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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新传》第十四章 父子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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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武当的三黄宝腊。”凝视二人良久,张翠山终于从怀中掏出一瓶膏药,沉声说道。少林派中神僧空性也快步而出,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说道:“敝派玉灵散是伤科圣药。”

小昭道了声谢,将三黄宝腊和玉灵散敷在二人伤口,再撕下衣襟,替二人裹好伤口。张无忌先前为周芷若疗伤,又输了些九阳真气给她,此时他摇摇欲坠,神志不清,情况甚至比周芷若还要差。

小昭眼见他脸白如纸,竟没半点血色,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害怕,一时情不自禁,伸双臂抱住了他头颈,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张无忌这时神志已略清醒,暗运内息流转,只觉通到右胸便即阻塞,只想:“我但叫有一口气息尚在,决不能让六大派杀了明教众人!”将真气在左边胸腹间运转数次,见小昭哭得伤心,说道:“小昭别怕!我不会死。”小昭心中略宽,放开了双臂,止泪说道:“你如要死,我跟着你死。”周芷若虽躺在张无忌怀中,可是看到小昭对他深情款款,也不禁心中酸楚,神情黯然。

张无忌向小昭微微一笑,对着众人说道:“峨嵋、武当两派有哪一位不服在下调处,可请出来较量。”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骇然,眼见灭绝师太这一剑刺得他如此厉害,他又为峨眉派的周芷若用内力疗伤许久,竟然兀自挑战。

灭绝师太冷冷地道:“峨嵋派今日已然落败,你若不死,日后再来算账。咱们瞧武当派的吧!六大派此行成败,全仗武当派裁决。”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崆峒、少林、华山、昆仑、峨嵋五派高手均已败在张无忌手下,只剩武当一派尚未跟他交过手。这时他身受重伤,死多活少,别说一流高手,只须几个庸手上来纠缠一番,他也就支持不住了,甚至没人和他对敌,说不定稍等片刻,他也会伤发而毙,武当六侠任谁上前,自然毫不费力地便将他击死,就可照原来策划,诛灭明教。

众人均想,武当派自来极重“侠义”两字,要他们出手加害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未免于名声大有损害,只怕武当五侠谁都不愿。但武当派若不出手,难道“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件轰传武林的大事,竟落得铩羽而归?此后六大派在江湖上脸面何存?其中抉择,可实在为难之极。灭绝师太那几句话,意思说六大派今后荣辱,全由武当派而定,且看武当派是否有人肯顾全大局,损及个人名望。

张翠山眼看义女如此委屈,心下不快,与师兄弟们打了个眼色;随后转身朗声对各派道:“各位,芷若虽是峨嵋弟子,但也是我们武当中人。峨眉既然对她痛下杀手,她挺身受此一剑,也算是还了灭绝师太多年的教导之恩。从此之后,芷若重归武当,与峨眉再无瓜葛!”说罢,还狠狠瞪了张无忌一眼。

听得义父此语,周芷若心中一酸,自己生活在峨眉这许多年,峨眉早已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此时恩断义绝,她也不禁心生悲凉之感。

但一抬头,便见到义父以及诸位师叔伯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二人。眼见此景,周芷若不由得红晕生颊,张无忌手足无措,只得讪讪地放开周芷若。

各大派此时目光全集中在了武当身上,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六人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定主意。宋青书突然道:“爹,诸位师叔,让孩儿去料理了他。”武当六侠明白他意思,他是武当晚辈,由他出手,胜于累及武当五侠的声名。

周芷若心下一急,刚要开口,可灭绝那一剑已伤到肺叶,心急之下,一时半会儿竟难以出声,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直涨得通红。张翠山却从张无忌手中接过她,慢慢地抚着她的后背,脸上尽是心疼之色。

俞莲舟道:“不成!我们许你出手,跟我们亲自出手并无分别。”张松溪道:“二哥,依小弟之见,大局为重,我五兄弟的名声为轻。”莫声谷道:“名声乃身外之物,只不过如此对付一个重伤少年,良心难安。”一时议论难决,各人眼望宋远桥,静候他作个定夺。

宋远桥见殷梨亭始终不发一言,可是脸上愤怒之色难平,心知他未婚妻纪晓芙失身于明教杨逍,以致殒命,实是平生奇耻大恨,若不一鼓诛灭明教,扫尽奸恶淫徒,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再看看张翠山,抱着周芷若,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武当的小公主竟然为了一个青年沦致如此模样。此人不教训一番,武当颜面何存?

