乎对那苁寻很有好感的样子，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哄骗的艾叶爹娘将她嫁过来，一了百了。

如此一来就可以将谎话兜圆，既能解决燃眉之急，又能保护艾叶不受青城的迫害。

最重要的是，只要艾叶到了青城山，到时候她想跑也跑不成，逼着她和蒲牢直面对方，把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

实在是别的没有办法了，苁蓉只好按照风藤说的做，

可是，解释什么呀？任凭苁蓉说的天花乱坠，艾叶对那蒲牢一无所知，她自己还一头雾水的等解释哪？

苁蓉看了看艾叶，有些难为情道：“所以才有了上门提亲的事，再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艾叶当然知道，后来她欢天喜地的上了花轿，结果半路被青城劫走吓个半死，然后又被他们几个连哄带拉的带到这青城山上。

只是艾叶一直认为不过是遇见几个妖魔鬼怪，想办法逃出去就是了，她还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夫君，一心想要嫁为人妻，结果呢？

人不要她了，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家四公子，而这位四公子是天帝的第四个儿子蒲牢，就是这位传说中的人，还等了她小万年。

这怎么可能……

艾叶怎么都接受不了，怎么别人成亲都好好，到了她头上就变成了一场骗局？

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夫君。

也不对，她还是有的。

既然那病秧子是这苁蓉幻化的，那苁蓉就是自己的夫君，可是他全然不认，反而说自己和他家公子才是夫妻。

乱了，乱了，全都乱套了……

苁蓉似乎很是心虚，不敢再看艾叶，可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艾叶有所反应，急的抓耳挠腮道：“艾叶，这可都是风藤那厮出的主意，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在四公子面前也替我说说好话，我为了你们可是操碎了心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为了你们好，好个鬼，他说的那些事，简直是一派胡言，伤天害理……

艾叶凌乱道：“你等会，你先等会，你让我顺一下……”

这故事既曲折又离奇，艾叶用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消化，后知后觉的才勉强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这个故事的女主人翁，这真是……

让人难以接受。

她想了想，抱着一线希望，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冒昧的问一句，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苁蓉惊道：“四公子可是天神。”

艾叶当然知道，可是……

她为难道：“可是你说的，我一点都没觉得跟我任何关系啊？”

苁蓉道：“我明白，所以我想，你或许是经历了轮回，全都给忘了。”

好吧，说不过人家，那就换个问题，她又道：“你说那个青城盯上我了，那我爹娘有危险吗？”

苁蓉道：“放心吧，青城这个人，虽然卑鄙，但是自负，他欺负你也是为了报复四公子。你阿爹阿娘与此事无关，他一个鬼王，多少也要有点气度，不会去招惹的。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吗？不会让他在抱山村放肆的。”

哦，这就好，还有一个问题，艾叶道：“那个，那些送亲的人和接亲的人哪？”

苁蓉道：“轿夫和喜娘本来就是幻化出来的，至于你家跟来送亲的人，原本我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谁知道青城半路上截人，没办法，只好用障眼法诓骗了他们，不过你放心，他们绝对安全，并且回到村里，只会说你一切安好，苁家待你也很好。”

好？一点都不好……

最后一件事，艾叶觉得很有必要再确定一下：“那个叫什么风藤的，他说，你家四公子活了有小万年了？”

苁蓉道：“小万年？太短了，从他来到凡间到现在就已经有小万年了。至于公子生于何时嘛，这个就未可知了。”

艾叶一口气哽到嗓子眼，差点就没顺下来。

苁蓉道：“艾叶姑娘，四公子这小万年来，一直都在等你。”

所以……

苁蓉又道：“艾叶姑娘，你千万不要生公子的气，他大抵只是许久不见，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四公子对你，可是一直都没有变心过。”

但是……

艾叶终于将憋了半天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个，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让我走了？”

苁蓉道：“费了这么大的劲，当然是不能让你走了。”

于是艾叶决定了，找个机会，马上就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