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那一缕真气最后是被他自己的本体强行唤走的，全力追逃的时候容不得半点分心，尽管李存真身体里的那个人话语间冒了点儿头绪，但眼下拿住伽罗女官交差是第一要事，他既已来不及再审，也不放心把涉及天上的案子全权交给师兄妹俩，只得叫钟神秀给了李存真一手刀，嘱咐着只要他那边一来信儿，就带着李存真身体里的灵魂赶赴现场。

钟神秀也不手软，登时就把李存真连人带魂一起劈晕在了地上，任羡婧给她裹了张薄毯，遮掩住她身上惹人注目的锁魂链，跟钟神秀一左一右的驾着她上了车，随时待命出发。

车里一时相当安静，任羡婧坐在车后排给李存真梳理着汗湿的头发，钟神秀把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调低了车里的冷气。

钟神秀对这桩案子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已经过许多风浪，可以确定此时自己不是在兴奋和紧张，而是在犹豫不决。

如果放在从前，协助仙界办案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时他虽已是一副超脱不凡的模样，但如果真有一次参与办案的机会，他一定会口嫌体正直的跟钟神往好好讲上一番，再旁敲侧击的让钟神往把这话添油加醋的传向梦姑耳朵里。

讨好母亲和证明自己，仿佛是他毕生要做的事，哪怕他恨死了梦姑，也免不去这阴影般的习惯。这阴影让他总是在外人面前高高端起架子，仿佛这种疏离能够强调他的强大和不平凡。

而如今，他轻易的就被默许提前参与仙界办案，他知道小黑心里一清二楚，他钟神秀现在是板上钉钉的钟馗后人了，位列仙班只是早晚的事。他一夜之间法力剧增，远超胞弟钟神往百倍之上，更别提自己的半吊子师妹。如果这次办案办的漂亮，很难说他会不会被提前收入编制。

钟神秀又抬眼看向后视镜，他原想飞快的收回目光，却像是粘在了任羡婧身上一样，怎么也拿不下来。

他即将目睹一位仙女坠入法网，罪名思凡。这是他第一次害怕自己太过突出优秀，害怕自己太早的成了神仙。

投入师门前，他曾发下重重誓言，无外乎是自断情根一心修仙之类的，他的师尊却只把他的满腔虔诚当作笑话，莞尔离去。后来他一问同门，原来所有弟子都没被这样规矩过。

弟子们任凭自己的七情六欲开枝散叶，迎风招展，这种修仙方式有了些优胜劣汰的味道。

只有当他们失败到头破血流之后才明白过来，他们师尊的纵容，有多冷漠和残酷。

修为大成，当断自断。当断不断，便是气候未到。

任羡婧的手机响了，打乱了钟神秀的思绪。他忙回过头来问：“哮天犬？”

任羡婧抬起头来，摇摇头：“吴憾。”

钟神秀吐了口气，重新坐正，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暗夜里。他不是个会为情所困的人，他知道任羡婧也不是。只是他现在有了羽化成仙的底气，便想将这种心照不宣的陪伴，多拖一刻是一刻。

任羡婧接起电话：“什么事？”

吴憾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任羡婧担心吴憾在这瞎耽误功夫的时候小黑会打电话进来，没好气的说：“没事我挂了，我们这边有事。”

“我给李存真打电话她没接。”吴憾说。

“哦，”任羡婧看一眼脑袋抵在车窗上昏睡着的李存真，“我们出来了，她手机落家里了。”

吴憾皱了皱眉，任他再纯情，这借口也真的不太能信。他心下觉得很大可能是李存真故意躲着他，心烦意乱中也冒出一团火气：“行吧，你们忙。”

任羡婧看着挂断的电话，迟疑的嘟囔了一句：“吴憾吃错什么药了。”

“怎么了？”钟神秀随口问道。

“他好像恨上李存真了。”任羡婧把手机收好。

钟神秀笑了一声：“就李存真那样，谁恨上她都不奇怪。”

任羡婧疲惫的笑了笑，不再说话。小黑迟迟不下通知，她困倦的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别睡过去。”钟神秀嘱咐道。

“嗯。”任羡婧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任羡婧还是睡过去了，沉睡了三分钟后，她被身边的李存真叫醒了。

所幸先一步醒过来的是李存真本人，李存真拉着任羡婧的手腕大叫了一声“他叫林文海！”就被接踵而至的魂魄挤走了她的思想。

任羡婧和钟神秀对视了一眼，均是觉得这条信息没什么卵用，但是李存真深潜在林文海思想底下窃取信息的办法点醒了任羡婧。

任羡婧扳着乱动的李存真的双肩，试图和她的目光对视，眼睛是万能的入口，只需要一瞬间，她就可以钻进躲在李存真背后的林文海的思想里。前提是，林文海必须是清醒的。

林文海毫不心疼的支配着李存真身体，回身往车窗上重重撞去，这种行动不便的碰撞当然是无法把他撞晕的，但任羡婧眼见着李存真额头上冒了个大包。

“你别太过分！”任羡婧气的抬起巴掌，却不能真正落到李存真脸上。

林文海正欲得意，脸上的狞笑却突然凝住成一个滑稽的神情，任羡婧转头一看，钟神秀微微施法，将他定住了。

任羡婧仍未习惯她的大师兄如此万能，一时有些无措，准备让贤：“要不你来？”

钟神秀听出了任羡婧语气里的一丝赌气意味，笑着摇头：“你来就行，这个位置我不方便。”

任羡婧不再浪费时间，紧盯着林文海的双眼，某个偶然的瞬间，他们的目光有了一丝的碰触，她立刻冲入了林文海的脑海中。

林文海再怎么抵触毕竟是个凡人，只要任羡婧认真起来，仍然不难读取到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任羡婧闭着眼睛，她的思想就像牙医的钻头，在林文海的脑子里查抄家产，把林文海的思想搅得乱七八糟。李存真的脸挂满冷汗，甚至不时有些反胃的迹象，旁观的钟神秀默默的对李存真表达了同情。

信息翻找的差不多了，任羡婧睁开了眼睛，拔取出了自己深入的钻头，林文海一脸挫败的闭上了眼，李存真被迫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