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

我想活着，迟子衿，求你原谅我。

安蓝奔跑着，胸腔像破风箱一样颤动，没命的向前奔跑，他知道迟子衿的死拖不了多长时间，二十秒还是十秒，总之不会很多。

不能停！不能停下来！

“安蓝……快跑……跑得远远的……跑啊！”

他听到女孩的声音，在黑暗里传得远远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哭，也许是因为死了一个人，而自己又恰巧和这个人认识。

安蓝摔倒了，他撞在地上，骨头皮肤肌肉筋络发出沉重的哀嚎，他想要爬起来，但是做不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着抗议，都在恸哭，像是为了某个人。

他听到了脚步声，不疾不徐，但格外的响，每一步都踩在地上像是巨兽在愤怒吼叫。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啊！”

他抬着头看见了男人，男人咧着嘴磨着牙，瞳孔在燃烧。

他的眼睛里涌动着绝望，四肢并用想要逃离，但并没有用，男人仍旧一步步靠近，影子被月光拉长笼罩住安蓝全身。

“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你刚刚是在泥坑里打滚吗。”男人的笑声很刺耳，至少在安蓝听来如此，“跑啊，继续跑啊，再推几个人到我面前来让我杀掉啊，可怜虫。”

世间最恶毒的话。

“快，站起来，去找人，我记得还有一两个，去把他们找出来，然后一个个推到我面前让我杀掉，说不定我心情好会让你死得稍微舒服一点哦。”

不过安蓝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奈何在恐惧面前手脚不听使唤，他爬起跌倒爬起又跌倒，像极了马戏团里供人发笑的小丑，不过这种丑陋的戏码却仍男人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我说的话你难道听不懂吗。”男人几步走到安蓝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拎起，巨大力量透过衣服卡住脖子，呼吸不畅，安蓝仿佛看见死亡的阴影正将自己笼罩。

也许是见安蓝有即将窒息的可能，男人切了一声，扔破烂一样随手就将他扔在地上，疼痛以及灌进胸腔的空气让安蓝稍微恢复清醒，但紧随而至的巨大恐慌感就碾碎了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蜷缩在那里不断念叨着“不要”。

“哈，你在说什么？不要？你有拒绝我的权利吗。”听清楚内容的男人脸上露出嘲笑，他蹲在安蓝面前，朋友一般帮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人类可真是有意思，让我来猜猜看，你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拒绝我想要一个英雄式的结局？”

“你觉得有可能吗，当你把那个女孩推到我面前的时候你就和我一样，永远是一个坏人了。”

听到了熟悉的内容，安蓝眼中的光重新变得凝实。

“迟子衿……”他的声音含在嗓子里，让人听不真切，“迟子衿，你把迟子衿怎么了。”

“那个人类小女孩，哈，你这不是挺在乎她的吗，让我来猜猜看你们是什么关系，同学，朋友，情侣，还是……”

“迟子衿怎么了……”

“啧，不要打断我说话啊。”男人打了安蓝一巴掌，似乎很不满自己说话被人打断，但很快就笑着伸了伸手，像是在捏揉面前的什么东西，“你既然想知道就告诉你好了，我当然是杀掉她了，话说我只是稍稍用力她就死掉了，真是不经玩弄。”

安蓝睁着眼睛，眼睛里出现惨白色的雾光，似乎是看到女孩在自己面前死去。

“安蓝……跑啊……快跑……”远处的黑暗里仿佛还有女孩的声音。

安蓝睁着眼睛，不知缘由地哭出了声音，声嘶力竭，仿佛一座世界在他面前坍塌到片甲不留，那个可爱女孩躲在这堆碎片里，脸上的笑容支离破碎。

“死了……死了……”

