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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钺诡案》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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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连忙帮傅琼琚稳住身子,外面传来老方头的声音,“娘子,对面有马车过来,好像堵住了。”

本朝官道其实历来修的宽阔,但刘村临湖临山,先天条件就要弱些,实在是没有空间修成宽路,如此这段路便是杭州城外最为狭窄的一条,一般的马车稍小心些能够堪堪错开,但是管事知道傅琼琚今日是出门买东西的特意备了架大车架的。

傅琼琚从窗缝看去,对面来的马车也是如此,但道路两旁一旁是山,一旁是湖,根本不可能让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她顺着原路退回去,或是对面的马车退回。

要傅琼琚退回去,她自然不愿意!要一路退到堤后,路才会宽阔起来,便是如刚刚那样疾行也要走上一刻,来回便要两刻。

对面小厮冒雨跑了过来,“我等正要回城,眼看日晚,再耽误今日就无法入城了,烦请贵人行个方便!”

还不等傅琼琚说话,老方头却急了,“前头有个岔口只一盏茶便可到。我们让来回便得花两刻,你们却只需两盏茶的时间。更何况,戌时五刻关闭城门,现在已经是四刻了,从这里到城门至少得两刻,便是我们让了,你们也赶不上啊,还请你与你家主人说说。”

这话说的,若是傅琼琚是对方怕也得气死。站在车下那人也实在着恼,却因有求于人只得硬生生压着,“但我们有两辆马车,还有个孩子。”

“退吧!”

“退吧!”

傅琼琚却是与对面郎君异口同声。

他声音低沉慵懒,不疾不徐却是将人包围在其中。隔着七八丈,依旧清晰的传入傅琼琚耳中,仿佛羽毛轻轻地搔在心底。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两息之后,那个男人重复了一遍,“苏鸣,退吧。”

站在傅琼琚马车外面的苏鸣得了命令,便是满脸不甘也不敢再纠缠,立刻退了回去。

对方的马车在窄窄的道上缓缓掉头,不一会儿,傅琼琚的车便动了起来。

但这样一耽误,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幸好对方两辆马车上都挂了灯笼,勉强照亮了路,但车夫却行得徐徐,像是怕颠簸到车上的人,如此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堪堪看到官道的出口。

对方的马车便停在旁边的岔口,按照礼节,傅琼琚是应该感谢对方,可是荒郊野外,又下着雨,对方是个陌生的男子,便不好下车,“多谢郎君。”

忽而有个泼辣的女声发出一声嗤笑,“口头道谢有什么用?我们因你没法回城,要谢难道不应该留我们借宿一晚?”

傅琼琚皱皱眉,这是要赖上她了?

对方的两辆马车都沉稳华丽,说话的中年妇人身着灰色缠枝褙子同后车的车夫一道坐在车外,那郎君应是坐在前车,那么那辆稍小的马车上又坐的是谁呢?难不成那孩子一个人坐?

说来对方人也不多,一共六人,便是更多也不会超过十人。

但……

傅琼琚的目光落在头车那名面无表情的车夫腰间配的两柄刀上。这两柄刀有一尺长,与日本武士刀有些相似,但它细细直直,只有微妙的弧度,而且刀尖的部分是方的,类似断口的形状。

经历过前朝的动乱,本朝还称得上崇尚武力,士族、权贵亦多佩剑,不过多是装饰,而刀只有武官才能用。

明婧突然看到对方车帘上有一个不甚起眼的族徽,不由地捏捏傅琼琚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傅琼琚点点头道,“别庄虽然简陋,但若是诸位不嫌弃,便请随我回庄歇上一晚。”

妇人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多谢娘子!”男子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绝不难听。

傅琼琚脸上再看不出异常,客套一句,便命老方头先行下了官道在前面带路。

后面的马车中,两枚斗大的明珠一前一后嵌在车顶,只后面那枚用丝绢罩住了。一袭深紫色华服半倚在榻上,一只手侧撑着头,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一个五六岁的稚童身上,那孩子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倚在他怀里自顾自地酣睡着。墨发披散着,连他的眼也半遮住,广袖衣袍被拽得松散,团花暗纹缠绕在边角。

老方头对附近的道路自然是很熟,即使是在雨夜行路,也是很顺利,但顾忌着身后的跟随他也就稍慢了些,倒是让傅琼琚送了一口气。

两刻后,马车终于驶进刘村,门房受了管事吩咐正等在别庄门口,这会远远见马车回来连忙将大门打开,几辆车一并驶入庄内。

崔娘早已经焦急的等在廊下,见几辆车过来,心中疑惑,便撑起伞,提着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

走近马车,她将那盏绘有湖光远景的灯笼挂在檐下,伸手扶着傅琼琚下车,明婧和元青帮着把买回的绸缎都卸下来。

傅琼琚走到廊下,崔娘一边帮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小声问道,“娘子,这些人是?”