宋远桥主意已定,当下缓缓说道:“魔教作恶多端,除恶务尽,乃我辈侠义道的大节。名声固然要紧,但现今两者不能得兼,当取大者。青书,小心在意。”

宋青书向小昭喝道:“你走开些!”张无忌道:“你对这位小姑娘粗声大气,忒也无礼!”宋青书在小昭肩头一推,将她推开数步,说道:“妖女邪男,有什么好东西了!快站起来,接招吧!”张无忌道:“令尊宋大侠谦谦君子,天下无人不服。阁下却这等粗暴。跟你动手,也不必……也不必站起身来。”实则他内劲提不上来,自知决计无力站起。

张无忌重伤后虚弱无力的情形,人人都瞧了出来。俞莲舟朗声道:“青书,点了他穴道,令他动弹不得,也就晕了,不必伤他性命。”

宋青书道:“是!”左手虚引,右手倏出,向张无忌肩头点来。张无忌动也不动,待他手指点上肩贞穴,内力斜引,将他指力挪移推卸了开去。宋青书这一指之力犹似戳入了水中,更没半点着力处,只因出其不意,身子前冲,险些撞到张无忌身上,急忙站定,却已不免狼狈。

他定了定神,飞起右脚,猛往张无忌胸口踢去,这一脚已使了六七成力。俞莲舟虽叫他不可伤了张无忌性命,但不知怎的,他心中对眼前这少年竟蓄着极深的恨意,这倒不是因他说自己粗暴,却是因见周芷若瞧着这少年的眼光之中,一直含情脉脉,甚为关怀,最后两人甚至各自为对方挡了灭绝师太的一剑,显然是一对苦命鸳鸯的模样。

宋青书自见周芷若后,眼光难有片刻离开她身上,虽常自抑制,不敢多看,以免给人认作轻薄之徒,但周芷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无不瞧得清清楚楚,心下明白:“灭绝师太这一剑刺了之后,不论这小子死也好,活也好,再也不能从她心上抹去了。”自己倘若击死了这少年,周芷若必定深深怨怪,可是妒火中烧,实不肯放过这唯一制他死命的良机。宋青书文武双全,乃武当派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人也素来端方重义,但遇到了“情”字一关,竟致方寸大乱。

众人眼见宋青书这腿踢去,张无忌若非跃起相避,只有出掌硬接,但显然他便要支撑着坐起也难办到,看来这一脚终不免取了他性命。却见足尖将要及胸,张无忌右手五指轻拂,宋青书右腿竟然转向,从他身侧斜了过去,相距虽不过三寸,这一腿却终于全然踢了个空。宋青书在势已无法收腿,跟着跨了一步,左足足跟后撞,直攻张无忌背心,这一招既快且狠,人所难料,原是极高明的招数,但张无忌手指拂出,又卸开了他足跟的撞击。

三招一过,旁观众人无不大奇。宋远桥叫道:“青书,他本身已没半点劲力,这是四两拨千斤之法。”他眼光老到,瞧出张无忌此时劲力全失,所使的功夫虽颇怪异,基本道理却与武学中借力打力并无二致。

宋青书得父亲一言提醒,招数忽变,双掌轻飘飘地、若有若无地拍击而出,乃武当绝学之一的“绵掌”。借力打力原是武当派武功的根本,他所使的“绵掌”本身劲力若有若无,要令对方无从借力。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练到第七层境界,绵掌虽轻,终究有形有劲,他左手按住胸口伤处,右手五指犹如抚琴鼓瑟,忽挑忽捻,忽弹忽拨,上身半点不动,片刻间将宋青书的三十六招绵掌掌力尽数卸了。

宋青书心下大骇,偶一回头,突然和周芷若的目光相接,只见她满脸关怀之色,不禁心中又酸又怒,知她关怀的绝非自己,深深吸一口气,左手挥掌猛击张无忌右颊,右手出指疾点他左肩缺盆穴,这一招叫做“花开并蒂”,名称好听,招数却十分厉害,双手递招之后,跟着右掌击他左颊,左手食指点他右肩后缺盆穴。这招“花开并蒂”共有连续四式,便如暴风骤雨般使出,势道之猛,手法之快,当真非同小可。众人见了这等声势,齐声惊呼,不约而同地都跨上一步。

