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廖沈机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正很没形象地趴在床上。

他感觉很不好，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同时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站起来的时候摸摸脑袋才感觉到手上有种异样的感觉，借着窗外明亮的月色，他看见了，那是血。

血，血，刺目的血色染满了双手，看不见一丝原来的肤色，第一次廖沈机觉得月光是那么招人讨厌啊，恶人的痕迹在明亮的月色前无所遁形。低头的视野里不仅是手，还有袖口和前胸。袖口浸满血液已经微微发硬，散发着浓厚的铁锈味。相比之下前胸的血花只能算是操作失误而不小心溅上去的。

发生了……什么？

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残留在心头。

思考，必须强迫自己思考，你不是最擅长思考吗？快思考，不然，不然就要被恐惧包围了啊。

血，哪来的血？身上除疲劳没有其他异样，应该不是自己的血。我，我为什么在床上？缺少相关记忆，判断为昏迷。昏迷，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回家，对，然后是......真是糟糕的遭遇啊，看这情况，那东西，是被我，杀了吗？不由得，廖沈机想起一件事情。

你已经摆脱凡躯

那这算什么？为什么恢复力量还会伴随这种东西？力量的代价？还是诅咒？为什么恢复后会碰上这种事情？

深呼吸，太多东西无法解释了，无法处理就不予考虑。

廖沈机重新打量自己，血染的衣服，沾血的鞋，猩红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是害怕吗？不，那是他一直在极力否认的兴奋的残渣。

房间里也有些地方蹭到了未干的血迹，地上还有一排血脚印。那些血迹是那么扎眼，仿佛在嘲笑着面前这个明明内心惶恐不安却要故作镇定的小青年。突然，他就像触电一样突然行动起来，开灯清理掉一切可见的血迹，床单扔进洗衣机里面漂洗，衣服根本洗不干净了，脱了打算明天直接烧掉。还好墙壁上没有血手印什么的，不然就麻烦了。

做完后廖沈机拖着疲惫的步子来到浴室，将花洒水温开到最大。明明水烫得受不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连烈火都没有办法灼伤自己。明明皮肤已经分不清是被水烫红还是被自己搓红，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还是很脏呢？明明很想叫，可是为什么紧抿的嘴唇吐不出一个字？廖沈机颓然地坐倒在浴室的地板上，曲起一膝撑着胳膊，背靠着冰冷的瓷壁，任由灼烫的水流冲刷在身体上，一遍又一遍。

时间已是深夜，在晃荡了一天又忙了半个晚上，明明很累了，可是廖沈机发现自己就是睡不着。躺在花园的躺椅上，对着月光反复端详手中的琥珀，明亮的月光照不透他脸上的表情。

果然还是很不爽啊。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只怕会接连发生，养父母待他不薄，待在这里肯定会波及他们，情况严重点以后就要过上离群索居的生活了。真是不爽啊，如果这是在逼我的话，手段虽然不高明但是很有效。

“摆脱凡躯”听起来很炫，“长生不老”听起来很酷，可是那种东西真的是人吗？说起来，他本来就不是人这么弱小的东西呢，呵呵。

其实就算没有这种事逼你，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还在矫情什么呢？他复又自嘲地想。恍惚间仿佛真的有一声嘲笑式的鼻子出气声，但那应该只是自己疲惫精神的幻听吧。

这时候廖沈机发现拐角处黄尚那傻狗躲在那看他，廖沈机招招手让它过来。黄尚好像有点迟疑，尾巴垂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往前迈几步，又转了回去。

“快过来你这傻狗，干什么呢？”