死了。

她死了！

他仰着脸，泪水淌在脸上决堤，他仿佛看到女孩在月光下，蜷着身子卧在地上，然后女孩又站起来，胸口流血染红了大片的衣服，她笑，唇白齿红，身后火光冲天。

“哦，对了，差点忘了，那个女孩让我给你带句话来着。”男人将嘴凑到安蓝耳边，呼出的气流在耳朵里旋转，“猜猜看，那个女孩在死之前想要对你说什么。”

“会是怨恨吗，还说会是对你的诅咒。”

“她说了什么。”安蓝声音里出现乞求，似乎希望男人说出的话是自己最想听到的内容。

“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安蓝的乞求让男人发笑，他站起身，大片的阴影将前者笼罩，像是一张网，任其中的生物左突右撞也无法逃脱，“不，她到死都在诅咒你啊，她到死都在诅咒你不得好死啊。”

不再理会安蓝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男人偏头看了眼窗外的月光，这才转过头来继续说：“好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该开始我们的游戏了，希望你能比那个女孩更耐玩一点。”

“不！不要！”

恐惧在黑暗里蔓延。

猜到自己下场的安蓝恢复了神智，拼了命的爬起来逃跑，脚腕的骨头不堪重负发出呻吟，他手忙脚乱，摔倒，又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膝盖无数次的磕在地上，骨节脆响，像是在打着拍子。

虽然愧对于死去的女孩，但他要逃，要逃离这里，要逃到再也见不到杀人鬼的地方，哪怕为此损失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不相干的人，面对一步步逼近的阴影，他哭他喊他声嘶力竭。

“救我！救我啊！”

我只是普通人，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

“苏……九……对了……苏九！”

都怪他都怪他！不是他我不会来的！不会遇到杀人鬼！不会害死迟子衿！不会现在这样没命的逃！

是他！都是因为他！

“谁来救我，谁能来救我！”

他喊叫，眼神凶狠，像极了悬崖边面对猎枪的老兽，手指抠在水泥地上，嗓子干呕，咳出血沫以及炽热仿佛燃烧的空气。

对了……苍穹呢……苍穹呢！

你们不是说自己是杀人鬼策应中心吗！不是说是我们人类的希望人类的曙光吗！

“你们倒是来救我啊！”

“救我啊！吃白饭的混蛋们！”

男人看着安蓝，眼尾扫了一下窗外正急速逼近的几道人影，估算了下时间，这才对男孩的背影伸出了手，手掌虚握，像是握着重装武器，然后投掷而出，空气尖啸。

我要……死了吗……

安蓝不再逃了，或者说不能再逃了，他停在原地看穿透自己胸膛的奇怪武器，瞳孔张得大大的，金属光泽晃眼，他低着头，牙齿撞在一起磕碰出声，嘴唇颤抖着嘀咕什么，但很可惜没人听的见。

“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要啊……

他颤抖着伸出手握在枪刃上，没用力，但依旧被锋利的边缘划开手掌，血淌在枪刃表面，熔岩一般沸腾，然后被枪刃的金属粒子吸收的干干净净。

“可怜虫。”

声音在耳边响着，很闷，但还是那个男人，安蓝看不到，一张骨头面具贴合在男人脸上，嘴部是天然裂开的几道痕迹，气息喷出夹杂浓浓的不屑与嘲笑。

男人瞳孔如火，在空气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不要啊……

不想死啊……

他颤抖着，脚掌磨在地上艰难蹭出一步，身体里的神经还没有死，还在谨遵意志给全身下达“逃跑”的信号，他的眼光发灰，还有再进一步变灰的趋势。

他摔倒了，胸口的枪刃消失不见，贯穿创口没有血流出，看样子像是被那枪刃全部吸收了一样，他努力仰着头，嘴唇发白，瞳孔放大，眼里映着男人的影子，高举枪刃，月光下影子拉长笼罩在男孩的脸上。

“对不……起，迟……”

他喘气，嘴唇哆嗦，眼里突然散着光，手指蹭在地上像打算极力伸去远方。

对不起……

枪刃挥下，雾蒙蒙的金属光泽切开空气。

“可怜虫，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