只听傳啪啪两下清脆响声,宋青书左手一拿打上了自己左颊,右手食指点中了自己左肩缺盆穴,跟着右手一掌打上了自己右颊,左手食指点中了自己右肩缺盆穴。他这招“花开并蒂”四式齐中,却均给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功夫挪移到了他自己身上。倘若他出招稍慢,那么点中了自己左肩缺盆穴后,此后两式便即无力使出,偏生他四式连环,迅捷无伦,左肩缺盆穴虽遭点中,手臂尚未麻木,直到使全了“花开并蒂”的下半套之后,这才手足酸软,砰的一声,仰天摔倒,挣扎了几下,再也站不起身。

宋远桥快步抢出,左手推拿几下,解开了儿子的穴道,但见他两边面颊高高肿起,每一边留下五个乌青的指印,知他受伤虽轻,但儿子心高气傲,今日当众受此大辱,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一言不发,携了他手回归本派。

这时四周喝彩之声,此起彼落,议论赞美的言语,嘈杂盈耳。突然间张无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按住伤口,又咳嗽起来。小昭在旁伸手代他按住伤口,垂泪低声安慰。众人凝视着他,极为关怀,均想:他重伤下抵御宋青书的急攻,虽然得胜,但内力损耗必大。有的人看看他,又望望武当派众人,不知他们就此认输呢,还是另行派人出斗。

宋远桥道:“今日之事,武当派已然尽力,想是魔教气数未尽,上天生下这个奇怪少年来。若再缠斗不休,名门正派跟魔教又有什么分别?”俞莲舟道:“大哥说得是。咱们即日回山,请师父指点。日后武当派卷土重来,待这少年伤愈之后,再决胜负。”他这几句话说得光明磊落,豪气逼人,今日虽然认输,但不信武当派终究会技不如人。张松溪,张翠山以及莫声谷齐声道:“正该如此!”

忽听得刷的一声,殷梨亭长剑出鞘,双眼泪光莹莹,大踏步走出去,剑尖对着张无忌,说道:“姓曾的,我跟你无冤无仇,此刻再来伤你,我殷梨亭枉称这‘侠义’两字。可是那杨逍和我仇深似海,我非杀他不可,你让开吧!”

张无忌摇头道:“但叫我有一口气在,不容你们杀明教一人。”

殷梨亭道:“那我可先得杀了你!”

张无忌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昏迷,心情激荡,轻轻地道:“殷六叔,你杀了我吧!”

殷梨亭听到“殷六叔”三字,只觉语气极为熟悉,心念一动:“无忌幼小之时,常常这般叫我,这少年……”凝视他的面容,竟越看越像,虽分别八年多,张无忌已自一个小小孩童成长为壮健少年,相貌已然大异,但殷梨亭心中先存下“难道他竟是无忌”这个念头,细看之下,记忆中的面貌一点点显现出来,不禁颤声道:“你……你是无忌么?”

张无忌全身再无半点力气,自知去死不远,再也不必隐瞒,叫道:“殷六叔,我……我时时……想念你!”

殷梨亭双目流泪,当的一声抛下长剑,俯身将他抱起,叫道:“你是无忌,你是无忌孩儿,你是我五哥的孩儿张无忌!”

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四人一齐围拢,各人又惊又喜,顷刻间心头充塞了欢喜之情,什么六大派与明教间的争执仇怨,一时俱忘。

殷梨亭这么一叫,除了何太冲夫妇、周芷若、杨逍等寥寥数人之外,余人无不讶异,哪想到这个舍命力护明教的少年,竟是武当派张翠山的儿子。

白眉鹰王殷天正得知这位救命恩人竟是自己外孙,高兴得呵呵大笑,却终究站不起身。

张翠山却仿佛双脚生了根,定在了原地。他神情恍惚,如五雷轰顶,喃喃道:“什么......他...他是......无忌?”

周芷若缓了一阵,终能开口言语,她含泪对义父及各位师叔伯道:“是啊,义父,诸位师叔伯,他是无忌哥哥啊!”

张翠山听得此语,再无怀疑。他抱着周芷若,不顾一切的奔了上去,伏下身来,颤声道:“无忌......你真是无忌么?”

张无忌此时也是泪流满面,他轻声道:“爹爹,对不起,可孩儿......孩儿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外公和舅舅死去啊......\"

张翠山老泪纵横,他点头道:“这些爹都知道,无忌,你这些年来可还好?”

张无忌此时已濒临晕厥,他提起最后一口气道:“爹爹放心,孩儿很好,孩儿从未......从未向他人透露过义父半分行踪。”

张翠山泪中带笑,不住的点头。张无忌精力不继,终究支持不住,头一歪,便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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