黄尚这才翘着尾巴呵叱呵吃地小步走过来。

“你这狗皇帝，哈哈哈！”在猛搓了一顿黄尚的狗头后，廖沈机心情好了很多。

黄尚是条捡来的柴犬，在刚来到廖家的时候，爹妈为了让他尽快适应新的环境，特地带廖沈机到宠物店找个宠物来做个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小动物见了他不是瑟缩着身体呜呜叫，要么就是冲着他叫。回家的路上，小廖沈机扒着廖爹的豪车窗上看着外面，忽然直起身来拍了拍廖爹的肩膀，指了指外面示意要下车，廖爹跟着廖沈机来到路边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纸箱，里面有一只睡着的黄色的小狗，廖沈机一走过去它就醒了。

廖沈机想伸手摸摸它，小狗却缩了一下脑袋，迟疑地要收回手时，这傻狗忽然又扒着纸箱站起来舔了舔他的手指，摇了摇还不太利索的尾巴。之后这条傻狗就翻身做了狗皇帝，有了个霸气的名字，黄尚。

当最后的朝阳升起，他从躺椅上长身而起，伸着懒腰活动早已僵硬的身体，带着决绝的心情长出一口气，晨风中传来他低声的呢喃：“风筝线啊。”

随后又换回了他一贯的笑脸，不管发生什么笑着活下去嘛。

在处理好焚尽的残渣后，廖沈机坐在房间的桌前反复地修改遗......留言，桌下的废纸篓都几乎要溢出来了。在“到底要不要告诉真相”和“还是随便编一个理由”之间反复徘徊后，还是在最后一张信纸上写上了连道别都算不上的寥寥几个字。

将一些替换的衣物放进一个手提箱内收好，再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重新拿出来，廖沈机觉得自己应该是史上第一个最有准备的穿越者了。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留言，苦笑道：“还真不像我啊。”随后潇洒地迈步准备离开自己的房间，忽然楞了一下，好像被自己蠢到似地笑笑。

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不曾取下的琥珀吊坠，拇指摩挲片刻，停在了一圈银环上。

敲四下。

廖沈机又来到了那个黑色的空间。

“来得挺快啊，准备好了？”

“这话说的，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来吗？”

“狮子可不该生活在羊圈里。”

“你这样的做法相当于逼我啊，不怕我不同意吗？”

“我没有逼过你什么，我只是遵守和你父亲的约定。”

“这简直就是别无选择啊！”

“……”

“开始吧。”

转瞬间黑幕消退，空间裂隙开始逐渐弥合。廖沈机项上的琥珀开始剧烈震颤，表面布满裂纹，然后猛然炸裂，迸裂的碎片虚化为一圈奇异的符文运转不休，直接撑开了空间裂缝，从中显露的那是难以捉摸的无尽虚空。

一时间，仿佛开了一个风洞，房间里纸页乱飞，杂物飞扬，往日整洁的卧室变得一地狼藉，廖沈机心疼一秒，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房间门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父母提前回来了，原来是黄尚。

动物是有灵性的。黄尚可怜巴巴地呜呜叫，尾巴低垂着，迈着小碎步过来舔了舔廖沈机提箱子的那只手。

“嘿，傻狗，你怎么来了？”廖沈机单膝跪下，抱着黄尚，对它上下其手，虽然很想再和它玩一次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游戏，但是显然时候不对。

黄尚：“呜呜~呜。”

“照顾好妈妈。”廖沈机最后一次搓了搓黄尚的狗头，拍了拍它的背，不再磨蹭。

深呼吸，提箱，迈步……

房间里，飞扬的杂物朝着房间中央猛地一缩，最后悉数坠地。黄尚呜呜地哼哼，也不叫，绕着房间踱了几圈，在廖沈机消失的地方躺下。姿势和廖沈机每次回家的时候在花园里看见的一样。

在2018年7月25日8时，廖沈机消失了。

几天后，廖沈机的养父母回到家，看见一切正常却空无一人的房子，感到一丝不安。来到廖沈机的房间，只看见宛如台风席卷过的房间里，奄奄一息的黄尚躺在一堆书和纸张里。廖爹在黄尚的屁股下找到了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上书：

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在心中逐字默念后抱紧了身边还未搞清状况很慌张的廖妈妈，他说：“他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