“是路上遇见的客人。”傅琼琚摇摇头,“晚些再同你解释,先给他们安排住处吧!”

崔娘点点头,为她戴上幕篱。妇人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前面的马车前,从苏鸣手里接过伞,“郎君,下车吧。”

傅琼琚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那辆马车,崔娘见了哭笑不得,心道不会是自家娘子贪图陌生路人的美色才引到庄上做客的吧,她摇摇头把元青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

车身微晃,男子从马车上跃下,妇人立刻将伞举到他头顶。男子身材修长,妇人只到他肩头,因此伞举得不高,遮住了他的脸,只见得他怀里抱着的孩子白嫩嫩的脸颊,睡得正熟,男子从车上跃下也没吵醒他。

傅琼琚调转视线,看向后面那辆马车,一个绿色袍服的男子手里握着一卷卷轴从马车下来,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气质温润脸颊稚嫩。

几人一并走到了廊下,妇人瞥了一眼傅琼琚,旁若无人似的喃喃自语道,“到洛阳时我瞧见带帷幔的还说她们沉闷,没想到江南道的女子出门居然还要带幕篱。”

崔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傅六娘说是她的心肝也不差了,有人用这般语气说她的心肝她当然不高兴,“奴不知有贵客前来,也不曾有准备,怠慢之处,还请贵客见谅。” 她行礼严谨,语气平和,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轻慢。

妇人自觉最是厌烦这些世家婢清高的态度,收起手中的伞,猛地抖了一下,极有技巧地竟全都往崔娘身上抖去。

傅琼琚皱皱眉,眼疾手快地将崔娘拉到自己身后,雨水一时都落了空,直叫那妇人震惊,抬眼看见傅琼琚冰凉的眸光,待要细看她却已经将目光落到自家郎君身上去了。

深紫色龟甲双巨十花绫裁就的广袖长袍,领口有大团花暗纹,袖角的金银绣纹赫然与郊外女尸身上的蝴蝶的技法相同,配十三胯金玉带,这一身衣着轻贵至极,受他周身气质一压,更衬得蜂腰窄臀,。

春夜的曲廊下灯笼的光摇曳而柔和,他剑眉微扬,深邃的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明亮的寒星。

傅琼琚叹息出声,轻轻撩起幕篱,目光依然落在他的眼眸上,果见他眼眸中隐隐泛着一点暗蓝,叫她觉得分外亲切。

如此四目相对,他原本礼貌性弯起的唇微微抿起,傅琼琚还犹未觉。

绿衣男子轻轻咳了一声,傅琼琚这才回过神。

本朝对男子服饰颜色有严格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才可服紫,六七品官员可以服绿。乌程县为上县,县令恰是从六品上的官职。他手里握着的卷轴隐约可以看见“尸体”“投缳”的字样。

“在下姓谢。这是我家中族弟,谢七。”他道,又摸摸怀里抱着的小郎君柔软的发,“这是我家小子。”

傅琼琚微顿,欠身道,“见过几位谢郎君。”

这边几人相对无言,那边崔娘和妇人却是闹得不可开交。那妇人眼见是个火爆性子,却是没能炸起来。傅琼琚转头看向她们,只见崔娘眼圈微红地盯着妇人,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她这副样子,妇人便不好向她发怒了,可不发怒又堵得慌,只得侧过脸。

傅琼琚心里不免感叹,怪不得崔娘一个仆妇可以带着傅六娘在傅宅与继室周旋十年之久。傅六娘记忆里可从未见过崔娘柔弱的模样,她对着继室向来最是刚强,她如今这般不过是瞧准了妇人性格绝非欺凌弱小者,算是另类的以柔克刚了。

她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打断了两人,温声道,“崔娘,去安排住处吧。”

崔娘应了一声,回头对她一笑,顺着走廊往里去。

别庄内收拾出来的院落不多,除了傅琼琚住的主院,便只有原先给傅三郎准备的前院了,就在主厅和主院之间,依照格局正是家中郎君所住之地,但既然娘子已经迎了人进来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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